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夜空云层浅淡，偶有流星划过天际。
银球悬浮着，光晕拼凑成的画满，正是云墨过往回忆。
幻象中，依旧黑雾弥漫。那雾气凝结为人脸，男女相交替变化，在暮霭中更显诡异。
猫儿昂头，身形更显渺小：“放过我主人。”不断重复，声线隐约颤抖。
话落，那黑影变换形状。女子身形娇媚，面容却诡异，尖笑开口：“小娃娃，回家去罢。姐姐现在忙，没空陪你玩。”
她说完，男声音即刻接嗓：“杀了，省得麻烦。”
云墨愤然抬头，绿瞳树立成线。
“呦，这是害怕了？”
女子笑，似有风来，音量忽地提高，利爪从雾气探出。
那只手颜色死灰，皮肤布满黑纹，像千年树根深刻在白纸之上。指甲依旧锋利，仔细辨认，能嗅见明显血腥。
雾色浓郁，遮不住它身形。
指尖不断靠近，仿佛再过一点，就能划破咽喉。
云墨屏息着，双瞳逐渐瞪大，身体再克制不住颤抖。它想出声询问，却因恐惧没有开口，许久才喑哑道：“主，主人？”试探得，难掩哭腔。
女子却并未理会，只抬起说手腕，指甲轻划皮肤：“小娃娃，替我谢他。”嗓音含笑，尖锐拨弄绒毛。
恰时，黑雾扑面而来，巨大压力如山石落下，震得猫儿喘不过起来。
即使与幻境有千山相隔，仍有窒息之感。
裴瑜攥紧衣襟，细眉紧蹙成川：“他是谁？”像在问一处，又似双双道明。
宸扬沉眸，喉结上下滑动，许久才道：“阴阳魔。”片刻，再次补充，“百年前，我曾与他对战。”
话落，即时安静。
他莫名紧张，腰身僵硬，薄唇紧抿为线。
裴瑜：“,赢了吗？”抬头看他，眸色清淡如水。
恰是如此平静，最能安抚人心。
宸扬垂眸叹，神情放松下来：“嗯。”下颚微昂，重复道：“赢了。”
仿佛积攒许久的情绪释放，心中亦然畅快许久。
裴瑜松了口气，手指松开衣襟：“那便好。”长睫轻颤，遮不住眸间湿意，“那便好”
宸扬听出她忧愁，嘴唇轻启，却未能说出安慰之言。他转过步伐，
似有风来，吹散林间雾气。
不远处，脚步声渐进，依稀听见有人呼唤。
“云清云清！”
裴瑜辨认出是自己声音，分不清因震惊或者其他，直愣愣看向前方，再也做不出反应。
几乎同时，呼唤与笑音相撞。
幻境中女子扬声笑，却咬紧每个字节：“宸扬你赠予的礼物，我很喜欢。”后半句男女齐声，话音模糊而仓促。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天际。
猫儿‘噗’得瘫软于地，胸口猛烈起伏着，指甲卡在地面。它想起身，却又摔倒在地，反复几次，才攒够力气向前走。
那道路漆黑悠长，一眼望不到尽头。身后呼唤渐远，寒风吹乱耳畔绒毛。
它摇晃着抬步，留下小巧爪印，长尾垂落在地。
幻境却开始模糊，视野浮现血气。从当年河畔一路至南陵池，它走了许久，好似再也没有停下。
就如此孤独着，浮尘于人间。
“主人，你答应的，会回来找我。”
“可是你到底在哪里？”
放眼望去，是无尽孤独。
“滚开，谁允许你看！”
有狂吼声来，忽地惊散幻境。银球‘啪’得落地，翻滚几周，终藏于杂草中。
月色透光云层而来，照亮那张惨白的脸，比过往中更深沉。
幻境消散，迷雾缭绕林间。倘若认真去嗅，似乎仍能闻见血腥。
裴瑜想说些话，启唇时呼吸却滞住。她不由得弯腰，手掌拍打胸口，依旧喘不上气来。
疑惑，恐惧，悲伤所有情绪尽数而来，如潮水冲刷，留不得半丝余地。
她喉结泛起苦涩，红唇紧抿，恶心感仍直冲发顶。想吐不能吐，把持理智的折磨。
风吹来，拂不散哀戚。
云墨眼底通红，喘息许久，愤然道：“惺惺作态！”压抑着，吐字用力至极。
裴瑜愣住，随及僵住身形，发辫在耳侧摇晃，她竟不敢抬头。
宸扬走上前，手掌搭上她肩膀。
些许暖意如寒夜篝火，在冰冷中留得希望。
裴瑜这才缓过神，手背蹭过唇角，回眸扯出笑；“别担心，没事。”脸色灰白，笑比哭难看。
可她未知，仍机械式地微笑，眼中冰冷无光。
像鱼脱离水面，挣扎着失去生机。可如此模样，并不适合她。
宸扬蹙眉，抬手这样她眼睛，稍稍靠近，几乎能感受长睫细软。他昂起头，喉结轻动：“给你机会，哭罢。”
半晌，没听见回答。
裴瑜双肩颤抖，快要将下唇咬出血气，却仍在硬撑，脊背挺得笔直。
“没事，我可以做到”
她喃喃念，却没发现话音中的哽咽。
话落，恰听见叹息一声。
裴瑜手腕被握住，尚未来及反应，额头已抵上他肩膀。
宸扬垂眸看去，手掌悬空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抚向她青丝。待触碰到顺滑，心却就此安定。他面色缓和，忍不住唇角上扬，轻咳做掩：“再说一次，别叫我后悔。”生硬得，恰带有威胁意味。
她应该逃离，却舍不得温暖。
裴瑜将衣袖攥出褶皱，嘴唇因哭泣而猩红，磨蹭半晌，才嘟囔了声：“烦人”
宸扬顿时不悦：“喂你—”眸子瞪大，话音散于风。
“真烦人。”
裴瑜攥紧他肩膀，手指用力至颤抖，哽咽道，“我不想再理你。”虽如此说，却没离开怀抱。
宸扬稍有迟疑，仍轻拍她后背：“随你。”佯装潇洒，声线却紧绷。
至此一言，像触动某方机关。
裴瑜再难遮掩情绪，放肆痛苦起来。她至从离开幻境后，还从未这般奔溃，无论是为孤单死去的云清，或者是流浪人间的猫妖，再或者是被恩人忘记的自己
她嚎啕大哭，似要掏心掏肺般才痛快，悲切穿过天际。
云墨啐了口血，挣扎着站起身，斜眸望去，冷冷道：“这搞什么，假哭给谁看？”一番讽刺后，又别扭开口，“人都死去，你再哭也没用。倒不如杀了魔族，祭奠我主人。”明显带着恨意，话音咬合极重。
偏巧月色朦胧，柔和他下颚线条，让那幻形而生的脸更加熟悉。
宸扬眯眸：“何不说说你，就连容颜都是偷他的。”故意得，‘偷’字吆喝极重。
此话一出口，果真如巨石击水。
云墨忽地瞪大眸子，眼底难掩怒意：“闭嘴！闭嘴！”呼呼喘气，眉宇间仅为愤怒，“你，不许提主人！”
倘若不是因为他，主人怎会被魔物盯上倘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又怎会与主人分离？
种种种种皆由他而起，现在仇人就在眼前，哪能轻易放过机会？
云墨后牙紧咬，指甲快掐进肉里，双眸紧盯向前，任由戾气侵染自身：“不可以，不可以”喃喃地说，抬手间脚步挪动，“我要给主人报仇！”
他眸色猩红，仿佛抱有必死的决心，飞快迎风而来，五指成爪，唤来万千妖气。
恰好起风，仍吹不动巨木。
宸扬右手揽住裴瑜，左手微抬，腕部朝下，轻动了动食指。
恰时，树叶哗啦作响，甚至有青草低伏。
他半眯凤眸，薄唇吐出几个字来：“早警告过你，为什么就不听呢？”声音很轻，倒真像在疑惑。
云墨还未缓过神，忽地被摁住脖颈，身体悬浮于空，无论如何挣扎都没起作用。他脸憋得通红，刚想放声怒骂，空气就被剥夺，便像是绳上木偶，只能由对方摆布。
偏巧月光轻洒而来，穿过云层，尽数照亮林间。
宸扬笑哼了声，歪头欣赏他神色：“如何，总得学些乖。”
巨木处，哭泣夹杂挣扎，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裴瑜半晌才平复情绪，匆忙擦干眼泪，哽咽着抬头。她方才哭得尽兴，见没发现云墨，才茫然看向四周，视线终对上宸扬眉眼。
后者垂手，朝高处递去眼神。
她顺势看去，嘴唇轻颤，百般惊讶间竟打个哭嗝，一时又羞又恼，将眼角擦得通红。
“行了。”
宸扬清清嗓，手指微动放开了些，“我没打算杀他。”
裴瑜眼眶泛红，这才放松心神，略带娇嗔地瞪去：“你不早说，白叫我担心。”
她嘴唇红润，眸间仍带水汽，将责备之言将出些撒娇意味。
宸扬微怔，视线几乎要黏在她唇间，喉结上下滑动，心跳得极快。
分明周遭能听见声响，却安静得似无人空地。
他沉溺于此，一时忘却身在何地，仿佛背影靠海，回眸就可说清缘由。偏偏有时间流淌，像银河隔绝两岸。
宸扬沉眸，瞳孔中印出她身影，
眼神专注而深沉，仿佛蕴藏万千情绪，只要回以视线，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云层变化，难以遮挡星光。
裴瑜倾听自己心跳，脸颊微微泛红。她重回冷静，愈发觉得羞涩，忙扬起细眉，佯怒道：“嘿，还愣着干嘛。”昂起头，增添些气势，“将云墨放下来，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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