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相见
斯坦罗尔斯地区位于罗塞之壁西部，当地商会的会长是一位非常体恤民情的人，在他的领导下，斯坦罗尔斯地区的人民生活富足、悠闲自在。蒂娅买的那套房子主人是一位商人，原本和妻子还有一双儿女住在这里，后来他意外得到了一个去内地的机会，便将房子转卖给了帮蒂娅买房的格里沙。
看完蒂娅的遗书和有关合约后，利威尔便动身前往了斯坦罗尔斯地区，因为非特殊情况城区内不准骑军用马以及使用立体机动装置，于是他第一次花了两钢币去雇了一匹马车，让车夫快马加鞭的赶往了斯坦罗尔斯地区。当他到达目的地时，时间刚刚中午。
这是一栋漂亮的双层小洋房，自带一个很小的院子。正值盛夏，淡粉色的蔷薇与绿色的藤叶交缠着爬满院墙，生活气息十足。利威尔在台阶下看着这栋房子，足足站了两分钟，直到旁边面包店出炉的面包香气飘进他的鼻间，肚子咕噜的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今早他就没有吃早饭，加上昨晚蛋糕吃的也不多，现在早已饥肠辘辘。利威尔犹豫了一下，决定买个面包带到这栋房子里吃。新出炉的面包松软喷香，热腾腾的被装进纸袋，利威尔捧着纸袋终于登上台阶正准备掏出钥匙，却发现门锁有被撬开的痕迹。
皱了皱眉，利威尔放下钥匙，尝试着推开院门，院门在卡了一下之后被他轻轻地推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有着几个沾满泥点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房门处。他面色有点不愉，等走到房门时，门锁依旧有被撬开的痕迹，一切都在无声的告诉利威尔这间房子已经被人闯入过。
……报告上不是说这片地区是什么平安和谐的典范地区吗？竟然也会有私闯民宅这种事……而且那帮吃屎的宪兵连个私闯民宅的小偷都抓不住吗？
利威尔左手默默的摸向腰间的匕首，黑着脸咔嚓一下按下门把，他并不介意帮那帮宪兵“教育”一下这个私闯民宅的蠢货。
沾满泥点的脚印继续从门口延伸进客厅，利威尔顺着脚印看去，当看到那两个幼小的身影时，他瞳孔微缩，眼中染上一丝意外之色。
并没有什么小偷，那是两个衣着破烂骨瘦如柴的小鬼，瑟瑟发抖的蜷缩在墙角。利威尔勉强能够分清那是一一男一女，男孩将女孩堪堪收拢进自己怀里，就像哥哥保护妹妹一样，一脸谨慎的看着忽然闯进的利威尔。
利威尔慢慢走近，等到了男孩面前时，忽然蹲下身，直视着这个明明自己脸上都染满恐慌还将怀里的女孩搂紧了些许的男孩：“……喂，你们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我……我们看着门没有锁……就，进来了。”男孩的声音都在发颤，“你是……这儿的主人吗？对不起……”
利威尔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他看向两个孩子的旁边，那里放着半块已经发霉了的面包。他将视线从面包再转向男孩，男孩嘴边还沾着些许面包屑。
嘁。
说什么富足享乐，果然只是报给中央的场面话，也就那帮不知民间疾苦的猪猡才会相信。
利威尔重新站起身，把袋子里的面包拿出来，掰了一半递给了男孩。
“我不是这儿的主人，只是看没上锁就想进来停个脚。”利威尔拿着另一半面包就地坐在了男孩旁边，“臭小鬼，看在我们都一样的份上，拿着吃吧。”
说完，他也不管男孩吃不吃，自己就开始边吃边打量着这栋房子，不再理男孩。
男孩发愣的看着利威尔吃面包，他手里也有这么一半面包，还是热的。
都是同一块面包……这个男人都吃了，那应该没什么毒吧？
他瞥了一眼还在旁边已经发霉的面包，再看向手中香喷喷、松软干净的面包，最后把视线转到已经在怀里流着口水的妹妹，咬咬牙，把面包又掰了一大块递给妹妹。
“法菈，快吃。”
比起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男孩吃的格外缓慢，小口小口的等妹妹吃完后，还问她想不想吃。妹妹看向面包，咽了一下口水，朝着男孩坚决地摇摇头，男孩这才将面包三两口吃入腹中。
这一切利威尔都看在眼里。
吃完面包的利威尔简单的翻找了一下这栋房子，他想看看蒂娅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但结果就是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房子。等他再次回到客厅时，那两个孩子还在角落待着。可能是他刚才对这个房子过于陌生的行为让男孩觉得他的确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于是男孩并没有立即选择离开。
利威尔平淡的看着这两个臭小鬼，开口道：“喂，不要告诉这家主人我来过，知道了吗？”
男孩狠狠的点了点头。
随后利威尔又将装面包的纸袋扔给了男孩：“还有，帮我把垃圾扔了。”
说完，利威尔就离开了这间房子。客厅重归安静，男孩傻愣愣的捧着这个男人扔过来的纸袋，沉甸甸的，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谨慎的打开纸袋，金黄色的阳光通过客厅窗户直直打在男孩面前，他将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了一枚，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枚钢币。
此刻，希甘西纳地区。
艾伦和三笠正听话的守在蒂娅身旁。艾伦看着床上一脸病色的少女，脑中浮现出以往维多利亚姐姐给他讲故事的样子、帮他们打败欺负他们的人的样子、拽着自由之翼的纹章说着“我可是调查兵团的士兵”的样子，满脸担忧的朝三笠开口。
“三笠，你说蒂娅姐姐真的会醒吗？”
三笠轻轻握住了艾伦的手，一脸笃定的回答道：“艾伦，相信格里沙叔叔，他说蒂娅姐姐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艾伦点了点头，回握住三笠的手。
与此同时，三笠看到床上那双隐隐泛着青色血管的手很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蒂娅姐姐！”三笠连忙起身。
像是听到了三笠的声音一样，蒂娅果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视线从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最终聚焦到面前这两个盛满担忧的脸上。
“艾伦……三笠……”
“姐姐！你终于醒了！”艾伦相当激动的扶着蒂娅的肩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三笠则决定让艾伦留下来，自己去外面通知格里沙。
很快，格里沙便跟着三笠的脚步进了屋，蒂娅已经被艾伦扶着靠在了床头，握着一杯温水，小口小口的抿着。艾伦则在床边乖巧的坐着。看到格里沙过来，他兴奋的扑到格里沙身上：“爸爸！蒂娅姐姐醒了！”
格里沙揉了揉艾伦的脑袋：“艾伦长大了，都会照顾别人了。”
看到艾伦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格里沙笑着让三笠和艾伦一起去厨房煎药，看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房间，他转头看向还在喝水的蒂娅，笑着开口：“你真是吓得我们够呛。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蒂娅摇摇头：“谢谢你，耶格尔先生。”
冒着叛国罪的风险，将她墙下带回壁内，收留了她这么久，还帮她把头发染成了黑色，这一切蒂娅都万分感激。这次她欠了格里沙一个大人情。
格里沙则接过蒂娅的水杯，帮她放在了桌子上，“在这墙内，我们之间是最不用说谢谢的。”
蒂娅笑了一下，“话说……这期间，情况都怎么样了？”
“两天前《皇家晨报》终于报道了你牺牲在墙外的消息，你买的房子也已经成功转让给了你说的那位利威尔先生，但他好像还没有住进去，据说和同伴离开了地下街，加入了调查兵团。”
“加入调查兵……咳，咳咳咳……”
格里沙又急忙将水杯递给了蒂娅，“你别着急，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不能打听的太细，不然容易露马脚。”
咽下两口水，蒂娅慢慢恢复过来。
《皇家晨报》两天前才报道了她的死讯，那么中央无论是施耐德家还是王室果然对她的死亡暗中调查了很久，最终确认的确没有什么纰漏后才确定了她的牺牲，报道在报纸上让全国人民都知道，这是件好事。可是为什了意外出现在了利威尔那里？“黄金手书”的确认的确需要一段时间，但利威尔他们为什么在这一段时间里就加入了调查兵团？
为她报仇吗？
蒂娅觉得这个可能性真的不大，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原因，这样的想法让她冒了一身冷汗，她询问了格里沙在她昏迷期间是否又展开了壁外调查，在格里沙点头确认后，她急的掀开被子就往地下走。
壁外是多么危险的地方她最了解，娜塔丽当年的样子至今都刻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她还会做噩梦，喊着娜塔丽的名字惊醒在午夜。
她怎么能够允许身边的人再次踏进那个危险的世界？
“耶格尔先生，我要尽快去调查兵团……”
格里沙将她拦了下来，“蒂娅，你冷静一点，你就打算这副模样大摇大摆的走进调查兵团吗？”
……是啊，虽然死讯已经颁布下来，但也没过两天，何况白天人多眼杂，基地守卫也不是吃素的，她如何才能进入调查兵团？
自己真是……太慌乱了，慌乱到静下心来思考的理智都没了。
恢复理智的蒂娅重新瘫坐在床上，“抱歉……我太激动了。”
“没事，不用道歉，我能理解你。”
“但我，晚上想去一趟……可以吗？只要我醒了，就证明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我不会被发现的，相信我。”
看着蒂娅犹豫的模样，格里沙安抚着她：“当然，我相信你。立体机动装置已经重新补好了瓦斯放在那里，晚上我再把斗篷借给你。”
得到应允的蒂娅松了口气，她感激的看向格里沙，重新躺回床上。格里沙同样看见了蒂娅充满感激的眼神，在床下的拳头紧握了一下，然后松开，他朝蒂娅笑了笑。
等入夜后，蒂娅把头发盘在脑后，套上了格里沙准备的斗篷，装备好立体机动装置，她在黑暗中迅速朝调查兵团的基地前进。有了立体机动装置再加上她副队长应有的硬实力，夜幕中，她顺利的偷溜进了调查兵团。正值年关，调查兵团绝大多数的士兵们都放假回了家，蒂娅直奔男宿舍，在仅有的几个亮灯的窗口中找到了那个在灯下看书的利威尔。
为了防止上次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情况再次出现，蒂娅吊在窗外，轻轻敲了两下窗户。
“叩、叩、叩。”
利威尔条件反射的看向房门，但随即他便听出来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不会又是韩吉吧……利威尔有点头疼的走向窗前，上次韩吉在窗外敲他窗户的样子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猛的推开窗子，黑着脸开口：“我不是说……”
一个拥抱打断了他的话。
温热的触感袭遍全身，带着一股子药材的味道，利威尔受力向后退了两步，愣在了原地。
这个世界上，敢这样直接扑上来抱住他的，只有两个人。
她们都死在了墙外。
但这个拥抱对于利威尔来说是意外的熟悉，他微张着嘴无法开口，脸上充满了意外，双手慢慢的推开这具身体，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了他面前。
哪怕头发变成了黑色，但这副他看了这么多年的蠢样子，化成灰他都可以认出来。
“蒂娅……”利威尔眼中是意外和迷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举国上下都知道你死在了墙外的巨人嘴里，那为什么……你现在就这样完完整整的站在我面前？
蒂娅面带愧疚的低下头，“抱歉……利威尔先生，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我的计划。”
利威尔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你的，计划？”
“我……我没有死在墙外。我收买了调查兵团的一位同伴，让她说了谎，为了逃离王都。”
解释的简单明了，即便利威尔现在脑中一片混乱，但他还是慢慢理顺了蒂娅的意思。
她为了逃离王都，逃离施耐德家，不再做维多利亚，利用假死摆脱了身份。这件事完完全全没有告诉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自己计划好了一切，让大家都为她的死而悲伤后，她忽然又跳出来，告诉他，这都是假的，遗书也是假的，我没死，我好好的站在这里，站在你的面前。
按道理来说，她没有死，他难道不应该很开心吗？多少个夜里，他在梦里都能梦见大家都还没死，和他依旧像以前一样过着平常的生活，而醒来后他却一个人躺在调查兵团的床上，这让他一度不敢睡觉。
现在，和他的梦一样，蒂娅活着回到了他的身边，可比起失而复得的开心，他为什么更多的是别的情绪？
是什么情绪，他不知道。愤怒吗，伤心吗，可为什么愤怒，为什么伤心，就是因为她瞒着他吗？
但他知道，蒂娅没有告诉他一定有她的理由，他相信她。
那么，为什么，他现在没有像以往一样揉揉她的脑袋，或者把她抱到怀里，告诉她“欢迎回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你，从什么时候计划的？因为要结婚吗？”
这么一瞬间，蒂娅想立刻点头，告诉他没错，我是因为不想结婚才被迫这样的，我不是有意的。但这个苗头刚燃起来就被她浇灭。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选择，在七年前看到夏恩的地下室时就已经选择好的路，她可以隐瞒利威尔，但她不能欺骗利威尔——哪怕两者在现在看来几乎没有区别。
蒂娅张了张嘴，良久，才说出声：“不……从我决定加入调查兵团开始，就想好了，我是蒂娅。”
不是维多利亚。
利威尔沉默了。
这场见面来的太意外，饶是他现在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房间变得安静下来，直到蒂娅重新开口。
“伊莎贝尔……和法兰呢？他们还好吗？”
利威尔面无表情的沉默在原地，蒂娅心头袭上一阵恐慌，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喂……别不说话啊，利威尔先生……他们是不是偷溜出去玩了？他们总这样的。”
“刚到地上来，他们肯定看什么都新鲜，哪里都想去玩，”蒂娅僵硬的勾起一个笑，双眼无神的看着利威尔，“是不是又去酒馆喝酒了？或者散步……”
她双手握上利威尔的肩膀，“利威尔先生，你说话啊？”
“他们死了。”
利威尔抬眼看向蒂娅，他的眼神蕴含着悲伤，但面容很平静。
“在墙外的时候，被巨人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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