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误会
“…包养？”
孟惊堂的声音有些不稳定，他好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意，才能让内心酸涩的感觉不要淹没理智。
电梯缓缓向上升着，脚下软绵绵地失重感逐渐增强，孟惊堂看到何尘泠纤长漂亮的手指在顶楼的圆键上按下。
圆键周围一圈淡淡灯光随之亮起。
何尘泠依然一副优雅矜贵的样子，但当他转头面向孟惊堂时，双目无神的模样让孟惊堂瞬间就泄了气。
何曌…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何、尘、泠。”孟惊堂一字一字地说，眼眶发红，声线暗哑，“我是赵岭晖，孟惊堂的朋友。”
“我知道。”
何尘泠嘴角漫不经心地勾勒出一抹笑容。
他好像，把他的宝贝惹急了。
孟惊堂忍不住往前走一步，何尘泠就顺着他往后退半步，直到何尘泠的背脊靠着电梯冰凉的金属墙壁，孟惊堂才倏然发现自己离他仅一步之遥，二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几乎要缱绻得融在一起。
孟惊堂手指握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似乎要将何尘泠整个人捏碎，他呜咽着说：
“你不能这样。”
何曌，你不可以这样的。
他发现他不能接受何尘泠移情别恋。
他不能接受何尘泠忽视他的感受，将他的尊严视若无物，连他的朋友都要染指。
这样的何尘泠……很陌生。
人类都是有劣根性的。
在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孟惊堂自认为是个阳光开朗善解人意助人为乐的五好青年，他知道自己的品行足够端正，心性足够理智。
他以为自己足够大义凛然。
但是当他真正站在这一步，他发现自己是惶恐不安的，或许应该说他从没想过何曌真的爱上别人，真的不再把他放在心上，甚至“厌恶”他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或许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无私。
自私阴暗的想法涌上心头，孟惊堂甚至想告诉何尘泠自己就是孟惊堂，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自己为他受过那么多的委屈。
…然后呢，就为了一时之快让之前的付出全部功亏一篑？
“……”
所以，孟惊堂，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
孟惊堂的手搭在何尘泠肩上攥紧，然后又松开。
他看着何尘泠安静的面容，忽然想到自己的初衷，想到自己离开的理由。
他沉默了。
他当初经过几天艰难的断舍离才决定一声不吭地离开，不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吗？
难道他就真的，真的一点儿都没想过今天这副场面吗？
不，他只是在逃避罢了。
何尘泠慢腾腾地眨了眨眼，鸦羽般纤长的眼睫毛垂下，很敏锐地感觉到孟惊堂按在他身上颤抖却无法松动的手指，他看不见，心里忽然燃起了一种冲动和着急。
说出来。
你要什么？
说出来。
我没什么不能给你的。
何尘泠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快。
孟惊堂心也乱得厉害，他浆糊似的乱成一团的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思绪也像毛线球一样揉杂在一起。
他根本没意识到，如果现在这样粗暴地对何尘泠的人真是一面之缘的赵岭晖，何尘泠还会一言不发地任他动作吗？
手下皮肤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白衬衫传来，孟惊堂下意识松开手，他蓦地偏过头，不让自己的眼睛落在何尘泠脆弱却富含韧性美的身躯上。
何尘泠喜欢穿白衬衫，因为孟惊堂曾经喝醉了抱着他语气黏糊糊地说他穿白衬衫超级好看。
后来何家老管家替何尘泠定制礼服以及一些常服大多都是黑色调，唯独衬衫他一定要穿白色。
何尘泠对之怀有病态的执着。
孟惊堂眼神慢吞吞乱飘，目光四处着落就是死活不看何尘泠，何尘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愈发紊乱，胸腔起伏不定。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他抿了抿唇，语调诱惑地说：“你在害怕什么？”
孟惊堂瞳孔骤缩，何尘泠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半分退路，何尘泠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声线低沉，
“＇孟惊堂＇死了。”
何尘泠眸色深不见底。
所以一切会束缚“孟惊堂”的事情也会随之消逝，没有人可以拆散他们。
“活着的人是我和你。对吗，亲爱的？”
何尘泠声音淡淡，孟惊堂却觉得这话竟然冰冷得让他能在盛夏的天里手脚发凉。
何尘泠觉得他爱的人就是面前这个人，这个人可以叫孟惊堂，叫赵岭晖，名字只是代称，无所谓。
只要他们能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孟惊堂却不是这样理解的。
他觉得，何尘泠变坏了。
孟惊堂死了，所以孟惊堂怎么想就无足轻重了。
可能是感情太深，自己的心意被这样践踏，孟惊堂心里情绪从不可置信到愤怒再到心寒。
“有什么不可以呢？”
何尘泠轻声说，步步紧逼，明明是问句，他却好像是在给一件事情盖棺定论。
他过分的理智在这种时候显得很不正常。
也正是因为过于关心则乱，孟惊堂才忘记了，何尘泠的精神其实有很大的问题。
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对于情感的体验存在极其严重的偏差。
在他还没出车祸导致失明时，他那个得了被害妄想症的母亲就经常私底下把他关到精神病院，声嘶力竭地朝所有人吼道何尘泠想要杀了她。
孟惊堂当时每次都要费好大的劲儿翻墙，就为了能和何尘泠说些好玩的事情，或者给他带点好吃的糕点。
那段时间他是孟家不受宠的小儿子，何尘泠是整个何家都要讳莫如深的三少爷。
即使这样，他也是花了好久才真正走进何尘泠的心里。
现在，何尘泠告诉他，孟惊堂已经死了，他要包-养赵岭晖。
孟惊堂真的觉得很好笑。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何尘泠小心翼翼地握住孟惊堂的手腕，牵着他往天台走。
他其实很想和孟惊堂聊聊，但是何尘泠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太多话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才是正确的，于是场上就只剩下了缄默。
孟惊堂也只能沉默。
良久，他吸了吸鼻子，忽然说道，“可是何三爷，你知道吗？孟惊堂很爱你。”
我知道。
何尘泠心想。
我也是。
“但是——”
孟惊堂几乎是怀着一种极其恶劣的心情，极其情绪化地开口说，“你昨天问我，为什么孟惊堂他当年不要你了……”
“我想，可能的因为他真的不喜欢你了吧。”孟惊堂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难过压下去，“我在楼下牵着的那个孩子，就是他的。”
“他在国外过得很好，有个漂亮的老婆，还有个可爱的孩子。那枚玉佩他还你了，就是不想和你有过多的牵扯。”
如果他真的再也不打算见何曌。
如果他真的要“大公无私”到底。
那现在，断了何曌的所有念想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孟惊堂阖上眼，吐出一口浊气。
何尘泠呼吸一窒，他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断放大，最后在他的耳边扑通扑通响着，声如擂鼓。
孟惊堂说他早就不喜欢自己了。
何尘泠一向是运筹帷幄的，但他现在有点茫然，有点手足无措，思绪也变得混沌了起来。
他想到自己暗自不喜了很久的那个插画师，消失五年却在自己好不容易找回孟惊堂的时候复出，还公然发表了声明支持孟惊堂。
何尘泠控制不住自己地去嫉妒。
明明他没必要去做毫无意义的竞争。
孟惊堂一直都是何尘泠的明珠，是他不愿意让别人窥探的珍宝。
但是他有一天忽然发现，在他从未关注的角落，他的宝贝也在被别人觊觎着。
他不爱上互联网，这次本来只是因为孟惊堂飞机失事带起热搜，何尘泠才发现网上对孟惊堂的骂声一片。
他当场就找人删掉那些言论，对方效率很高，不到十分钟网上就再也刷不出一条辱骂孟惊堂的发言了。
对方快完工时还很惊讶地说没想到居然有个千万粉的大v敢在这种风向一边倒的情况下还公然支持孟惊堂。
对方叫什么来着……
上野九日。
何尘泠记得他，何尘泠不喜欢他。
何尘泠担心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
现在，孟惊堂说他早就不喜欢自己了。
何尘泠倏地发现，自己自以为的那些“事实”，自信满满推测了好久的结论，关于孟惊堂为什么要隐瞒自己他的身份……都变得无足挂齿。
他所自以为是的满腔爱意，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
因为他知道孟惊堂就在这里，孟惊堂亲自告诉他，他有妻有子，他在国外过着幸福的生活，不管他回华国是为了做什么，何尘泠始终就只能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何尘泠的脸色越发苍白，他身边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压迫感越来越沉重，孟惊堂觉得喘不过气，耳边就听到何尘泠沙哑着嗓子开口：
“是，但是不管孟惊堂怎么样……”
他的声音像优雅沉稳的大提琴，却没了以往的从容，倒是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鸷，
“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赵岭晖。”
何尘泠今天一定要留住孟惊堂。
他怕自己失去最后的机会。
至于孟惊堂口中所言的那些种种，他自然有办法查证。
孟惊堂都快被他气笑了。
站在他的角度，何尘泠已经对“孟惊堂”一点爱意都没有了，才能几次三番说出这句话。
但何尘泠为什么觉得“赵岭晖”会同意？
他刚想反驳，就看到何尘泠身边有一条白线磨蹭磨蹭着，然后慢慢地和他的黑线缠绕在了一起。
孟惊堂这才注意到何尘泠的命运线是白色的。
巧的是，他的命运线是黑色。
何尘泠的命运线甫一碰到他的命运线，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开，不知道是不是孟惊堂的错觉，他感觉那条白线萎靡了不少。
这种排斥的现象让他想起来五年前桃花寺方丈告诉他的八字箴言，简单翻译过来就是他和何尘泠命格相冲，但如果他们硬要在一起的话，只有何尘泠会受到波及。
比如早逝，或是做事不顺、公司股票跌停、出门遭仇家暗杀等等。
孟惊堂想着想着便出了神。
他久久不出声，再回过神来，就感觉唇上触感柔软微凉，何尘泠扶着他的手臂，试探性地在亲吻他。
对方睫毛不安地颤着，方才那副上位者的姿态如流水般褪去，此刻何尘泠在他面前，就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弱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惊堂感觉何尘泠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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