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故事
第二天一早，李青颜设的闹钟响了，她没有赖床，按掉后就直接起床洗漱了。
今天很多邻居要来做客，自己要下楼提前帮着准备。
虽然昨晚跟程之阳说自己后面不想多说话，但真到了聚会的时候，自己还是想好好表现的。不为其他，就为了奶奶从小对姐姐的喜欢，这么多年来一直与她们家的真心相处。
虽然她们的家早就没有了，但这份感情，她还是想尽力回报的。
所以，昨天才会窝在房间里埋头拼了一天的模型。
她希望，自己在新加坡的这些日子里，能尽全力给奶奶带来多一些的快乐。
她起来没多久，床另一边的程之阳就起来了。
李青颜从卫生间洗漱出来，迎面看到程之阳，脚步一顿。
“你这是被我吵醒了？”
“没有，我早上去公司有事。”
“哦。”
那就跟自己没关系了，心情一松的李青颜继续往前走。
没走两步，脚下又一顿，“不对啊，今天上午不是邻居们来给我们开欢迎会嘛。”
你怎么又跑去公司了？
程之阳看着她，没说话。
心情因为昨晚她的不愿理睬郁郁寡欢，然而此刻她的主动问话又让自己凭空升起点希望。
“所以，你希望我留下来参加？”程之阳在心里问。
他想告诉她：“如果你希望，我就不去公司。”
这份犹豫辗转在程之阳过去的人生里是完全没有过的，然而眼前的女孩儿根本没能领会到。
程之阳的沉默，在她眼里等同于：“你说的不是废话么？我当然是要去公司赚钱，哪有时间陪你们搞什么欢迎会。”
想到这儿，李青颜兀自点点头，在程之阳开口之前，直接结束了这场对话。
“也对，公司里的事情肯定还有超多等着你处理的，那就别参加我们的聚会了。”
“省得把我们的天聊死了，我还得一次次面对冷场怎么盘活的问题。”
看到程之阳眉毛不爽地皱起来，李青颜心里愉快。
自己心里的气还没消，又不愿意主动去和他说话，就抓住每一次这样微小的机会，刺他一下。
她善解人意道：“你也别自卑，术业有专攻么。”
她假得不能再假地微笑了下，“赶紧去做你擅长的事吧，加油！”
程之阳一团闷气在心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青颜换好衣服下楼，看见邻居的奶奶们竟然已经全来了，坐在客厅沙发上，和章佩瑶聊天。
按说老年人起得早不奇怪，可李青颜过去打完招呼，准备去餐桌边快速吃个早饭，去看见程逸杰已经坐在那儿了。
那天是听奶奶提了句，说堂哥回来了，程逸杰要在奶奶家住几天。李青颜不觉得什么，但程逸杰一脸失落颓唐的样子，还是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是咋啦？
李青颜咬了口吐司，想了想。
哦，对了，那天他说他失恋了。
李青颜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也不与他悲伤共情，就觉得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在一张桌子上，各自沉默。
李青颜很快吃完，就坐到沙发那儿陪各家奶奶们聊天。
她笑容甜，说话也好听，还擅长找各种大家感兴趣的话题，很快聊天气氛就更加火热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说很久没这么开怀了。
刚感叹完，身后出现程之阳清越的声音，“奶奶，今天身体觉得怎么样？”
聊天戛然而止。
“挺好的。“章佩瑶笑着说，”跟大伙聊聊天，开心着呢。”
程之阳转头，很有礼貌地跟每一家奶奶点头打招呼，文质彬彬的样子。
大家也点头应声，谁也没多说话。
气氛莫名到了一个冰点。
好在程之阳打完招呼，就去餐桌边吃早餐了，有阿姨在那儿准备。
也许是程之阳的突然出现给邻居奶奶们增添了新的话题灵感，又或者是觉得本身是为他们回来开的欢迎会，不聊聊他们，有些不太好。
住在小区东面的罗奶奶笑容满面地看着李青颜，率先打破沉默：“章姐说你们小俩口感情可好了，你最开始是怎么发现自己爱上他的啊？”
李青颜：“”
是前两天跟朋友打电话无意间发现的。
然而现在已经破灭了。
程之阳刚拉开餐椅坐下，闻声身子一顿，脸朝客厅的方向望去。
就听见李青颜有些支吾道：“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程之阳不用想，就知道李青颜此刻脑子里一定在飞速运转，着急地想着如何应付。
他几乎立刻就站起身，往沙发那儿走，虽然也没想好怎么说，但是这个棘手的问题，不能让她一个人扛。
程之阳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猜测罗奶奶这样问是不是奶奶跟她说好的，让她旁敲侧击他们的结婚真相。
然而，李青颜却完全不这么想，她看见罗奶奶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那脸上的姨母笑，跟追爱情偶像剧时的顾欢是一样一样的。
上大学的时候，顾欢爱追cp，每次剧情发展不如人意，或者男女主深陷误会漩涡出不来的时候，她总会在床上捶胸顿足，叫嚷着要把编剧拉出来暴打一顿。
李青颜不想做会被顾欢打的编剧，既然大家无聊想嗑cp，自己也别让她们扫兴。
程之阳走到沙发椅背后面，刚要开口，就听到一个极具故事感染力的声音，“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程之阳：“？”
他闻声看去，就见李青颜表情生动又无比神秘地在往下描述。
“我带着五万块，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时我可高兴了，这是我毕业后第一次做工程拿的奖金，满脑子都在想这么花。”
程之阳微皱眉头，不知道李青颜怎么又突然提到自己拿奖金的事。
“突然——”
耳边李青颜的声音一下子紧绷起来，毫无防备的程之阳心都跟着抖了下。
“一个黑影从我面前穿过，又折回两步在我面前停下。”
“那个人面目狰狞，穷凶极恶，脸上从这儿到这儿是一条这么粗的刀疤。”
程之阳看着李青颜表情夸张地一会将手指从额头指到下巴，一会儿又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刀疤的宽度。
“他盯着我一句话都没说，抢了我装着钱的包，撒腿就跑。”
“我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紧去追那个黑影，要知道，那五万块是我好几个月起早贪黑的心血啊。”
“我跑了好久好久，终于抓到他的衣袖，但是很快就被他甩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程之阳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儿说这些，直觉就是她在瞎掰。
他在思考该怎么提醒她，既能让她不要搞这么夸张，又不让奶奶们起疑。
还没想好，就听到奶奶们的声音：
“哎呀，太危险了，颜颜，那个五万块也没多少，不要就算了。”
“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来，肯定是早就盯着你了。你要注意安全啊。”
“后来你有没有报警，有没有把这个人抓到？”
程之阳：“”
看到奶奶们各个面色紧张，完全深陷在故事情节里，程之阳忽然想到也许这就是李青颜的目的，讲其他的故事，让她们投入进去，就忘记自己问的是什么。
程之阳收回目光，终于放下心来。
这个小姑娘的确聪明，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硬刚，选择曲线救国。
他不紧不慢地踱回餐桌，拿起勺子悠闲地喝起粥来。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高大的男人冲了过来，用他有力的臂膀把我扶起，还温柔地问我有没有事。”
“我无力地朝前面的黑影指了指，他立马就明白了，冲上前去，抓住那个罪犯。罪犯回过身，举起一把银光闪闪的尖刀。”
说到这儿，李青颜停了下来。
奶奶们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呢然后呢，刀有没有伤到他？”
“唉，你们怎么碰到这么危险的人？”
“那个男人毫不畏惧，嘴角轻蔑一笑，右手攥紧罪犯的手腕，尖刀应声而落。”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将罪犯拽倒，双手反剪，压在身下不能动弹。那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简直不要太帅。”
“后来警察赶到，一查身份信息才知道，罪犯竟然是个连环特大杀人案的凶手。”
奶奶们煞白的脸色半天才缓过来，各个都抚着胸口，又后怕又庆幸。
感受到她们猜测的眼睛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李青颜点点头，郑重道：“是的，后来那个出现的英雄男人，就是程之阳。”
然后语气略带羞涩地低头承认，“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他的。”
刚把一勺粥送嘴里的程之阳猛地呛住，手一松勺子直接掉到碗里，啪嗒一声响。
他抽了两张纸巾，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动作其实挺大的，但大家都沉浸在李青颜的故事里，没人注意他。
奶奶们刚刚重温了少女心，各个意犹未尽。
“难怪，这么有缘分，要换做是我，也会爱上救我的人。”
“是啊是啊，之阳那么帅，这样护着你，怎么可能不动心。”
程之阳沉默地抿着唇，表情一言难尽。
他想招呼阿姨给自己倒一杯水，抬头却见本该在餐厅的阿姨已经不自觉挪到沙发那头，神情紧张、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完全沉浸在故事中。
程之阳：“”
好吧，我自己倒。
虽然在他看来，李青颜这出英雄救美的故事漏洞百出，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吸引女人们的心。
他抬头正准备起身，就见对面的程逸杰直勾勾地望向沙发那头，笑得一脸傻白甜。
刚见到时的颓废早已不见踪影，他手上端了杯果汁，却完全忘记要喝的样子，眼神津津有味又八卦兮兮，耳朵都要竖起来，使劲听着那边传来的话语。
程之阳：“”
原来这故事男女通吃。
受到众多听众追捧的李青颜越发得意，编故事的兴致更足了。
“我发现他手臂有些划伤，要陪他去医院。他不肯，还非要带我去药房买了擦伤药，说我的脸被树枝刮伤了。”
“没离开药店，他就把药盒打开，就着灯光给我脸上涂药了。”
“他那个表情专注的，我的天哪。”李青颜捂住胸口，声音极具感情色彩，“那像磁铁一样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你，就好像你是他的全世界。那手指，冷白修长的，是我看过全天下最好看的手”
实在听不下去了。
程之阳去厨房倒了杯水，两口喝完就直接拿起资料夹去公司了。
经过奶奶时，他还像往常般跟奶奶打了声招呼。
“然后呢再然后呢？”
沉浸在故事里的章佩瑶追问着，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回头望了眼程之阳，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李青颜。
程之阳：“”
以前每次走得时候和奶奶打招呼，奶奶都要拉着自己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半天，“不要太累，记得吃饭，开车小心”
程之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其他的奶奶们也完全没人看程之阳。
她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青颜身上。
李青颜也压根没看程之阳，她五分回忆，五分瞎编：“只见他细心地帮我抹好每一处伤口，又突然轻声感叹道‘小姑娘这么好看，破相了怎么办？’”
“我就说‘反正我后面也不打算结婚了，不要紧。’”
程之阳正在转身的身形一顿。
记忆里，他是说过类似的话，当时的心情也还历历在目。
他撇头望向李青颜。
她说得眉飞色舞，神色却极其坦诚，像是说的每一个细节都真正刻在脑子里。
程之阳突然有些恍惚。
有一刹那，他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李青颜说的才是真的，才是事情真正发生时的样子。
“然后呢，他怎么说？”罗奶奶眨着星星眼，追问。
“他说‘要不你和我结婚吧，我对你负责。’”
“啊啊啊！”
奶奶们被甜得猝不及防，一下子少女心都在嗷嗷直叫。
程之阳深深看了李青颜一眼，然后转身出门。
最后一眼里，他看到光影交错下，李青颜巧笑倩兮。
她略带羞涩地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美好的结局：“然后我说好。”
程之阳换鞋出门。
身后传来章佩瑶意犹未尽的感叹：“这个之阳真是，从来也没跟我提过这事。”
然后是李青颜几乎没有停顿的回答：“他不是怕您担心嘛。”
“嗯，肯定是这样。”章佩瑶不疑有他。
出了门，阵阵清风吹来，带着高温里的热气。
程之阳走到汽车边，司机早已在一边等待。
他上了后座，将资料夹放下，闭眼揉了揉眉心。
忽然就想起李青颜最后给他们故事替换的那个结局。
如果真是这样
那该有多好。
很多时候，尤其是李青颜对他生气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永远也等不来她说“好”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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