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冲动
“这实在令人失望透顶。”
在跨国进出口公司，关山默默听着专线里上司疲倦的声音。
“那么多人被炸死，简直难以置信！谢天谢地，现在不是我的责任了。”
关山愣了片刻，才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不由得坐直身体，抓紧听筒。
“不是你的责任？那是谁的责任？是我的责任吗？你要把这个责任推到我头上？”
“你听我解释。”
“我必须表明我的立场，这起事件跟我毫无关系。我是在最后时分才被派到这儿来的。
并且我之前就上报过，我认为这次任务存在风险。你无视了我的意见，而且…”
“并不是我无视你的意见，”关山的上司说，“是詹扬的父亲，他现在接管了这项工作，现在由他全权负责。”
“什么？”
“他已经全面接手负责整个任务。据我所知在接到他儿子电话后，就全力动用自己的关系网。现在他应该已经在飞往伦敦的途中。他抵达的时间估计是…”
已经是午夜了，机场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关山守在机场海关和移民局外面，看到一个高个白发、贵族气派十足的男人在里面亲力亲为办手续。
道奇·詹扬已经71岁了，身体却依旧健壮，宽宽的肩膀，古铜色的皮肤，五官棱角文明，仪表堂堂。
他身着深色混纺毛呢大衣，平整如新，丝毫看不出他刚刚经历过长途旅行。
关山以前曾三次见过这位传奇人物。
道奇先生朝他走过来时，冲他微微点头。
“我替您拿行李吧。”关山上前。
但是，道奇先生却紧紧抓住手提箱，从关山身边走过，一直朝机场出口走去。
关山只得跟上他的步伐，他们的脚步在空荡荡的机场大厅里回响着。
在停车场上，道奇先生看着关山仔细检查租赁的汽车，以确保在他进入机场的这段时间，汽车没有被人装上窃听装置。
最后关山驱车穿过黑漆漆的雨雾朝着城区方向驶去时，这位大人物才开口说话。
“我儿子现在在哪？”
“在一家旅馆，”关山说，“他使用的是全新身份的护照。在那…那事件发生后……我想你已经听说了？”
“你是指爆炸事件吗？”道奇先生缓缓点头。
关山调整雨刮器的速度，他仔细地观察着道路。
“爆炸发生后，我认为你儿子原来呆的地方不安全。况且那些危险分子知道他住在那里。”
“你怀疑他们会袭击他？”
“不。”关山警觉地观察着后视镜里的那串汽车灯光。
天很黑，又下着雨，很难判断是否有人在跟踪他们。
“但我不得不设想，他们可能会把跟他有关的情报和证据故意泄露给警方。我担心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他们可能会嫁祸于他。”
道奇先生的表情绷紧了。
“我一旦确信没有人跟踪我们，立刻就送您到他那里去。”关山说。
“你似乎考虑得很周全。”
“职责所在。”
“很好，那你有没有想过，这起事故应该由谁承担责任？”道奇先生探身问道。
“对不起，您说什么？”
雨点猛烈地拍打着汽车顶部的天窗玻璃，似乎想要将它击碎。
“如果由你主动承担的…我可以保证…”道奇先生说得稀松平常。
“我绝不会承担这次责任！”
道奇先生面无表情，他继续道，“听着，这事情总得有人站出来，但有一点，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那就是我儿子绝不会承担这次事件的半点责任！”
车子最后在一条普通的街边停下，窗外是一家毫不起眼的旅馆。
关山朝酒店的夜班人员点头致意，同时摆了摆手中象征入住的客房钥匙。
这才带着道奇先生穿过拱形门厅，经过电梯间时，两人都没有停留，径直踏上铺着绛红色地毯的手扶楼梯。
詹扬的房间就在三楼上。
只要有其他选项，关山一直避免乘坐随时会成为陷阱的电梯。
道奇先生似乎也认可这种防范措施。
这位年逾古稀、身材高大的老人紧紧拎着自己的手提箱，没有丝毫疲劳的迹象。
他们来到307号房间，关山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四下。
这是通知詹扬是谁来了的暗号。
然后，他用钥匙打开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关山不由得皱眉，轻轻打开过道灯。
当他看到整整齐齐的床铺，眉头皱得更紧了。
“tmd”
“他在哪儿？”道奇先生问道。
关山知道找肯定是徒劳，但他还是仔细检查了卫生间和房间。
“你儿子有不遵守命令的坏习惯。
这已经是今天里的第二次了，现在他又没有按照指令待在这间屋里。”
“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你真是他的亲爹”关山心里吐槽着。
目光停留在床头柜的便笺上。
“他应该留了便条给你！”
道奇先生看起来有些不安。
“你跟他讲过我要来这里？”
“是的。”
“画蛇添足。”
“纳尼？是我自作多情吗？”关山被这对父子彻底打败了。
道奇先生则打开留言条。
他眯缝起苍老的眼睛，但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他垂下拿着便笺的手，长长吁口气。
“有什么问题吗？”关山问。
道奇先生没有说话。
“上面说了什么？”
道奇先生拒绝回答。
“告诉我“
“我不确定，”道奇先生似乎一下子衰老了，他声音嘶哑地吐出两字，“遗书。”
“自杀？怎么可能？”关山从他手里抓过信。
信是手写的，看到称呼，关山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名牌大学生形象。
爸爸：
对不起！
我想我把事情搞砸了。这话虽然我说过很多遍。我想让你知道，这一次我的确很努力。真的，我以为我会再次成为你的骄傲。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对不起，或许我根本成不了像你那样的人。但我向你发誓，这一次我不会犯下错误后一走了之。责任是我的，处罚也是我的！等到我做完必须做的事情，你就不会再为我感到丢人了。
比尔
道奇先生清清嗓子，“比尔是我给詹扬起的小名。”
关山又把信读了一遍。
“‘责任是我的，处罚也是我的。’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我很担心，他可能会自杀。”道奇先生说。
“那样做才能不丢人吗？你认为这是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吗？”关山使劲摇了摇头。
“自杀可能会抹去他的耻辱，但绝不能抹不去你的。你儿子不是在谈自杀，这远远不能令人热血沸腾。”
“你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道奇先生盯着关山。
“他是个急于表现自我的人。他一定是找他们去了。
他不是要自杀，却是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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