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绝望
最终考核结束后，蒂娅和凯撒分别以第五名和第三名的优异成绩结束了三年的训练生涯。与蒂娅同寝的阿黛尔也以第九名的成绩成功拥有选择宪兵团的机会——这是她最开始参加训练的目标。一直看蒂娅不爽的达菲也以第101届训练首席的位置毕业，据说这是训练史上少有的女性首席。尽管蒂娅觉得达菲脑袋不太灵光，但只论实力而言，蒂娅对她只有大写的佩服。
在选择兵团的前夜，蒂娅正相当愉悦的享受着训练兵团的最后一顿晚餐。就在白天，国王召了蒂娅和凯撒觐见，表达了希望二人选择宪兵团为国效力的意思，但凯撒带头婉拒了国王的意见，声称两人愿意献身于为人类追求自由的道路上，最终国王妥协，这顺便还解决了施耐德家让蒂娅也选择宪兵团的问题。
中间蒂娅和施耐德家有很多争执，但最终在国王的应允下，这还是以蒂娅的胜利结束。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凯撒自然功不可没，在回到训练兵团的当夜蒂娅就请凯撒在外面大吃了一顿。
而现在，这个即将面临选择兵团的夜晚，蒂娅还在嚼着嘴里最后一块面包。她不着急离开餐厅，今晚她密切的关注着达菲的动向，现在达菲还在另一张桌子上慢吞吞的吃晚餐，她得等着她。
蒂娅庞大的“自由计划”早在决定进入训练兵团的那一刻起就逐渐开始构思，这些年也在顺利的一步一步落实着，不仅如此，她还需要仔细的观察身边的每个人，判断他们是否能在计划中起到什么作用，而现在对于蒂娅的计划而言，首席达菲非常适合一个重要的位置。
终于，达菲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正当她端着空盘准备起身时，蒂娅先一步到了她面前。
“嘿，达菲，吃完饭出去走走？”
达菲皱着眉头看向蒂娅，不过这些年达菲从来没给过蒂娅好脸色——与其说是针对蒂娅，不如说她对每个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并不在意，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邀请达菲。
安静了两秒，达菲还是端着盘子准备离开：“我想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不，会有的。”蒂娅跟屁虫一样的跟在达菲后面，“关于你哥哥的。”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达菲停下了脚步，转身面色不佳的看着蒂娅。哥哥的事情在她心里一直是一块逆鳞，她还记得当年她在院子里等待着哥哥从王都回来答应带给她的小蛋糕，但小蛋糕永远没有送到达菲面前，反而是哥哥的尸体冰凉的躺在院子里。
五岁的她还不太明白什么是死亡，她只知道哥哥的身体冰凉凉的，不像以前抱她的时候那样暖和。后来她渐渐长大，明白了越来越多的事情，当然也包括死亡的含义，再在哥哥的墓碑前哭的不成样子时，她只能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流泪。如今她已经十五岁，是她哥哥停留的那个年纪。未来她会十六岁，十七岁……但她的哥哥将永远都是十五岁。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过她的哥哥，而蒂娅是第一个。
“施耐德小姐，我想你知道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贵族。”
蒂娅没有说话，而是摆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达菲看着蒂娅胸有成竹的样子，“哼”的一声将盘子放在水槽中，先一步出了餐厅门。她讨厌那帮贵族这样的表情，仿佛什么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而平民在他们眼里就像蝼蚁，踩死一只也没什么关系。
达菲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一会儿蒂娅说的是什么没用的或者还会惹怒她的事情，她一定让她看看首席真正的实力。
可惜在脑力方面，现在的达菲可能都不一定能赢过八岁的蒂娅，而如今面对着已经十六岁的蒂娅，她简直毫无胜算。蒂娅早就预想好了达菲的一系列反应，她擅长计划，放长线钓大鱼是她最喜欢的方式之一。此刻她和达菲在餐厅后一处安静的小树林，天气逐渐转凉，晚上的这里没什么人会来。
“说吧。”达菲抱着胸靠在一棵树上，一只脚在土地上画着圈，语气并不太好。
“我想知道你明天的选择，”蒂娅很友善的看着达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会加入宪兵团吧？”
达菲嗤笑一声：“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人人都想去王都过好日子，这一点你们贵族不是深有体会吗？”
“可我觉得比起好日子，你更想的是调查你哥哥的死因。”
这句话让达菲重新抬头看向蒂娅，她觉得，蒂娅可能在王都调查了她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达菲知道她现在很想揍蒂娅一顿。
蒂娅自然也感觉到达菲的意思，她朝达菲做出安抚的手势，开口道：“别激动，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哥哥是无辜的，我也很抱歉听得此事。但我想，比起你，我——施耐德家的大小姐，显然比你更容易调查清楚。”
“虽然你是首席，但你去到宪兵团之后仍然就是一个新兵。王都内那帮贵族官员是什么样子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你没有背景，资历尚浅，尽管实力雄厚，可你别忘了，宪兵团不杀巨人，你这些过人的操作在宪兵团并不能完全用上。”
“可比你聪明的大有人在，在王都比起体术，更重要的可是脑子——嘿，你别拿这个眼神看我，难道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不是我故意贬低你，说实话，你在王都可能都玩不过那帮七八岁的贵族大小姐。她们的鬼点子比你吃的饭都多。”
尽管达菲现在还是很想给蒂娅来上一拳，但她在心里已经慢慢认同了蒂娅说的话。就像她说的那样，从小到大家里人的确都说她不太机灵，而蒂娅说的这些，在这之前，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帮我调查？”达菲看着蒂娅，眼神里带着谨慎，“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看出来达菲松了口，蒂娅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搞定这样只有蛮力没有脑子的小可爱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来还不算太笨，至少知道等价交换。”蒂娅笑道，“我只需要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作为交换，我明天起就帮你调查你哥哥的事情，而你改选调查兵团，在调查兵团努力提升自己的职位，争取混到队长兵长什么的，等帮完我的小忙之后，你就可以带着首席和不错的职位跳槽到宪兵团，那时你实力、名声和职权都有，复仇起来都会容易的多。”
达菲没有说话，蒂娅看得出来她在思考，但心里的天平铁定已经落到了她这边儿。
于是，她决定再加一点砝码：“我甚至还可以帮你在国王面前美言几句。你知道的，国王蛮喜欢我，这三年里经常让我和凯撒去见他——嘿，别犹豫了，我打赌，这是你最好的选择。我都帮你铺好了路，你为什么不上来试着走一走呢？”
达菲还是有点小心的问道：“你确定我帮完你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去到王都？”
“我发誓。”蒂娅诚恳的看着达菲，“那件事绝不会影响到你丝毫。”
达菲重新陷入了沉默，此刻蒂娅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伸出手，等待达菲的答案。她确信，达菲一定会选择和她合作，况且蒂娅真的没有坑她，这个交易对达菲而言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果然，最终，达菲握上了蒂娅的手。
“……成交。”
“我很高兴！你们——这一届最有勇气的士兵们！选择了调查兵团！选择在人类追求自由的道路上贡献出你们的力量……”
现在在台上昂扬斗志的演讲的是调查兵团的现任团长基斯·夏迪斯，他的光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亮眼，蒂娅远远望去觉得他的头就像是厨房的卤蛋。但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她在下面盯着基斯团长的脑袋，悄咪咪的打了个呵欠。
而下一秒，她就觉得一道视线扫到了她身上，她果断的闭上嘴，朝着目光的方向看去，一个金发男人正穿着调查兵团的兵装，在基斯后面定定的站着，和蒂娅来了个对视。紧接着，基斯喊着蒂娅的名字传到了蒂娅耳朵里：
“……维多利亚·克洛伊·施耐德，以上十位，将被分入埃尔文分队！”
这样说着，和蒂娅对视的金发男人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向前迈了一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位就是你们十位的队长，埃尔文·史密斯！”
金发男人朝着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亮眼的和基斯的光头有的一拼，但他显然比基斯帅气的多。加上挺拔的身姿、坚毅的眼神以及周身的气场，让蒂娅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微笑。
——隔着这么选的距离，蒂娅仍旧嗅到了一种同类人的气息。
接下来的时间，蒂娅已经默默的将埃尔文列入重点观察对象，她预感埃尔文正是她需要的队长类型。等到解散后，训练兵团的前辈们带领蒂娅和凯撒众人分别前往男女宿舍。调查兵团的宿舍比训练兵团好的多，从四人间提升为两人间，还有独卫和独浴，这点让蒂娅非常开心，至少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不用再走那么远的路。
蒂娅的新舍友是一名叫娜塔丽·卡特的金发女孩，比蒂娅高出将近一个头，说话却温温柔柔甚至有点害羞，在综合排名中排名17。在训练兵团的时候蒂娅就蛮喜欢她，同样本质都是单单纯纯的生物，娜塔丽显然比达菲可爱的多。蒂娅给她从王都带来的小饼干时，她感觉娜塔丽周身都飘散着粉色的小花花，满脸幸福的朝蒂娅道谢，让蒂娅忍不住都揉了揉她的的脑袋。
在手覆上娜塔丽发顶的一瞬间，柔软的触感让蒂娅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原来利威尔每次揉她头发都是这个感觉，蒂娅在心里默默认同了利威尔的小习惯，这真是个舒服的动作。
然而调查兵团比训练兵团还要严苛，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蒂娅用来投喂舍友。草草的放下行李收拾一番，蒂娅和娜塔丽就匆匆赶到训练场集合。这次蒂娅没有那么幸运的和凯撒分到一起，凯撒的队长是一名叫韩吉·佐耶的人，蒂娅自诩擅长看人，但当那个同样红发的身影站在台上时，蒂娅甚至都难以辨别韩吉队长是男是女。
很快，分到埃尔文队的十名新兵就在训练场上排队站好。这是蒂娅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埃尔文·史密斯，他的背后站着他队里原来的调查兵，差不多有二百名左右，每个人的气势都和王都里蒂娅见到的宪兵或者驻扎兵不同，那是经历过真正战场才可以沉淀出来的气势，这种气势让蒂娅肃然起敬。
他们都是为了自由而浴血奋斗的人。
埃尔文扫了一眼这六个人，他站在她们面前，开口说道：“我是你们的队长埃尔文·史密斯，你们可以叫我埃尔文队长。我很高兴在未来的日子里将与你们一起并肩作战。首先，我想你们需要知道的是，调查兵团每次壁外调查时，新兵的死亡率高达七成左右，也就是说，现在你们这十位中，在未来第一次壁外调查后，很有可能只能留下三名左右。”
随着埃尔文残酷却现实的话落音，蒂娅甚至感觉到身边的娜塔丽哆嗦了一下。而蒂娅心里也是一沉——七成的死亡率，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
“但是！”埃尔文的语气更加昂扬，“这并不是必须的数字！虽然在墙外有着无数个意外，但每提升一分自己的实力，在壁外调查时就将获得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所以我希望，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未来三个月的训练！三个月后，我们将进行第15次壁外调查，届时，就是对你们三年多刻苦训练验证的最好时刻！”
紧接着，他转过身，朝着那二百名士兵高声喊道：“而你们！我并肩作战的、已经经历过战场而生还的士兵们，在未来的时间里，我希望，你们能向新士兵们展现出调查兵团所拥有的，对自由的坚持和努力！让他们知道，巨人可怕，但巨人也可以战胜！人类终将迎来自由！！”
“是！！！”
二百余人高昂着应声，整齐而坚定的朝着埃尔文行了军礼。这声回答响彻云霄，如果天上有神明，那么神明必将听见他们的决心。
不难想象，他们每个人眼中都是对自由的渴望，甚至比起已经面对过生死的老兵们，新兵眼中还有着更多的希望，像即将腾飞的雄鹰，期待着自己展翅高飞到那片广阔无垠的天空。蒂娅的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上，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变快的心跳。
倘若她没有自己的目标，倘若她并非生在墙外……
蒂娅看着埃尔文决然的气势，看着他眼中的光，看着他身后二百名经历过生死与鲜血的士兵，她或许会觉得就这样活在调查兵团，活在追求墙外的自由的生活里，也是一种不错的方式。
一切都假设在，倘若她不知道真相。
——可她知道真相。
她知道墙外没有自由、没有沙漠、没有冰川、没有极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艾尔迪亚收容所，和无数人鄙夷害怕的眼神，以及一遍又一遍“恶魔”的唾骂。
这一刻，蒂娅觉得胸口仿佛不是她的右手，而是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压的她难以喘息。
而她的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浓重的悲哀，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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