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5
“轰隆—”
又是阵惊雷斩下，银蓝强光划破天际，将屋内照得通亮。
裴瑜阖眸沉睡，双眉紧蹙着，额间泛起细密汗珠，身体蜷缩着，在梦中并不安稳。
她死死攥紧被角，胸口剧烈起伏，发丝散落于白枕，像包裹玉石的玄墨蛛网。
雷声不断，夹杂着嘶喊与尖叫，忽而有火光照映纸窗。
“救，救命啊—！”
声音似从远方来，又像近在耳畔，甚至连喘息都格外真切。
她忽地睁眼，脑海混乱成片，一时分不清身在梦境还是现实，冷汗顺后颈滑落，侵染着染湿衣襟，
“砰！”
门外传来巨大声响，好似飞鸟撞上白墙。
裴瑜凛然，思绪逐渐明朗，感觉外界喧嚣更为清晰。她忙掀起小毯，双足陆地，飞快朝外奔去。
恰时，又是惊雷声落。
强光忽而袭来，照亮前方的路。
她却驻足，怔怔看去，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
那人身影靠在门扉，头颅歪斜着，臂膀软而无力地落在身旁，掌心一路向下拖出血痕。
外面的厮杀声，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些。
裴瑜深呼吸，沉眸，大步朝前走去，忽又抬手，猛然推开那扇沾满血迹的门。
木板外展，房间像被打开的盒子，突然涌入带有恶臭血腥的空气，声音由沉闷变为锐利。
整间宫殿仿佛陷入疯狂，各处都是厮杀声，宫柱倾斜，砖瓦上雷电所留下的漆黑焦印。
裴瑜撩起裙摆，踏过尸体，一路往宫外奔去，心跳得极快，却无从感受恐惧。
焦臭，血腥，魔族望来的嗜血眼神。
她已然无从顾及其他，扬手拂袖，指尖光晕化作游鱼，全然阻挡魔族攻击。
魔物扬手挥舞利爪，恶臭口水顺尖牙留下，双目通红，发出嗜血的光：“杀，全部，都要杀光！”
长廊处遍布着，皆是殿内随从侍女的尸体，完整得，或只剩残躯。
忽有风吹来，血气愈加浓重，尖甲抓挠屏障放出刺耳的咔吱声。
裴瑜咬唇，扬臂撑起光晕，正向前走着，脚下却一踉跄，仿佛碰见什么温软之物。
她又想起门前尸体，喉间吞咽几番，才鼓起勇气去看。
那侍从歪斜躺着，发丝被血浸湿，一绺一绺得贴在脸颊，仅剩胸口的微弱起伏，还能证明他活着。
裴瑜认出他是上次同去集市的那位，忙掩唇压抑惊呼，继而蹲身，欲以术法替他治疗。
掌心不断靠近，下一秒就能覆盖伤处。
她正凝神念起术诀，腕部忽地被攥住，继而有物件被塞入掌心。她不禁一怔，只下意识垂眸安慰：“没事的，我会护你周全。”
那人咳出血，嘴唇一张一合，似在说些什么。
忽地，又有魔物攻来。
裴瑜眸色凛然，随及扬手而去，光晕成刃，死死将它定在墙案。
那魔物尖叫一声便没有动弹，肮脏鲜血喷洒白墙，留下漆黑的印记。周围的见它如此，眼神中闪过畏惧，竟不敢再做试探。
她再凑近些，耳畔贴近侍从唇边，蹙眉，仔细辨认他话音。
“快走,去去找大人”
侍从攥住她腕部的手颤抖，字节磨过牙齿，重而含糊，“快，快去!”歪头，咳出黑色的血。
情况紧急，这般要求谈何容易。
她已有半月未见宸扬，又何从开始去找？
裴瑜心急：“你说清楚，他到底在哪！”
话落，似听见风声。
她一怔，忽感到脸颊温热，目光尚未寻到焦点，侍从身体已然被撕开。
“拿好玉佩，只有你能找到他。”
侍从眸子逐渐黯淡，嘴唇僵硬在尾音，“姑娘，跑!”
话落，那双穿过他身体的利爪猛然向前，径直朝裴瑜咽喉逼去。
裴瑜一瞬反应，扬手，万千游鱼凝聚成盾。
“砰—！”
术法相撞，发出剧烈的响。
魔物不甘被阻拦，嘶吼着，身体一下又一下地攻击：“杀，杀光所有！”
血气与喊声，交织成无尽暗流，呼啸着，不断冲刷理智。
裴瑜无力顾及其他，攥紧掌心玉佩，咬牙间拂袖，甩开奔跑而来的魔物。
向前，唯有靠近宫门才能瞧见光。那光点红得出奇，在黑暗中，竟像炙铁一般。
她无力思索，脚步越来越快，手臂扬起又落下，在身后树立层叠屏障。
宫门敞开，长廊两旁尸体堆叠，黑血蔓延，渗透至石板相连的缝隙。
身后嘶吼声越离越近，利爪刮出风，几乎要触碰她后颈。
下一秒，足尖先踏出门槛。
裴瑜咬牙回首，手指猛然垂落，屏障如铡刀般斩下，将宫殿内外分割开来。
“啪嗒。”传来轻轻一声响。
那只利爪被横砍下来，翻滚几圈，指节仍抽动着。
她来不及喘息，就欲转身搜寻宸扬踪影，忽地，脚底又踩到湿润。
不安逐渐漫上心头，她恍然抬头，眸子便狠狠怔住，仿佛有只巨手掐住她咽喉。
整条街，甚至是整个魔界，都宛如陷在修罗场般。魔物发疯似地互相屠杀，啃咬同类身体，喉间发出咔咔声响。
周围尽是黑暗，云层中的红光格外耀眼，光晕朝内轮转着，像一只旋涡般的巨眼，在冷漠注视着惨剧。
群魔高叫着，千百张口几乎发出同样呐喊：“大人不在，我只要杀光你们，就获得永远自由！”字节断续，嘶喊声早已变形。
裴瑜忽然明白那日店家望来的眼神，是被欺压的惊恐和将要挣脱束缚的渴望。
她目光扫过街道，在腐烂血肉中寻到一张熟悉的脸，干瘦、内凹、眼里是灰暗与死寂。
那店家不知何时死去，双目瞠起，嘴唇大张着宛如黑洞，似僵硬在呐喊之时。
“灾祸灾祸！”
恍惚间，他忽地开口，嘴角以奇怪的角度上扬，脖颈机械扭动，发出咔咔的笑声。
裴瑜打个寒颤，再定睛看时，他仍如枯木般躺在角落，一动未动，干瘪的身体承受同类踩压，那张长大的嘴，已不能再说什么。
胜者吃掉败者，又被旁人击倒，便挥舞利爪，昂首撕咬对方脖颈。
他们目标却极为相同，拼死厮杀着，仿佛在夺一条出去路。
裴瑜怔住，视线顺魔物奔跑的方向望去，指尖逐渐冰冷。她瞬间明白它们口中‘自由’的含义，是彻底冲破魔界，到凡间去体验放肆虐杀的快乐。
裴瑜思之至此，仿佛又看见云清临别时眼神，听见房屋烧毁，人们惊恐逃跑的惊叫。
不行，绝不能让它们离开魔界。
掌心玉佩发出炙热温度，不断升腾着，好似在烧灼皮肤。
裴瑜却将它攥紧，指尖磨搓出双鱼图案，沉眸，继而拂袖朝前走去。
万千游鱼紧随其后，化身光箭，交织穿梭在黑暗之中。
魔物接连倒下，却又相继站起身来，跌撞着奔跑，眼中露出嗜血而疯狂的光。
快，再快些！
裴瑜咬牙，咽下喉间血气，手臂扬起落下，偏又有利爪袭来。她险险躲开，却已被斩落秀发，尖锐划过侧脸，留下细长血痕。
一下秒，光箭忽地斩落，完全将魔物抵挡身后。
裴瑜来不及喘息，再次扬起手来，抬高，重落，箭雨随之发出耀眼的光。
交织、相叠，街市已然在不知觉中铸成牢笼。现在只需一把锁，就可将那些魔物困在下九渊内。
她曾用天神之力护佑南陵池，现在也一样可以护住苍生百姓。哪怕用尽全力，耗尽所有修为亦不足惜。
终于，她看见来时道路。
身后的风呼啸而来，魔物似乎猜出她想法，攻击愈加迅猛。
干枯变形的利爪刚触碰光箭，便听见‘呲’的声，皮肤冒烟，发出浓浓焦臭气味。
裴瑜咬牙，指尖划破掌心，鲜红顺掌纹滴落，穿过黑暗，点破地面的雾。
瞬间，由此为中心爆发出广盛光芒，像一颗拔地而起的树，在疯狂发散枝叶。
恰时屏障高立，不断向上延伸，似乎要与那暗红旋涡争个高低。
裴瑜从未召唤如此大的屏障，手臂颤抖着，仿佛要被抽尽全身力气。
掌中玉佩却愈加滚当，双鱼之形几乎要烙进皮肉。
她依旧死命攥住，喉间尝出血气，仍在咬牙维持屏障延续。
光晕不断扩展，已然要完全将魔界罩入其中，继而延伸，贴近出口的边缘将要粘合。
“不，不行—！”
有魔物大喊着奔去，伸出手，半天身体要钻出屏障。
下一秒，光线忽地合拢，全然将他身体砍成两半。
屏障已经建成，加之有天神之气护佑，魔物再也别想逃出下九渊。
可是这又能维持多久呢？
裴瑜垂手，鲜血缓慢滴落，目光所及皆是魔物愤怒的眼神，咆哮声愈烈，滔天怒火交织怨气，如巨浪袭来。
她转身想逃，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力气泄去，再也无法支撑起身。
“啪嗒”，传来清脆声响。
双鱼玉佩脱手而出，翻滚着，停于边缘角落。
裴瑜挣扎去拿，指尖于地面蹭出血痕。
“拿好，只有你能找到他。”
侍从告诫再次响起，在周遭嘶吼中，像黑夜里的灯。
那玉佩亦泛起莹莹光芒，温暖而柔和，正如宸扬温润眉眼。
裴瑜眼角泛红，愈加用力去拿，毫不顾及身后越来越近的咆哮声。
有一个魔物挣脱术法，便有数十个相继而来。它们仿佛是牢中野兽，在疯狂渴望鲜血与屠杀，更像吞噬眼前这副瘦弱而无力的躯体。
近了，更近一些
裴瑜喘息着，不断挪移，终于碰触到玉壁，便已顾不得现在情况，任由暖流指尖包裹全身。
她再听不见嘶吼，也无力理会疲惫痛苦，灵魂漂浮，仿佛在去往另一个空间。
恍惚中，裴瑜隐约感知到那人气息，心却就此安定下来、
“我这就来找你。”
她这般想，唇角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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