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喜欢是什么
蒂娅的病在第三天的时候就接近痊愈了。
这么快的恢复速度让佩特拉很震惊。身为第一个把手放在那个烫的都可以煎蛋的额头上的人，她深知蒂娅病情的严重程度。而在佩特拉惊讶的同时，蒂娅心里倒是五味杂陈——这速度，太慢了。
她仍旧记得八岁那年，当她想尽办法入墙的时候，她伤的有多重，但那些伤恢复个七七八八也只用了三四天的时间。后来她负伤被格里沙带回家时，她就昏迷了不短的日子。再到现在，仅仅是一个发烧，她就恢复了三天。
尽管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和面对，但事实就是，她自我修复的速度在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慢。
幼年时，她曾觉得自己这样就像个怪物，这也是她对马莱人骂她“恶魔”时格外敏感的原因。她曾思考过自己怎样才会死，或者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死去。这种想法让她惶恐，但随着后来年岁的增长，加之还没有到面临考虑这个问题的时机，她也慢慢习惯了这种能力，甚至有时会冒出那幼稚而卑劣的念头——老天或许垂怜她，才赋予她这种能力，让她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然而，就在她身上背负着越来越重的担子时，这份能力却越来越微弱。
是坏事吗？可这让自己和其他的人越来越像，离“怪物”这个词越来越远。可以正常的生老病死，这对于她来说绝对要比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离开她要好受得多。她甚至从不敢想象，倘若利威尔撑过了这场战争，但最后却败给了时间，那她看着他离开会是怎样的心情？每每想到这些，她总是下意识的逃避。
那是好事吗？对于身在死亡率如此之高的调查兵团、承担着沉重的担子、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的她而言，活下去，活着支持艾伦解放全艾尔迪亚人民是她答应格里沙的事情，是她现在人生里最重要的目标。她本以为凭借着这份能力会让她多了活下去的机会，她能够更好的陪伴、帮助艾伦，多救下几个士兵，让他们能够活着迎来大解放。可现在呢？她甚至开始担心不被巨人吸引的能力会不会也随之减弱。
上天从来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她一直在被动的接受现实，然后挣扎着继续活下去。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蒂娅就这样皱着眉头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中央大辞典，眼神呆滞的盯着这页书，神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旁边的佩特拉则觉得她已经盯着这页有十五分钟了。
“蒂娅？”佩特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蒂娅？”
“啊！”蒂娅晃过神来，抬头就看到佩特拉正带着担忧看着自己。
“蒂娅，你没事吧？是不是还哪里难受？”
“不不，没事的，我就是走神了。”蒂娅把眉头松了松，带着笑朝佩特拉抱歉地笑了笑，“最近一直看大辞典，都把我看晕了。”
得到了令人安心的回答，佩特拉放下心来，“噗”的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看的。”
闻言，蒂娅立刻哀嚎，“怎么会！！！我感觉我都要疯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个东西了！”
“哈哈，学完了自然就不用再看啦。我看兵长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都挺满意的样子，你应该学的不错吧？”
“大概吧……他太严格了！！如果我当年老师是他的话，我估计那届比赛第一名绝不会让那个小公主拿去了……”她一定会优秀的让他们连黑幕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在养病的第一天，她抱着利威尔只是找了个差事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床上的想法，并没有很认真的学大辞典。天晓得那天晚上利威尔真的到访，并且像老师一样提问——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被老师支配的恐怖岁月。结果自然以惨烈的结尾收场，第二天她就开始奋笔疾书，甚至让佩特拉给她带了个笔记本。
听到蒂娅悲愤交加的惨痛发言，佩特拉则笑着温温柔柔的开口，“还是因为蒂娅对于兵长而言是不一样的啦。”
“唉，那倒不会啦，如果佩特拉你也生病的话，利威尔先生肯定也会照顾你的。”蒂娅摇了摇头，面上倒是镇静了些许，“别看他平常凶巴巴还很冷淡的样子，其实还是个温柔的人呢。”
“那倒是……”佩特拉随着蒂娅的话点了点头。自从被分到利威尔作战班之后，她也算是兵团里比较接近兵长的人之一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特别是身为新兵，她能够感觉到这个被称为“人类最强”的男人，实际上也并不是像战神那样不好接触。
爱喝红茶、有洁癖、个子不高、三白眼、骂人总爱说脏话……这些细节不仅没有抹黑他的形象，反而让她觉得兵长其实也是个鲜活的人。除此之外，他就像蒂娅说的一样，表面上凶巴巴的，实际上很照顾身为新兵下属的他们，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兵团里。
真正温柔的人，就算外壳再怎么坚硬，也总会温暖到别人。
而利威尔兵长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蒂娅这句话之前是什么来着？如果她生病了……兵长也会这样照顾她？！
“等等等等，蒂娅！我不会生病的！不会的！”
“……诶？”蒂娅看着佩特拉忽然激动的样子，她有点回不过神，“啊，抱歉，我不是说让你生病，我就是举个例子……”
“不不！”佩特拉立刻打断了她，义正言辞的摇摇头，“真的，我不会生病的。我体格超级好！”
说着佩特拉还举起胳膊，为蒂娅展示了一下她隐藏在女性柔美下的肱二头肌。
“嗯……”
“而且就算我生病，我也绝不会让兵长照顾我的！你放心！”
“嗯……嗯？”
这话怎么品着不太对味儿？她放心，她放什么心？为什么要她放心？
这一刻，那种和佩特拉刚见面时产生的奇怪的节奏感再次涌上心头。蒂娅颇为疑惑的看着佩特拉，心里渐渐冒出一个不太好的想法，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不是，佩特拉，为什么要我……放心呀？我觉得完全没关系的呀。”
“诶？”这次轮到佩特拉愣住了，她没想到蒂娅竟然会这么反问，“就，我怕你，会介意……”
蒂娅：“……我介意什么……？”
佩特拉：“……”
空气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尴尬的安静。风顺着窗口吹着蒂娅手中的中央大辞典，轻薄的纸页被吹的哗啦哗啦的响，不仅没有缓解气氛，反而更添了两分尴尬之情。
看着蒂娅疑惑的眼神，佩特拉有这么一瞬间觉得难道自己猜错了？！她迅速的在脑中头脑风暴了一圈关于蒂娅和兵长的种种细节，最后停在了兵长彻夜照顾蒂娅以及后续事宜上，就这样，她得出了结论——自己应该没有猜错，嗯！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自家爸爸怎么照顾妈妈，两个人又是怎么相处的，她心里一清二楚。
这样想着，仿佛有了些底气似的，佩特拉开了口：“因为，你和兵长不是情侣嘛……”
情，情侣——？！？！
“诶？？？”蒂娅惊的差点把大辞典扔出去，“不不不不是，当然不是啊！佩特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啊啊！！”
“嗯……可是蒂娅你脸都红了……”
脸红？自己脸红了吗？！
蒂娅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手心里烫烫的温度好像就是在打她的脸。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脸红的跟个苹果一样的蠢样子。不是，你脸红什么啊？蒂娅在心里质问自己，面上尴尬的笑了笑，“可能病还没完全好吧……”
佩特拉一脸理解的点点头，“其实蒂娅你不用太不好意思的，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我从来都没有往外说过哦。”
“不是……”蒂娅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们真的不是，佩特拉。”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蒂娅凭借着刚学完的中央大辞典里的内容，用平生最好的口才向佩特拉解释了自己与利威尔的关系是多么清清白白。除了自己身份以外，蒂娅挑挑拣拣将能说给佩特拉听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企图通过举例子来充分论证自己的观点。
而对于佩特拉而言，蒂娅主动通过举例子给她完善了很多她都不知道的情报。什么认识了好多年、又是过生日又是送礼物的说了个遍，用实际行动刷新了佩特拉对于两人关系上的理解。
十分钟之前的佩特拉：？难道我真的猜错了？
十分钟之后的佩特拉：哦，原来是互相暗自喜欢却还没在一起。
“……就是这样。”蒂娅说得口干舌燥，顺手接过了佩特拉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的仰头喝了大半杯，“所以我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啦。”
从最开始佩特拉一脸震惊，到中间的疑惑，再到最后一脸了然的微笑，蒂娅坚信自己的科普起到了作用。怪不得她一开始就觉得佩特拉和她哪里信息不对等的样子，原来有这么大的误会在中间。
“嗯嗯，我明白了。”佩特拉在蒂娅安心的眼光中点了点头，心想我明白了，也就是只差临门一脚的功夫了。
如果说在认识蒂娅之前，她心里怀揣着对兵长的尊敬、憧憬以及一些心疼他、想陪伴他的情愫的话，那么这些在她认识蒂娅之后就慢慢的只剩下尊敬了。她不是对感情一窍不通的人，相反，她从日常中看得出蒂娅和兵长之间那种特殊的默契和信任，那是别人无法参与进去的东西，别说是她，就连凯撒都做不到。
兵长能够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与他并肩前行，那是她一直希望的事情。尽管那个人可能不会是她了，但她由衷的希望兵长能够幸福。且不说她现在最重视的还是在调查兵团里追求自由的事，就算她考虑感情，佩特拉自视也是个不错的女孩，优秀的人不止兵长一个，何况可能还会更适合她。
佩特拉在这方面想的很开，这些时日下来早就将心里那还不算多的情愫放下，专心致志的参加调查。与此同时，看着兵长在蒂娅来了之后的确比以前有了点改变，她也是既开心又欣慰。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过着边工作边看兵长幸福的生活，但是佩特拉万万没想到，两个人原来还没在一起，感情都到位了，就因为差那临门一脚。
这一瞬间，佩特拉看着明明脸红却还再跟她解释的蒂娅，她有了点可以为两个人做些什么的想法。
既然只差一脚，那早一脚晚一脚的，不如就让她踹了这一脚吧。
佩特拉看着蒂娅，深感自己责任重大。她等蒂娅喝完了水，缓缓开口道，“可是蒂娅，那你脸红什么啊？”
“诶？”
“虽然没有在一起……但是你脸红了诶。”
“……”
虽然不想承认，但蒂娅的确被，问住了。
请问我的脸，你为什么红了？蒂娅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刚才没缓过劲儿来还是说话说的太激动，现在上面仍旧有余温。
佩特拉看着蒂娅的反应，觉得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蒂娅，你是不是……其实是喜欢兵长的啊？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喜欢……利威尔先生？
这个想法顺着佩特拉的话在蒂娅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说实话，她从未考虑过这种事情。这些年来，她就像是被“自由”驱使的教徒，绞尽脑汁、拼尽全力的都在为它奋斗。在这条奋斗的路上，她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利威尔、伊莎贝尔、法兰、凯撒、夏恩、达菲、格里沙、艾伦……他们是亲人，是朋友，是启发者，是引导人。许许多多的身份把他们一一摆放在她的心里，但她好像从未考虑过……爱情。
爱情这东西，在她的生活里贫瘠的宛如枯草。面对和凯撒的婚约时，她和凯撒都互相明白只是兄弟；面对马洛时，她只觉得自己不该耽误他，两个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早点断了他的念想也是为了他好。蒂娅也没有爸爸妈妈，勉勉强强的只能举出格里沙和卡尔菈这一对例子来。
可那和亲情有什么区别呢？仅仅是亲吻和拥抱吗？
蒂娅看着佩特拉，脸上是犹豫和茫然，“佩特拉，‘喜欢’是什么？”
——在蒂娅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她问的从来都是“自由”是什么，这是她第一次给这个问句形式换了个内容，将“喜欢”代替“自由”填了进去。
“嗯……”佩特拉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对于她而言还是太有难度了。她身边这样的例子也很少，充其量能想到最形象的也就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看着蒂娅的样子，尝试着开了口：“这样吧，来，我问你答，你一定要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好。”蒂娅盘腿端坐在床上，佩特拉清了清嗓子，也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会谈。
“你有没有很关心他？担心他会受伤？”
这是当然的了。蒂娅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一直陪着他，不让他孤身一人？”
嗯……没错，自己的确每次都不想看到利威尔先生孤单的样子。蒂娅点点头。
“你有没有很希望他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
肯定的啊，利威尔先生笑能让她比自己笑还开心。蒂娅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尽力把最好的都给他？”
不然自己当初干嘛每个月都花一百钢币，就为了砂糖呢。蒂娅点点头。
“你有没有觉得他是世上最重要的人，谁都不可以替代？”
是的，完全是这样。蒂娅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余生都和他在一起？”
那样就太棒了吧！蒂娅点点头。
佩特拉越问越快，蒂娅点头的越来越迅速，到最后这句话落音，佩特拉右手拳头一下子敲中左手手心，声音很笃定的得出结论：“蒂娅，你肯定喜欢兵长！”
“诶？”蒂娅有了这么一瞬间的惊慌，“就，就这样就可以确定了吗？”
佩·半吊子·特拉重重的点了点头。
红晕再次悄悄的爬上了蒂娅的脸颊，她微皱眉头，含糊的开口：“可是，可是家人也是这样的吧？”
“……”
好像……是这样的。佩特拉一下子噤了声，难道两个人只是家人的感情……？佩特拉自知自己也没有多少经验，这么一问下来，方才十分的笃定也变成了八分。
那么如何区分亲情和爱情？
沉默了大概一分钟，佩特拉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么，我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蒂娅点了点头，“嗯，你问吧。”
“你……有没有，就是……”佩特拉扭捏了两下，最终还是悄悄的附在蒂娅耳边说了些什么。
“诶——？？”随着佩特拉话的落音，她的脸立刻涨红，不仅如此，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害羞的热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立刻否认，“怎么可……”
怎么可能！！！——她是想这样说的。
但就在这一瞬间，伴随着佩特拉的提问，一副早就被她忘在脑后的画面时隔七年再次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利威尔洗完澡，裸露着上半身的样子。
时隔七年，这个画面依旧清晰无比，甚至他当时的表情、身上残留的水珠、漂亮有力的肌肉曲线都历历在目，仿佛这个场景就发生在前一秒。
佩特拉之前说的“一定要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顺带着回荡在她的脑海里，这两者共存，造成了她此刻忽然的沉默。而佩特拉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沉默，她看着发着愣，明显陷入了沉思的蒂娅，心里完完全全的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刚才自己的确认度已经从十分降到了八分，那么现在她就有十分！一百分！一百二十分！
她看着沉默的蒂娅，悠悠开口道，“蒂娅，一定要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你不能欺骗我，更不能欺骗自己。”
临门一脚而已，这踹的简直轻轻松松。
佩特拉胸有成竹的看着蒂娅，最终——她获得了蒂娅微微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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