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承诺

这是利威尔扔过来的毛巾，蒂娅在心里打赌，倘若她现在拿下来，那她可能都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在训练兵团的三年里，蒂娅偶尔也会见到男孩子□□的上半身，或许是因为衣服划破，或许是因为受伤，总而言之，那些因为训练而健美精壮的肌肉在蒂娅眼里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甚至还没有厨房偶尔会有的牛肉来的诱人，至少那些还能吃。

        但是……蒂娅的脑袋里不由的想到方才闯进视线里的那道身影。

        利威尔的身材完美的可以拿去当教科书上的典范。他的腰间没有一丝赘肉，还没来得及擦掉的水珠从利威尔的脖颈流下来，顺着腹肌规整漂亮的线条浸到围在腰间的浴巾上。手臂没有穿上衣服时看起来那么瘦，拿着毛巾的手抬起，上臂可以看见轻微弧度的肱二头肌。比起蒂娅身边同龄的男性，利威尔的身材格外显得紧致结实，这是一个成年人才会有的身材，是时间才会沉淀出来的性感。

        蒂娅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利威尔已经是一个二十四岁的男人了。

        “别在那儿傻站着，去泡茶。”

        利威尔的声音打破了蒂娅的回忆，认清现实的蒂娅摇摇脑袋，企图把刚才看到的东西摇出去。听起来，利威尔的声音像是在卧室，蒂娅悄咪咪的将毛巾掀起一个缝，看了两眼，厅内果然空无一人，利威尔已经在卧室换衣服了。

        看到那个身影已经不在，蒂娅也说不清心里是劫后余生还是意犹未尽的感觉，但她理智上更希望自己是前者，不然总感觉自己像个变态。蒂娅将毛巾放回浴室的筐里，浴室此刻还有着残余的热气，这个温度好像让她有点热，镜子里脸也泛着粉红，她可不愿承认这是不小心看到利威尔的身材才害羞成这样，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应该尽快离开浴室。

        在厨房里熟练的烧水泡茶，蒂娅全程都企图甩掉刚才脑袋里那副“美人出浴图”，奈何有的时候，你越想忘记什么，反而记的越加牢固。她最后只能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打断脑袋里的念想，不断嘀咕理论课上老师讲的关于巨人的知识点。

        当利威尔已经换好衣服来到厨房时，他靠在门框上，就看见完全没有发现他存在的蒂娅背对着他，一边泡茶，嘴里一边嘀咕着什么。

        “……四肢比例不协调，抗击打能力强，力量大，皮肤会冒热气……”

        利威尔：……

        “小鬼，你在嘀咕什么？”

        利威尔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蒂娅“啊”的惊叫出声，手上的糖罐从指尖滑落，在蒂娅反应过来前，利威尔先行伸手接住了它，将它重新塞回蒂娅的手里。蒂娅也知道自己反应的过于猛烈，心虚的笑了两声，她将糖罐稳稳地放到桌子上。

        “利，利威尔先生，你吓我一跳。我还没泡完茶呢。”

        “泡茶还需要自言自语吗？”

        “啊，那个，你说我刚才啊，”蒂娅挠挠头，她才不会让利威尔知道她在驱除脑袋里他的出浴图，“我在背巨人的知识点，等这个假期结束，我们就要进行最后的综合考评了。”

        说着，她将红茶倒进两只精巧的茶杯里，将它们放在托盘上，端出厨房。利威尔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先后落座。蒂娅不喜欢烫的东西，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利威尔端起茶杯，轻轻吹散茶杯上白色的热气，屋内茶香四溢。

        蒂娅撑着脑袋看着利威尔小抿了一口，询问道：“好喝吗？我换了新的砂糖。”

        利威尔点点头：“比之前的甜度淡了一点，茶味更浓了。”

        “话说，伊莎贝尔和法兰呢？”

        “出门了，今天奈得夫人过生日，邀请了我们，我让他俩去了。”利威尔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虽然我觉得奈得夫人主要是想邀请伊莎贝尔。”

        蒂娅疑惑的眨眨眼：“这可不是你不去的理由。”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利威尔给她甩了一个眼刀，虽然利威尔平常也就是那副表情，但这么些年下来，蒂娅已经可以通过利威尔的微表情判断他的心情了。比如此刻，利威尔一定在心里骂她蠢货，尽管他还没开口。

        “蠢货，我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给我们看家吗？！”

        看吧。蒂娅觉得她甚至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了解利威尔的三大奇才之一——另外两个自然是伊莎贝尔和法兰。蠢货这个词她在利威尔嘴里已经听的太多了，就像别人叫她蒂娅或者维多利亚或者施耐德小姐一样顺耳，她笑嘻嘻的用傻笑掩过这个话题，狗腿的给利威尔又倒了杯茶。

        “利威尔先生，等综合测评结束之后，我就要参加调查兵团了。”

        利威尔“嗯”了一声。

        “等出墙调查的时候，我给利威尔先生带些墙外的东西吧？花啊石头啊什么的，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遇到墙里面没有的东西呢。”

        哪怕一束花蒂娅觉得也是不错的，在房间里插上一束墙外的花，总感觉空气都会自由一点。

        然而利威尔好像并不这么想，他像看智障一样看着蒂娅，开口：“比起花和石头，我更想让你带着你的脑袋回来——尽管它里面估计也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别让我再看见你的时候是缺胳膊少腿的样子。”

        “利威尔先生这是在担心我吗？”

        “……”

        利威尔没有说话，而蒂娅仿佛看到了他头上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井字。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蒂娅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她也没指望利威尔会回答她这个肉麻兮兮的问题，正准备开口自己接上自己的话，但还没开口，利威尔就打断了她。

        “是。”

        利威尔说，是。

        不知道为什么，蒂娅感觉心跳有那么两拍，是快了的。

        看着利威尔一副云淡风轻的喝茶的样子，蒂娅知道利威尔其实说的很认真。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在利威尔心里已经有了些位置——就像利威尔在她心里已经相当重要一样——但她也知道利威尔并不是那种喜欢说这种话的人。他心里肯定会担心自己，蒂娅一直都很明白。

        但当话说了出来，这份心意就仿佛更加沉重了一般，它甚至让蒂娅有点不知所措。蒂娅很开心，这毋庸置疑，但除了开心，蒂娅心里一直不愿意面对的愧疚又被挖出来了一分。

        一时间五味杂陈。

        “我知道了。”她勾起一个相当灿烂的微笑，说道，“所以请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大概九点半的时候，法兰扶着半醉的伊莎贝尔回到家。此时蒂娅和利威尔正各坐在一张椅子上看书，气氛和谐温馨。看着桌子上摆的红茶和甜点，法兰在心里觉得，或许夫妻生活大抵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尽管利威尔和蒂娅之间互相并没有任何暧昧的感觉，但法兰总觉得他们很相配，如果要让利威尔将来结婚的话，他或许都选不出第二个比蒂娅更适合利威尔的人。

        蒂娅已经起来扶着伊莎贝尔进浴室帮她洗漱，法兰趁着厅里安静的气氛，他想看看利威尔的想法。

        他轻轻拍了一下利威尔的胳膊，“利威尔，别看书了，我问你点事。”

        “什么？”

        “你……是怎么看蒂娅的？”

        利威尔沉默了两秒，开口道：“用眼睛看。”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法兰挠挠头，“说实话，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你看，蒂娅等这次回去之后就可以加入调查兵团去墙外了，到时候……我们都知道，墙外真的很危险。”

        “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真的有点什么意思，不如趁现在说了……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我们都相信蒂娅会保护好自己，但有时意外总是喜欢捉弄我们这些平凡人。”

        法兰是什么意思，利威尔心里很清楚。其实法兰的考虑没什么问题，他们对墙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但对调查兵团高的可怕的死亡率却久闻其名。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自己百分百的安全，哪怕是方才拍着胸脯发誓的蒂娅本人。

        利威尔看着法兰，他合上书，像兄弟一样拍了拍法兰的肩膀。

        “法兰，我第一次遇见蒂娅的时候，她还是个八岁的小鬼头，又瘦又小，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这是利威尔第一次具体的同法兰讲起他和蒂娅的事情，法兰很安静的倾听。

        “那时候她哭着求我留下她，说什么都会做。等真留下来了，她也不怎么笑，总是小心翼翼的讨好我，害怕犯一丁点错误，而实际上刚开始她泡的茶简直像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馊水一样难以下咽。”这样说着，利威尔仿佛回到了最开始那段黑暗时光，眉头都皱了起来，惹得法兰差点笑出声。

        法兰忍着笑喝了口刚才蒂娅泡的茶，茶香在唇齿间久久不散：“可你当时还是喝了，是不是？”

        利威尔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说着那段往事。

        “但其实我们也没一起生活几天，我陪她过了个生日，她那天晚上开心的要命，结果第二天她就被施耐德家的人带走了。我还记得她临走前的背影，还是瘦瘦小小的，把我的饭吃了跟没吃一样，比起同龄人像是营养不良的猴子。”

        “她那时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才让你陪她过生日？”

        “一半一半吧。”利威尔的指腹反复摩挲着茶杯上墨绿色的花纹，“再后来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我每个月都会收到这个小鬼拿来的砂糖——别人都喜欢寄个信，她只寄砂糖。就这样寄了五年，我才在那天吃饭的时候见到她。”

        “打个招呼都小心的不行，还偏偏装的镇定自若的样子。五年了，哪怕换了壳子，她在我眼里还是个一副蠢样子的臭小鬼。后来她又去了训练兵团，除了更能挨揍之外，回来也没什么变化。”

        利威尔想起刚才开门那一瞬间她错愕不已的表情，摇了摇头。

        “法兰，她在我眼里从一开始就是个小鬼，八年了，她现在依旧是个小鬼，我对她就像对伊莎贝尔一样。”

        法兰不再说话。他明白利威尔想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蒂娅在他眼里始终是个孩子，这种感情像朋友像哥哥甚至像父亲，但终归不是像情人。可事实上，蒂娅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利威尔不是没有看到她的变化，法兰都能看出这三年间蒂娅从生理到心理上的成熟，而利威尔只是无视了这种变化。甚至他可能不是没有其他的感情，而是无视了其他的感情。

        至少在法兰看来，利威尔并不完全像看待伊莎贝尔一样看待蒂娅。有时候细微的眼神或者动作，是自己难以发现却最真实的情感。

        而他最怕利威尔是这样的状态。那么倘若有一天蒂娅永远的留在了墙外，而利威尔才明白并正视这份感情的话，这对利威尔来说绝对是一份相当痛苦的折磨，因为他将永远失去诉说心意的机会。

        蒂娅此时已经扶着伊莎贝尔从浴室出来，法兰留下一句“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便起身去帮忙将伊莎贝尔抬到床上，他无需再多说什么，不论自己再如何想，这也是利威尔的生活，他无法干涉，也不能干涉，有时过度的干涉甚至可能引起相反的效果。

        一次短暂的闲谈就这样结束，利威尔感觉没有了方才看书的心情，他最终把书合上，放回原处，起身拎着蒂娅就回了房间。

        蒂娅照旧留宿在利威尔家。不过已经不再是墙角的待遇，三年前利威尔就给她准备了一套被褥，在临睡前从衣柜里拿出来铺在地上。此刻蒂娅正铺着被褥，她感觉到利威尔的心情好像有点儿变化，他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她铺被，如果是往常，利威尔应该会和她闲聊几句，可现在他一言不发。可能是法兰和他说了些什么，蒂娅在心里猜测。

        “法兰跟你说了什么吗？”蒂娅铺完床，盘着腿坐在被子上，仰头看着利威尔。

        利威尔的表情没什么异样，但眼神却像是在思考。蒂娅只是问了一句，就保持沉默，只是静静的和利威尔对视。他们这样对视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上一次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比起那次，蒂娅觉得利威尔的脸又成熟了几分。不由得，她又想到了今天那个半裸的身体。

        此刻利威尔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上面两颗扣子都没有扣，敞开着露出一小截锁骨。

        不不不，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她只能开口打破沉默：“利威尔先生？”

        这次利威尔有了反应，他放下二郎腿，起身蹲了下来，这样可以和蒂娅平视，并且也近了许多。蒂娅甚至可以感觉到利威尔呼出的热气，她眨了眨眼，努力忽视掉心脏不正常的跳动。

        利威尔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小鬼，你要是敢永远留在墙外，我就立刻去调查兵团教训那帮连你都护不好的蠢货，然后再亲自去墙外把你拎回来，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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