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裴瑜睫毛沾染泪水，眸间湿意未散，却昂首挺胸，命令得理所当然。
她借强硬去遮掩羞涩，不敢看向对方眼睛，心越跳越快。
都说愈加熟悉，才会愈加放肆。那么她现在是否真对自己放下心房？
宸扬紧盯她眉眼，疑问思而不得解，神色更为苦恼。
便是各怀心思，任由安静弥漫。
云墨仍被束缚在空中，双手拍打着脖颈雾链，逐渐失去力气挣扎。他勉强睁眼，喉间发出喑哑声响：“喂”只此一字，再说不出其他。
沉默中，似能听见雾气涌动声响。
裴瑜等不来回答，愈加心慌，指尖磨搓衣袖，将头昂得更高。她假意张作没在乎，却悄然斜眸于对方，暗自里嘀咕：快些，快说话啊。
宸扬或许听见她祈祷，以轻咳遮掩失态，转而问：“你确定要放他？”话落，顺势看向云墨。
后者仿佛被斩去利爪，木偶般得悬浮天际。可即使他现在乖巧，谁又能保准片刻后不会奋起抗争。
宸扬语气低沉，明显是不愿意。
裴瑜垂眸，嘴角轻抿：“总无法一直将他栓住有些事必须说清楚。”
无论事情因何而起，总得有个论断。届时仇怨分明，或许云墨与自己都能放下执念。
她如此想，五指紧攥成拳：“信我一次，放开罢。”抬眼望去，眸间神色坚定。
她并未再畏惧，每个字都落地有声。
宸扬眯眸，长睫低垂，遮掩眸间赞许。
百年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与他说话，放下恭维于畏怯，大胆表露意图。
有趣，不愧为他救下的妖精。
宸扬勾唇笑哼了声，腰背挺得更直：“好。”垂眸，对上她眉眼，“我相信你。”
他眼中藏有深情，像落入古井的宝石，被暗流遮掩并不清晰。
裴瑜微微怔住，终在狂喜中莞尔，足尖踮起又落下，眸间闪烁星光：“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至此，再不用多说什么。
宸扬垂手拂去雾链，黑暗撤离，更衬得月色清朗。他缓步朝前去，足尖抵于猫妖下颚，睥睨道：“少年，得学会感恩。”
云墨脸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喘气，指尖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裴瑜蹙眉，赶忙推开宸扬，双手称膝弯下腰去，柔声道：“他就这脾气，你别理就好。”
后者冷哼了声，却调转脚步站于旁侧。
恰有月光穿过云层，照亮她眼见处金鳞，好似星辰埋于雪上。
云墨抬头看去，瞧见她眸间红晕，喉头滑动，再难说出讽刺之言。他恨恨别开脸去，哑声开口：“不管你的事，装什么好人。”
裴瑜没在意，本想莞尔说些俏皮话，却似感应般回过头去。
宸扬蹙眉，正欲搓动指尖，肌肤相触之时，偏巧看见她眼神：是娇嗔带着警告，以可爱代替威慑。
他顿时驱散怒意，手腕微转，指背轻搓鼻尖，垂眸间，不经意扬起唇角。
裴瑜这才回身，拂袖招来银球：“喏，这个给你。”掌心摊开，小臂朝前递去。
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好似利刃划破岁月。
云墨怔怔看去，手指颤抖着不敢接过。他收去周身戾气，下颚收敛仍压不住哭腔：“主人”委屈得，一如过往中的猫咪。
只可惜少年不再，亦无人回答他。是静默蔓延，忽略时间流逝。
过去许久，甚至连昼夜都开始交替。
阳光朦胧藏于云中，恰有风来，巨木摇晃枝叶迎接新晨。
云墨长睫轻颤，才伸手接过银球，指腹抚过其上纹路，动作小心而温柔。
他似在回忆过往，唇角扬起，眉眼尽是怀恋。
宸扬抱起手，表情由冷淡转为不耐，剑眉紧蹙，正欲启唇打破寂静。
裴瑜忙掩唇咳，回眸扯出笑，示意他再等会。
后者愣住，忙以指背轻搓鼻尖，转眸佯装环顾风景，足尖仍烦躁点地。
恰时，终等来话音。
“这物件你从哪里得的？”
云墨翻掌将其藏入手心，总算抬头去问，眸色缓和几分，“我当日看见，那和尚将它藏入主人坟间。”
裴瑜赶忙回答：“古栈桥。”又笑，语气安慰，“他亲手交予我。”
只可惜她当时并未了解实情，才平白错过难得的相聚机会。但若能传达心意，或许可做出弥补。
她如此想，眉眼更为温柔：“云清没忘记你们的约定，他本意就想此物赠给你。”垂眸，低语了声，“你拿着它，就别再害怕孤单。”
后半句话音极轻，出口便散于风中。
云清眉梢微颤，竟没再启唇讽刺，沉默片刻，才平静地问：“主人还在那里吗？”
裴瑜摇头道：“没有，他去了更好的地方。”
话落，一瞬安静。
云清双目失神，喃喃道：“那我呢”顿住，话音愈低，“我又该去哪里”
他身形颓然，像是失去长久目标，变得恍惚与失落。
这种感觉，裴瑜自然明白：“你若愿意，留在南陵池也好。”她早不在乎过往恩怨，真心实意得邀请，“近来神魔交锋已歇，这里是个好去处。”
宸扬闻言垂眸，长睫遮掩莫名情绪。
云墨却惊醒，忽地转眸看她：“好去处？”伸手指去，音量提高，“能容纳魔族的地方，又能有什么安稳。”
宸扬蹙眉，难忍话音刺耳。
裴瑜：“魔与魔不相同，你莫要混会一处。”
她有意为宸扬争辩，语气比想象中仓促。
“有何不同？！”
云墨怒吼，胸口大幅度起伏，贝齿似咬碎字节，“身为魔族，就是莫大的罪过。”声音喑哑，毫不掩饰恨意。
宸扬顺势抬眼，眸光平静如寒冰。
气氛再次归于僵持，沉默在林间蔓延。有风吹来，拂不散云层。
裴瑜扯出笑，正欲启唇说些缓和的话。
云墨却猛然起身，脸颊被怒火染红：“平白浪费时间，我要亲手为主人报仇。”绝不望向宸扬，目光径直朝天，“等我收拾完他，再轮到你们。”
他愤愤地说，眉宇间浸染戾气，握住银球的手用力至颤抖，话落，随及转身向后。
裴瑜微怔：“你去哪里？”
云墨：“找阴阳魔。”眸色阴狠，照不进晨光，“早些年的账，我必须找他算。”拂袖间变化身形，四足落地很快就消失踪影。
树影徐徐而动，缝隙间留下斑驳光晕。落叶悄然落下，偏不巧打碎沉浸。
宸扬环抱起手，懒懒开口：“看来危机已除，我也该去补个好眠。”打哈欠，当真显出几分困意。
话落，却无回应。
裴瑜垂首站在原地，仿佛并未听见他言语。
宸扬轻啧，又歪头道：“怎么，你打算在此站岗啊。”话落，再次调侃，“那你继续，我回去歇息。”
他不擅长缓和气氛，话音听着十分别扭。
裴瑜却抬头，语气难辨情绪：“你想不想证明自己？”
宸扬挑眉。
她转身，视线望进他眸中：“证明你并非如云墨所说，是个无心狠辣的魔。”
去亲手洗清名号污渍，让旁人更了解你，了解那位善良，有童心的你。
裴瑜双手攥拳，长睫遮掩眼中心疼，径直看向他，偏要等个回答。
宸扬嗤鼻笑，语气皆为不屑：“我行事洒脱，不在乎旁人言论。”却沉眸，声调愈低，“他们爱如何，便如何去说。”
分明是在意的，却习惯性遮掩。仿佛只有去做，才能维持仅剩的傲然。
裴瑜心忽地一痛，指尖纠结衣角，目光依旧坦率，坚持着等待对方妥协：“可如此，你当真会快乐吗？”
恰是安静，最引起遐想。
宸扬凝眸看她，竟也忘记挪开眼神。往日种种浮上心头，那些原本崇敬的眼神终究被厌恶替代。
他亦曾站于高处，身披战甲迎神兵来贺，既然曾触碰到光，又怎甘心落于尘土。
情绪不断翻涌，几乎要冲破伪装。在那目光之下，他再也无处躲避，赤/裸得袒露真心。
风似停止，依稀可听见心跳。
宸扬喉结上下滑动，终究别开目光：“走了，太累。”语气生硬，仓促间转身。
他走得飞快，几乎像在逃离一般。
裴瑜攥紧拳头，扬声道：“宸扬，我希望你快乐。”蹙眉，眸色紧张。
可他只顿住脚步，又继续朝前方奔去，没有转身，亦听不见回应。
金光屏障打开又合拢，徐徐容纳他背影。
裴瑜这才松了口气，小步后退，抬手抚向胸口。
巨木树叶摇晃，遮挡迎面而来的光，显得云雾愈加迷幻。
裴瑜扬臂想触碰光，掌心却未感受到暖意，细眉微蹙，神情间尽是担忧。
她总觉得宸扬像落于泥泞的宝石，被尘土遮掩着，无法散发出原有色彩。又似乎那秘密就是尘土，牢牢束缚住他，隔绝外界一切。
所以他微笑时，眸色才会冰冷。
光晕渲染，落在白皙指尖，银蝶吻在肌肤。
裴瑜一瞬恍神，竟在迷糊间又看见他。
宸扬仍眉梢紧蹙，神情总拥着莫名怒气，仿佛不会真正去笑。
裴瑜依蹙眉，却想抚平他眉头：“该怎么做，才能更靠近你”喃喃问，话音等不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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