第二章 一波三折的圣诞节（下）

　　写完稿子从咖啡馆出来，陆絮漫步在校园里。她边走边想，虽然没能去听期待很久的现场非常遗憾，但是能够有机会采访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大概是音乐会换来的另一种幸运吧。近期她确实有些颓丧了，是因为受伤的事情吗？不想被曝光无良行径的地方黑势力拿刀子划伤了她的手掌和手臂，麻痹了痛觉的正义感和愤怒消退后，她确实有过后怕，可是并没有什么大碍不是吗？或许只是太忙碌，以致太久没有整理自己的心情，所以只被轻轻扎一下，就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不受控制地飞走了。
　　走在熟悉的校园也不失为放松心情的一种方式。刚才咖啡馆里，刷题写论文的少年少女在为未来积攒每一份可能。操场上，好似永远不会疲倦的男生们又在打球。情人坡依旧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纯洁的爱意弥漫在晚风里，只要牵着手，冷风途径他们身边仿佛都变得轻柔了起来……孤单一人的陆絮自觉绕道，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的小剧场门口——那里摆放了一张巨大的宣传海报，今天居然有学生社团在演出。陆絮定睛一看，还是她本科时候也加入过的韵音合唱团。
　　今天称得上是一场奇遇了吧？音乐会八点开始，按照两个小时计算，就算还没结束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陆絮疾步走向小剧场，小心翼翼地推开剧场的木门，鬼鬼祟祟地溜进去，黑暗的观众席是最好的隐藏，她站在了最后一排。
　　这一首曲目刚刚开始，吹奏乐器轻快的前奏中，隐约还能听出许多凌乱而急促的脚步，显得热闹非凡。开场的女声清脆明亮，男声紧接而上，温暖又包容，四声部合唱的时候，就像一条淙淙的小溪在奔腾，所到之处所有的疲惫和不快乐都被卷走消失。
　　#天空有着多少颗的星辰
　　#地上就有多少段的人生
　　#外头无论多么样的寒冷
　　#蜂蜜酒能把我们给捂热
　　#欢迎各位光临星河旅馆！
　　……
　　#我等按照自己的轨迹
　　#参与周而复始的命运
　　#迎接黎明，下班快乐！
　　是彩虹的《下班快乐》！收录在《星河旅馆》专辑里。
　　错过了的演出居然能够在加班完后听到，今天果真是一场奇遇吧。如果说开场的轻快是旅馆老板热情的招呼，那随后曲调逐渐高昂、舒缓，就让人感觉仿佛真的喝到了蜂蜜酒，浑身暖洋洋的。
　　#愉快地跳舞
　　#来自深蓝夜空的珍珠
　　#下班快乐！
　　陆絮忍不住也想随着音乐摆动起刚才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身体，甚至想要和表演者一起大喊“下班快乐”。
　　#让我们庆祝
　　#属于我们休息的时刻
　　#下班快乐！#
　　不管刚才如何，现在她也迎来了自己休息的时刻，还走进了剧场，听着歌，谁说不是一种庆祝呢？
　　#尽情地欢呼
　　#泡澡真是让人舒服
　　#下班快乐！
　　歌曲逐渐走向尾声，有一次唱到“下班快乐”时，站在台上的指挥突然转过身来，面对观众，手臂飞扬，随着韵律打了四下节奏。有学生飞快get了指挥的意思，开始在台下一起高喊“下班快乐”。
　　现场燥了起来，陆絮感觉身处之处好似从音乐会变成了音乐节，越来越多人放下了包袱，跟着指挥提示的节奏一起摇摆呐喊，那种象牙塔里学生们特有的恣意、无畏与朝气喷薄而出。
　　原本的《下班快乐》只重复了四次呐喊，现场却好似停不下来了一样，钢伴与合唱团的成员们也兴致高昂地配合，循环、循环，直到有人大喊破了音，笑声完美融入快活的空气毫不违和；直到有人拿起手机录制起了视频，发给了亲近的人传递快乐和爱意，也发给在图书馆学习的同学让他们后悔没能来参加；直到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启了手机的电筒，在黑暗的观众席里摇摆，星星一颗一颗点亮，现场就是那星河旅馆，寒冷和疲惫，统统都消失了。
　　陆絮站在最后，完全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她甚至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在她疲惫但无人诉说的时候，音乐带给了她直接的、强烈的、横冲直撞的巨大安慰。
　　钢琴和合唱的声音渐渐变轻，观众席的灯光亮了起来，指挥领着台上同样笑作一团的学生朝观众席鞠躬，呐喊转变成了掌声。
　　“大家好，我是本次音乐会的指挥季恒。”掌声逐渐停止后，指挥接过话筒，讲到这里轻笑了一声，说，“我想我们都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我希望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台下的掌声又热烈了起来。
　　“当然！”“是！”“非常愉快！”肯定的回答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季恒再次面对观众鞠躬：“非常感谢大家，感谢韵音合唱团带来的精彩演出，也感谢台下的你们……”
　　现场还是一样的热闹，陆絮却呆呆地愣住了，耳朵像蒙上了纱，周围的声音逐渐远离。她盯着在舞台上侃侃而谈的季恒，视觉也变得朦胧了。
　　季恒？原来他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见，还以为他是要死在美利坚……不对，淑女不能这么咒前男友。所以他不仅回国了，还回到了西溪，甚至回到了韵音？明明分手的时候还很大气坦荡，说什么“希望还可以做好朋友”，怎么回国了也不和朋友说呢？
　　而且，亏她还觉得今天是一场奇遇，这叫什么奇遇？这个圣诞节过得实在是一波三折——许久的期待临时遇到加班，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采访对象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学校里听到了合唱音乐会的尾巴，全场还一起疯狂呐喊下班快乐，一瞬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刚才是高兴得太早，这场令她感动的音乐会，居然有她前男友的一份力，其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发着呆的陆絮突然被轻撞得踉跄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剧院已经开始退场了，左右皆是人流，三两成群从她身后的门鱼贯而出。舞台上，幕布正在缓缓落下。
　　陆絮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回到现实，跟着人群走出剧院，再次回到萧瑟的冬风里。她与返回宿舍区的学生们背道而行，一个人走往八年前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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