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努力生活的许老师
麻雀唧唧喳喳唱歌，许清如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跳舞。
许清如宿醉醒来已是中午，他照例拎开脸上的猫，头疼得不清，可能是酒醉所致，也可能是这狗勾又长肥了。
他第一次喝酒，第一次让其他人进自己的家，第一次在中午才醒过来。
好像有些例外一旦发生，就会止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只是许清如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挤牙膏的时候，许清如下意识转身看了眼门口，似乎有个身影曾在这里站着。
顿时，酒后的记忆如泉水般涌进许清如的脑海，镜子里的人瞬间涨红了脸。
许清如羞愧难当，把刚跳上梳妆台的猫拎起来丢出卫生间，“嘭”一声关上门，慢慢悠悠刷起牙，回想起昨晚的点点滴滴。
掰指头数完自己昨晚究竟做了多少丢人的事情，许清如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去向陆过道个谢，再道个歉，那么迟了还麻烦人家。
许清如点进陆过的微信，昨天只匆匆给了个备注，没来得及看，只记得头像是几个汉字。
这回点开小图放大了看：黑体方字，和牌匾如出一辙，两个大字——老爹。
比土菜馆还土。
许清如手指停在屏幕前，迟疑了片刻，还是退了出去。这个谢，还得当面道。
这个点，应该是饭店最忙的时候，那陆老板，应该是在店里。
许清如一回生，二回熟，刚推门进店里，就瞧见前台给人算账的陆过。
陆过心有感应似的抬头看了眼，对上许清如的视线，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许清如怕耽误了陆过的生意，也没找空位置坐着，毕竟也不是来吃饭的，就站在前台边等陆过给别人结账。
许清如站姿挺拔，双手抱臂，右手拿个手机晃着，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手机壳，视线就定在陆过身上。
结账的顾客时不时上下打量一番这张新面孔，许清如也不恼。
倒是陆过，被盯得有些发毛了，连忙和顾客讲了句稍等，过来安顿一下许清如。
“许老师站在这里干嘛？找个位置坐啊。”
陆过走到自己平时休息的位置边，一张小桌子，撑死两个人能坐下。
理了下桌上的杂物，陆过拉开椅子冲许清如笑着道。
许清如也不好不给面子，站在那儿确实也不是回事儿，欠了个身坐着了，挺别扭解释了一句：
“站着不累。”
陆过正好往前台走去了，也没听清许清如说了什么，提着嗓子冲许清如道：
“歇一会哈许老师，我这一会就忙完。”
等着的也是老顾客了，挺八卦地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老师啊？长得挺帅的。”
陆过也笑了声给人把小票递上，点了点头。
“我儿子的班主任。”
老顾客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也不多做停留，踩着步子出门了。
陆过去后厨打了两碗饭，又端了些菜来，摆了一整桌。
“许老师还没吃饭吧，快吃点，别饿着了。”
陆过哪里能不知道，许清如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能自己做一顿饭出来就有鬼了。
许清如是来道谢的，自己怎么就坐着吃上饭了？
许清如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连忙推辞道：
“不是，陆老板，我不是来…”
话说了一半被陆过打断。陆过不笑的时候眼角微调，嘴唇抿着，看起来很凶，不过只是一瞬间，陆过便又换上了笑脸。
“许老师，我这是饭店，可没有让人饿着走出去的道理，不然我这馆子还怎么开下去？您说是不是？”
还不等许清如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陆过直接打了张感情牌。
“许老师，您就当陪我吃个饭，成不？我这忙活一上午都没歇着，就这会人少点能吃上个饭。”
许清如第一次觉得自己败得这么彻底，认命似的捧起碗，然后又挣扎了片刻，放下了碗。
“不能白吃你的，我把饭钱转给你。”
许清如点开“老爹”的头像，对吃了多少钱也没个谱子，估摸了一个数，给陆过发了个红包。
陆过拿起震动的手机，一边点开红包一边打趣许清如。
“哟，饭还没吃上口就结账了啊。”
（你领取了许清如的红包）
（500元已存入零钱）
许清如看着陆过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还以为自己给的钱不够，连忙开口：
“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给。”
许清如着急拿起手机准备再转几百块过去，陆过摆了摆手，再转点钱这个店都能给许老师买去了。
“够够够，太够了许老师。这够您一日三餐吃半年了。”
许清如皱了皱眉头，尴尬得捧起碗埋低了头，也不说话。
陆过慢悠悠吃着，看着把头埋在饭碗里的许·鸵鸟·清如，越看越下饭。
这回轮到许清如不自在了，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找了个话题。
“陆老板这么忙，平时孩子应该都是陆夫人照顾吧？”
陆过神色一暗，刚递上嘴边的青菜又放进了碗里。
“我离婚了。”
许清如一抬头对上陆过平静如水的视线。
许清如啊许清如，你怎么话也不会说，一开口就坏事。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陆过苦笑着摇头。
“大家都知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许清如夹了口青菜堵住了自己这张坏事的嘴，只觉得不是滋味。
“陆老板，我昨晚喝的有点多，麻烦您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许清如咽下最后一粒米，终于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
陆过起身收拾碗碟，听了后只淡淡道了一声小事，就朝后厨去了。
许清如想帮忙，陆过伸手拦了一下。
“许老师给了钱，就是顾客，这里可没有让顾客自己收拾碗筷的道理。”
许清如了然。店里又来了新的生意，陆过也要忙了，许清如也不再打扰，和陆过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
人一旦忙活起来，日子过得就快。一转眼，许清如也在这边工作了有大半个月。
白昼渐长，许清如在学校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在那次聚餐之后，一切都回归了正轨。学生不再因许清如是新老师而感到新奇，许清如也和其他老师没什么差别，每天早出晚归。
许清如照样每天早上在校门口的早点摊上买几根油条一杯豆浆，午餐和晚餐在学校食堂里解决。
老爹土菜馆还是每天都很红火，陆过还是忙的应接不暇。
许清如每天都会路过老爹土菜馆，却没什么理由进去吃一顿饭。虽然和陆过是上下楼的邻居关系，却因作息不同，没有碰面过一次。
高中老师和饭店老板，本就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只是陆过和许清如多了一层关系，学生家长和学生班主任。
只是家长向来最怕班主任联系上门，班主任也不那么乐意去和家长沟通。
期末考试结束，放暑假了。只是这暑假，可没有许清如的份儿，他带的年级，得补课。
不过学校里少了两个年级的人，清静了不少，许清如也觉得要比平时轻松一些，算是稍稍松一口气。
傍晚时分，晚霞连片染了半边天，夕阳余晖倾洒落地，徐风热浪里夹杂了窗里飘出的饭菜香气。
许清如第一次这样切身体会“隔岸炊烟冷”的孤寂。他也曾渴望过拥有一个家庭，能让他在下班归家的途中，想着家里等待的爱人，桌上热腾的饭菜，能有一个真正意义属于自己的生活。
只是碌碌十余年，许清如得到的，也只是“宿酒与愁都醒”的无奈与苦楚罢了。
许清如第一次把回家的路走得这样长，这样慢。好像夏季的傍晚不会天黑，许清如也还是曾经那个没什么烦恼的许小少爷一样。
今天的狗勾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许清如把它抱在怀里，准备带他出门溜达一会。
狗勾看着很肥，实际上吨位也绝对不轻，许清如每次抱着它都觉得自己是在负重锻炼。
寻着一片空地，许清如就把狗勾放了下来让它自己去玩，自己也找了个长椅坐着发呆。
“许老师，好久不见。”
许清如闻声抬头，陆过同他打了声招呼，自来熟得岔开了腿就坐在了许清如旁边。
“陆老板，怎么不在店里忙？”
许清如朝边上稍了稍，盯着在草地里打滚的猫，头也不回地问道。
陆过顺着许清如的视线看向了熟悉的肥猫，心情舒畅道：
“哪里不忙，这不是出来偷个闲？总不能一直连轴转吧。”
许清如自嘲地陪了几声笑，自己要是也会调剂生活就好了，也不至于累的像狗一样。
“还是陆老板会生活，实在自愧不如。”
陆过听着许清如的语气不大对劲，关切之心由内而发。
“许老师今天怎么了？心情好像不大好。还没天黑呢，怎么就emo了？”
许清如不懂emo是什么意思，装模作样地面色如常道：
“陆老板您就别笑话我了，我就是今天看了点文章，有些感慨罢了。”
陆过作恍然大悟状，笑着答道：
“哎，我是个糙人，不懂这些。”
许清如也没再说下去，只是这样坐着看猫。
陆过就陪着他看猫，时不时说上几句闲话，也不在意许清如搭不搭理他。
许清如想，其实交流何必总是要探讨深奥难懂的人生哲理，废话也是好东西，比很多实物都有用，支撑着春夏秋冬走马灯一样走过。
对于很多人来说，生活本来就是一段一段的废话。没有废话，人便只能算是活着，实在谈不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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