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之初
也许不是错觉。
何尘泠确实在发抖。
孟惊堂眉头一松，何尘泠变本加厉地贴近他，孟惊堂手指微微一屈按着他想和他拉开距离，下一秒就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何尘泠的下颚滑过。
然后“啪嗒”一下，无声地掉在地上。
哭了。
孟惊堂瞬间心软下来。
他有点慌张，态度也缓和了许多，他本来充斥着逃避的脑子里蓦地清醒了起来，孟惊堂拍了拍何尘泠的背脊，低声哄道：
“别哭了。”
何尘泠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泪珠，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白皙的脸上染着泪水的红晕，他好像想低下头掩饰自己狼狈的情态，在孟惊堂眼里整个人像个乖巧的病弱美人。
像瓷娃娃一样的易碎品。
如果现在被他在商场上的对手看到他这副模样，估计会吓得魂飞魄散一命呜呼，然后在地下破口大骂这活阎王装什么装，臭不要脸。
运筹帷幄、冷面罗刹才是人们对何尘泠最普遍的认知，他一向手执最能将人一击毙命的棋子，没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但是他们都忘记了，何尘泠只有二十七岁，他长相俊美，因为常年身体不好而肤色白皙得令人心惊。
如果他是拍卖会上压轴的商品，忽略他的性格和城府，单凭美色他就会是富商巨贾们抢破头的货物。
可是他是何尘泠，王座上当之无愧的活阎罗。
何尘泠眨了眨眼。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开，但与此同时，伴之而来的一种莫名的愉悦感。
孟惊堂在哄他。
先前从未复发的精神病开始发作，他只觉得虚与实不断转换，而孟惊堂站在中间，成了他唯一抓得住的东西。
孟惊堂“唉”了一声然后虚虚地把他环抱住，仔细想了想刚才何尘泠反常的举动，虽然不能理解，但是他应该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孟惊堂喉头滚动，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你不要哭，要我接受你的包养可以，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何尘泠下意识开口应道，他的声音淡淡，根本没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反倒是有点病态的愉悦。
孟惊堂：“？”
何尘泠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靠着他的身子微微发颤，嗓子暗哑地咳了咳，难过的神色很简单地就打消了孟惊堂的疑虑。
“是这样的……”
但是在孟惊堂看不见的视角盲区，何尘泠脸色神情恢复平静，感觉到他的注意被转移便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点阴谋得逞的笑意。
他知道孟惊堂喜欢什么。
他很聪明，他知道怎么让孟惊堂心疼他。为此，何尘泠甚至不惜利用自己失明这件事，即使他一向厌恶别人提起他眼盲。
何尘泠是个很成功的资本家，他懂得怎么做到利益最大化。
但他忘记了，感情不是商场上的针锋相对，而是互相喜欢的细水长流。
孟惊堂吐出一口浊气，他说：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昨天一面之缘，抑或是更早？”
其实孟惊堂只想知道何尘泠喜欢的到底是赵岭晖还是他。
“是昨天，昨天见到你之后。”
何尘泠很认真地说。
他并没有直接告诉孟惊堂他知道对方是孟惊堂，是因为他怕自己戳穿了什么之后孟惊堂就会一溜烟逃走，所以他现在只能悄悄地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某种角度上来说，孟惊堂太过年轻散漫，性格太过不拘小节，也没能够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阴差阳错之下，他们总是因为莫须有的矛盾而伤心或是生气，但是两个人又因为彼此的这些特质而互相吸引，互相排斥，但又不断磨合。
孟惊堂展颜，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现在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何曌移情别恋了。
好消息是他喜欢上的人还是他。
孟惊堂还是有点犹豫，他看着何尘泠，却发现刚刚何尘泠吻上他之后，两人间排斥的命运线就不再狂躁地想要分开，而是安静地贴在一起了。
“！”孟惊堂一惊。
难道，他们继续在一起的话……何尘泠不一定会早逝，反倒可以躲开被车撞被雷劈被人砍的厄运？……
见他不言，何尘泠声音放低，薄薄的唇瓣轻抿，抓着他袖口的手指也收得更紧，活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何尘泠吸了吸鼻子。
“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可以吗？”
何尘泠低眉顺眼地问道。
这边孟惊堂心想何曌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一只纸做的老虎，根本就和别人说的什么什么杀人放火，冷酷无情一点也不沾边！
虽然吧他养了只凶狠的金雕做宠物。
虽然吧他还对想要勾搭他的小明星痛下杀手。（误）
但是，何曌……
在对他撒娇诶。
孟惊堂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他几次试图开口说些长篇大论，最后却只能麻木地说道：
“我……会考虑的。”
-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谲离奇了起来。
等孟惊堂和何尘泠牵着手回到楼下，电梯门甫一打开，孟小统就扑到他腿上，扯着嗓子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地喊：
“爸爸，爸爸……呜呜呜呜哇你没事吧？坏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孟惊堂挑眉看他，不知道这小朋友在演什么。
孟小统抬起眼睛，和他四目相对，眼神本来满是担忧，但看清孟惊堂眼底的戏谑以及他和何尘泠十指相扣的双手，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亏他还以为孟惊堂要被何尘泠威逼利诱绑起来卖掉了……
何尘泠想起这个小孩可能是孟惊堂和别的女人生的，周身气压瞬间低了起来，他声音漠然带着点阴鸷地说道：“放开他。”
“嗯，统子，放开我。”
孟惊堂一说，孟小统便撇了撇嘴，麻溜地把手松开。
这孟惊堂啊，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飞机，昨天还说什么前男友啊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在一起，害他还一直担心他们俩上去那么久孟惊堂会不会是被何尘泠暗杀了。
“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的……”金主两个字在舌尖溜了个圈，孟惊堂急匆匆刹住，虽然和孟小统说不见得是带坏小孩子，但现场还有外人在呢！
“我的…好朋友。啊哈哈……”
孟惊堂诶嘿一笑，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把话题叉开。
何焉瑶脸色越来越差，她真想指着赵岭晖的鼻子指责他和何三爷认识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这样她就能借着孟惊堂攀上何尘泠了，嫁进何家也指日可待。
嗯…不过赵岭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他也是知道他自己几斤几两，和何三爷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怕自己被何三爷勾走，也就瞒着自己……
这样想着，何焉瑶心里倒是没那么难受了，心里反倒是衍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优越感。
她的眼神看得孟惊堂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想着晚上还要准备参加插画比赛的画作，他也没心情在这里陪她演戏，和何尘泠还有柳枝欢道了声别就牵着孟小统跑人了。
柳枝欢抱住何焉瑶的手臂，嘀咕道，“真是的，本来还想约折月一起吃顿饭，结果他跑那么快，跟火烧到屁股似的，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急事……”
何焉瑶满不在意地一撩头发，说道：“估计是在这里待久了会忍不住自卑吧……”
柳枝欢诧异地看她一眼，何焉瑶才蓦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讪讪地闭上嘴。
“小叔叔，父亲有事想找你谈谈。”
一直一言未发的何南城看着何尘泠，认真而又谨慎地说道。
何尘泠漫不经心地说：“不去。”
何焉瑶还有点不甘心，她有点慌张地想问为什么，却被何南城扯住手臂，何南城看着她用力摇了摇头。
她逾矩了。
虽然何尘泠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但这位可是一直阴晴不定的主，也不是他们有点血缘关系就能惹得起的。
毕竟那些看何家家大势大想要分一杯羹的旁系在这五年里早就被何尘泠逐一清算，现在就剩他父亲这一支，更要小心行事。
何焉瑶咬唇跺了跺脚，都怪那个赵岭晖，肯定是他和何三爷说了什么，不然何三爷怎么会拒绝她呢？
直到何尘泠走出l&m的大门，被保镖护送着上了车，后面几人仍然站在原地，心情微妙。
有时候会觉得金钱、权力、地位，都是那么令人无力的东西。
何尘泠握着三种事物站在巅峰睥睨众生，他一声拒绝，就算没有道理也还是要有一堆人挤破头要抢给他送上笑脸。
他们在他眼中其实也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
世界向来不公。
何焉瑶这样想着，脸色神情却愈发疯狂痴迷。
她会得到他的。
总有一天，她会摘下何尘泠这颗遥不可及的星星。
-
孟惊堂沿着马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他顺手买了点零食奶茶，然后花了小一千从街边一家店买了辆看起来挺漂亮的自行车，载着孟小统就往回家的路上骑。
孟惊堂一张俊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他对着孟小统说：“我亲爱的儿子～孟小统，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
想到这个孟小统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他那明明是怕何尘泠对孟惊堂痛下杀手才出此下策，结果孟惊堂居然背着自己和何尘泠搞什么旧情复燃。
孟小统很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十分高冷地没有理他，孟惊堂自己倒是还乐呵着。
“你自己都承认了，那你以后就是我儿子了啊。”
他们俩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着，但是才骑行了一小段距离，孟惊堂就发现前面的路被一群人堵住了，从离他起码有五十米远的地方开始就开始出现人挤人现象，看得孟惊堂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会是撞到哪个天王巨星在这里开演唱会了吧？
正这样思忖着，孟惊堂就听到旁边有两个女生在激动地讨论。
“……是夏之初吗？那个之前一幅画卖出二十亿天价的大佬？他居然在这里开画展，不行，我得去看看！我超佩服他的……”
“……嗯嗯，对啊听说这还是他的第一场画展……”
“……不过话说回来，他今年好像才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但画技精湛，意境深厚得连央美那个七十岁的老教授都赞不绝口……”
“据说他还很帅！秒杀市面上很多流量明星！！！”
孟惊堂支着脑袋听她们聊着，不过其实是因为这两个女孩说话声音太激动太大声了，就算他不想听也会一下子钻进他的耳朵里。
现在他要回家的话，就只剩下这一条路能走了了。绕路不仅要花更多的时间划不来，而且另一条路要上高速，但他现在骑着辆小破自行车，根本没办法走那条路。
所以就只能等了，等人群散开。
可孟惊堂看了又看，觉得估计等到凌晨都算轻的，毕竟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希望那个夏之初能早点开完画展吧。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后面的路也被慢慢堵住。
孟惊堂叹了口气，恶狠狠地咬了口面包，打开手机联了附近的网，登上自己的画师号开始刷微博。
他手指划到私信，就很意外地发现初夏居然给他发消息了。
［怎么消失了五年？还有……我想见你，可以吗？］
还是昨天晚上的消息。
孟惊堂嘶了一声，对自己隔了一天还没回感到抱歉，他把面包叼在嘴里，腾出手指慢吞吞地打字。
［呃，可以是可以……］
［但是我现在在的地方路很堵，你估计是过不来的。］
他把南四方街现在人满为患的样子拍下来，然后发给初夏，正如他所言，周围人山人海。
与此同时，正在画展休息室里阖眼休息的夏之初老师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打开一看，朦胧的视线微微清晰点，看清是谁的消息后瞬间激动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头上戴着的时尚渔夫帽掉在地上，但是他也没时间去捡了。
夏之初看着图片琢磨了一下，然后呼吸一窒，差点把手机摔地上，他隔了几秒才颤着手打出一个问句：
［你现在…难道在南四方街，北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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