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过：带娃真累
陆过没来由地自己和自己怄气，他向来是一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面孔，四十多年来一直如此，将自己包装得完美无缺，就像永远隐匿在黑暗里蓄势待发的猛兽，从未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
陆过经营的餐馆鲜少有人投诉，来店的顾客也都非常满意他，一来是陆过生的一副好皮囊，看着面善，好接近；二来陆过懂得如何款待，是这些顾客们聊天的好对象。
陆过很擅长在倾听时给予回应，叫人觉着亲近，又不失分寸，嘴也管的老实，从来不往外说，所以大家更喜欢把他当成树洞，一来二去就常常光临，带来不少生意。
其实陆过的分寸感，是无差别的，对谁都一样，凡是亲近的人都觉着他冷冰冰的，看着是个火炉，其实外热内冷，跟个冰块似的，怎么也捂不化。
久而久之，也就是几个表面朋友，一提起陆过，没有说他不好的，只是说他不像个人，好像没什么感情。
叶惠珍始终不相信，她捂了这块冰近二十年，也终究是离开了。
她爱陆过，但是她爱陆过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她爱陆过这张脸，爱陆过笑的时候更明显的卧蚕，爱陆过倾听她诉说时的毫不厌烦，爱陆过在她晚归时留的灯和面。
这让她感到一种回家的温暖，有一种自己也被爱着的感觉，但是她知道陆过从来不曾爱她一分，可他看起来爱得这样真。
叶惠珍甚至有时候会想，就算是假的，她也心甘情愿。闺蜜们说她可笑，亲朋好友劝她离婚，是叶惠珍自己心甘情愿绑着陆过这些年。
可是在天空翱翔的鹰是养不熟的，它怎肯迁就于镣铐之中，寸步一方，它的铮铮傲骨怎会容许自己碌碌终生。
它隐忍着，只等着一线生机，便要同人拼得你死我活，鲜血淋漓。
叶惠珍太自信了，她以为陆过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社交，她刷着陆过的卡出入夜总会，借着出差的理由调戏下属，和酒吧里对眼的牛郎上床。
十几年来她做得游刃有余，只是回家时会有些心虚，看着陆过的眼睛时会有丝毫悔意，却也仅仅是丝毫。
这么多年来从来不会出差池，叶惠珍一直很自信，直到自己和学弟搂肩搭背出入酒店时被自己的父亲看见，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陆过。
叶惠珍终于知道这婚是非离不可了，她恨陆过，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是陆过没有给她应给的夫妻生活，她只是去满足自己的需求罢了。
后面的事情叶惠珍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慌慌张张推开学弟，父亲瞪红了眼喊她的名字，陆过把手插口袋里转身离开。
陆过，原来他真的只能从自己的生命里路过，可是他在自己生活中停留的时间比旁人更久些，也还是会离开。
叶惠珍笑他，说陆过这种人，根本不配拥有婚姻家庭，狗急了都会咬人，陆过却只会装哑巴。
陆过的笑容从来都不是刻意练习出来的，他曾经也是一个开心了就笑，伤心了就哭的人。
他从来不是没有心，只不过他的心被母亲的眼神一次次鞭笞，埋进黄泥巴里也能被锄头挖出来，破破碎碎地送进戒同所里，酥麻的电击从指尖传到心脏，传到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
灰扑扑的白大褂，四面围墙的小黑屋，投影仪里滚动播放的男人图片，冰冷的金属枷锁，不停歇的各种强度的电击。
直到男人眼中最后的光芒也泯灭了，口中再也吐不出关于爱的话语，以及对特定行为所产生的应激性的呕吐和抽搐反应，这一切才算结束。
陆过的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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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楼上传来一声巨响。
“啧。”陆过翻身坐起来，把捏在手里的抱枕一丢，踩着拖鞋，头也不回就朝外走，提高声音对陆景明说：
“我出去一趟，你吃完学会习就睡觉去，碗留着我洗。”
陆过一边反省自己一边爬上四楼，他停在几分钟前把人送进家的门口，傻愣愣地站着。
他怎么就把一个醉酒的人丢进家里就不管了呢？
他知道许清如醉的走不动路，可是他不知道这个门后究竟有几个人。
陆过知道，老师这个职业向来很稳定，早早成家立业的大有人在，万一刚刚只是许清如不小心碰倒了东西，亦或是许清如在和妻子吵架呢。
陆过不想过问别人的家事，特别是许清如的，他不想以后见面会有尴尬，会有顾忌。
屋里又传出几声碰撞，陆过闭上眼，长呼一口气，做了一番挣扎，作视死如归状上前敲门，
“许老师，是我，陆过。”
屋内没了动静，陆过有些后悔，谁会记得晚上吃饭的店里老板的名字，自己实在自作多情。
半晌，门开了，许清如满脸通红，眼神有些涣散，用力眨了两下看清来人，才侧身放开门把手给陆过让道进来。
陆过有些庆幸许清如还记得自己，可是见许清如这副样子，感觉不像是能记得。
“你知不知道不能给陌生人开门啊，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陆过一边和学堂老师一样教育这位许同学，一边进屋把门关上。
许清如喝醉之后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根本没理解陆过的一番话：“啊？”
陆过翻了个白眼：“我说，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知不知道？”
许清如歪歪斜斜地往里走，嘟嘟囔囔：
“你不是陆老板吗，又不是陌生人。”
陆过这下头疼了，还把人讲不高兴了，立马上前把走不稳当的人扶去沙发坐下，准备去给人倒杯热水，走之前还和哄小孩一样，
“在这坐好了，不许乱动，听到没有？”
许清如坐得笔直，双膝合拢，两手搭在膝头并着，抬头挺胸，眼睛亮亮得盯着陆过，
“我坐好了。”
陆过抿紧了嘴憋着，掩实了笑意“嗯”了一声。
想着许清如喝成这样定是要断片了，陆过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许清如的头发，柔软蓬松，好像还有点洗发水的味道。
陆过搓了搓手指，心里面像触电了一样酥酥麻麻的，走去厨房给许清如倒水。
走进厨房，陆过的笑容定格住了。
烧水壶还在包装纸壳里躺着，几只杯子套着包装纸整整齐齐码着，许清如这是修道成仙了还是每天起床去接露水喝的？
离餐桌比较近的一个柜子倒在地上，刚刚发出声响的应该是它了。
陆过弯腰用力扶起来，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又挨个摆上去。
陆过捏了捏塑料纸袋，看了一眼是猫粮。
这家伙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还能养猫？也许是心灵感应吧，猫听到了陆过的质疑，立马反驳了这个愚蠢的人类。
“喵～”
陆过听着声音抬头，冰箱上坐了只猫，两只山竹爪子抵在冰箱边缘，整个身子压在冰箱顶上，看着还挺肥。
陆过摇摇头，还是先安顿沙发上端坐的那位许老师吧，别让人干坐着等累了。
陆过把水壶拿出来洗了一遍先烧上水，杯子也挨个掏出来洗好挂在杯架上，忙活了半天也不觉着热，走到中央空调那儿一看，十七度。
阿弥陀佛，陆过把空调设置了一个比较正常的温度，顺便给人收拾了一番厨房，再倒了杯水晾着，才想起沙发上还坐着个人。
“水有些烫，凉一会再喝。”
陆过弯腰把杯子摆茶几上，抬头发现许清如一动不动，端端正正……睡着了。
陆过突然有些无语，这也能睡？
这牙也没刷，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水也没喝，总不能直接抱着人就去床上吧。
再说，陆过这一把老骨头，扶着人还成，真要抱着，未必不会闪着腰。
思来想去，陆过上前拍了拍许清如的肩把他叫醒。
“嗯？”
许清如歪了下头眯眼看着陆过，嗓子干得有些沙哑。
陆过拿起水杯吹了两下，自己抿了一口，水温合适了，才递到许清如手里。
许清如两手捧着玻璃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热气蒸上镜片，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陆过小心翼翼看着许清如，生怕他被烫着。
许清如的唇珠沾了水，显得更红了些，陆过嗓子一沉，自己好像也有些渴了。
陆过不自觉舔了下嘴唇，感觉脖子有些热，赶紧起身去看看是不是自己把空调温度调太高了。
陆过自己在客厅晃了晃，等许清如把水喝完了，才去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怕许清如等会把杯子给摔了，收拾的还是陆过自己。
陆过：“自己去洗漱，不用我帮忙吧？”
许清如点点头。
陆过还是不放心，跟幼儿园盯着小朋友洗漱睡午觉的老师一样，一直把许清如安顿上了床，才准备离开。
许清如：“狗勾还没喂。”
陆过有点纳闷：“啊？什么狗？”
许清如指了指站在房间门口饿着肚子闷闷不乐的猫：
“喏，你看他都快要饿死了。”
陆过看着那只肥猫，丝毫不觉着像狗，也不觉着会饿死，只觉着许清如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醉得不清。
陆过叹了口气把活揽了下来：“那行，我去喂吧，你先睡。”
许清如很大幅度点了点头，把脸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对着陆过眨巴两下。
陆过：“……”
陆过心里一直默念着：许清如只是醉了，他只是喝醉了，不是傻了。
然后陆过跟着狗勾走到先前倒了的柜子那里，拿下拆封过的猫粮倒了一碗。
狗勾很感激得蹭了蹭陆过的裤腿，埋头吃起猫粮，倒真像是饿得不清。
陆过蹲在边上，等着狗勾把猫粮吃得干干净净，才拿起碗起身去厨房。
洗干净碗之后，狗勾也不见了。
陆过想着这猫估计自己上哪去睡觉了，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儿。
陆过走之前再去看了一眼许清如的卧室，许清如闭着眼已经睡熟了，床头灯的暖光在他长睫下洒了一片阴影，被子掩住了嘴唇，只露出鼻尖。
陆过看着这样温馨的画面，感觉自己还挺像为孩子操心了一天之后，看着自家孩子香甜入睡的老父亲。
“灯也不关。”
陆过自言自语，轻声走过去关了灯，出了卧室后把门掩上，然后再仔细看了看没有别的灯还开着，这才出了门回家。
陆景明刚洗漱完走出卫生间，见陆过一脸疲惫回家，打了个招呼：
“执行任务回来了？”
陆过抬头瞥了眼陆景明，点了个头，突然心生感慨：“带孩子真累。”
陆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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