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少数人
蒂娅其实蛮讨厌养病的日子。这几天她躺在床上基本不能动弹，喝水只能用吸管喝，吃饭只能吃马铃薯糊糊，既没办法看书也没多少人和她聊天，她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仰头望着天花板，再就是偏过头看着窗外天空，数数有几只鸟飞过。
起初裘德大叔说她这病不养个一年半载的根本别想活动，能活动也没办法再使用立体机动装置，但事实上，蒂娅的恢复速度比裘德大叔预计的要快得多，他一边嚷嚷着“你又创造了奇迹”一边抽走了你一管血说要研究。
可惜结果什么都没研究出来。
“……就这样，我尝试了各种方法，我甚至还从韩吉那里借了点巨人的血来进行对照，但还是不一样。你的血液与常人无异，我真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会什么巫术吗？”
“……”蒂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颇为无奈的应道，“你想多了，裘德大叔，不要听信你孙子的话，他才八岁。”
“好吧，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裘德大叔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办公桌上正放着一本巫术大全，他耸了耸肩，说道，“但这真的很不科学，幸亏你遇到了我，要是遇到中央那帮小王八蛋，你现在可能已经被拉进解剖室了。”
这倒是实话，蒂娅点了点头，“谢谢你，裘德大叔。”
关于蒂娅恢复速度的问题，目前为止裘德大叔只告诉了比较信任靠谱的埃尔文、利威尔和韩吉。自从米克牺牲在了壁外后，他们三人成为了调查兵团里的顶梁柱。并且吸取了有卧底的教训，现在调查兵团会选择性的公开一些情报，而剩下的大多只被高层知道——比如蒂娅的恢复速度。
当裘德大叔离开病房后，病房就又只剩下了蒂娅一个人。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思考的时间，蒂娅尝试着动了动胳膊，依旧钻心的疼，但她的确已经能挪动胳膊了。
这距离她受伤一共过了六天。
蒂娅沉默的望着天花板，她觉得自己这次活下来八成是托了这个能力的福，但这能力明明在之前已经减弱的厉害，连发烧都要两天才能痊愈，相比而言，这次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为什么？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能力。
它从哪里来、为什么要让她有这个能力、这个能力有没有使用期限、有没有正确的使用方法……这些蒂娅其实都完全不知道。她幼时也想过探寻这个能力是否有限制，为此她曾经主动制造过很多次伤口，但结论是次次都行。就当她终于习惯了这个能力时，它又开始慢慢的减弱，当她终于不再对它抱有什么期望时，它却又发挥出了力量。
一直以来，蒂娅永远处在这个能力的被动位置，因为未知。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蒂娅的思路，她应了声“请进”，门被慢慢的推开，埃尔文高大的身影闯进了蒂娅的视线，他笑了笑，“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蒂娅摇摇头，“不，当然没有。”
在她刚醒的第二天，埃尔文缠着绷带过来探望过她这个终极病号。那次他是和利威尔一起来的，蒂娅的恢复能力尚且没有显露的太明显，谈话非常和谐的开始，也非常和谐的结束。但这次……显然不一样了。
埃尔文坐到了椅子上，那支空荡荡的袖管瘫在了椅子的把手处，他用另一只手将袖管放了下来，仿佛已经很熟悉现在这副身体，这看的蒂娅稍微有点心酸。
但埃尔文若无其事的忽略了蒂娅的视线，“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来看你的原因。”
“是的，我知道。”
“我看过裘德的报告书，其实上面已经把你的情况写的非常详细了，但我个人认为还是觉得应该来亲自和你谈谈。”
“嗯，你想问些什么就问吧。”蒂娅表现得相当配合，当她知道这件事被发现的时候，她就知道埃尔文一定会再来找她的。
埃尔文点了点头，“谢谢。第一个问题，报告显示，这个能力在你幼年时就一直存在着，那么为什么当初没有告诉我？”
“一开始我想留张底牌——你知道的，我当时的处境并不太妙——一共我也就两张牌，全盘托出未免有些草率。但没多久我就发现，这个能力开始衰弱了，并且衰弱的速度很快，按照那个速度，它很快就会在我身上消失，也就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了。”
蒂娅说的很平淡，也的确是她当初所想的意思。曾经有一次壁外调查，她意外被树杈划伤了一道伤口，那条伤口从开始恢复到掉痂长好一共用了七天，和正常人基本没什么区别，那时她以为这个能力彻底的离开了她。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埃尔文又说道：“但它这次又帮了你。”
“是的，可我不知道原因，我也很惊讶。”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它下次还会不会帮你。”
“嗯……”蒂娅沉吟了两秒，“你说的有点玄乎，但的确，我也不确定这件事。我根本不了解这个能力，就像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会被巨人注意到。”
“对，我正想说起这个。蒂娅，现在我们能够确定的是，你是特殊的，这绝非偶然。我们需要找到这个原因。”
“虽然我现在不得不同意你的这个观点——要知道，承认自己是特殊的可不是件容易事——但是，你想怎么查起？”
“这就需要你的配合了。”埃尔文说着就拿出了一个笔记本，他把它摊开在床头柜上，翻到了空白的一页，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笔，用嘴咬住了笔帽，“啪”的一声就拔开了笔，很顺利的把笔怼进了牙间的笔帽里，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对此，蒂娅颇为震惊，“你已经学会左手写字了？！”
“嗯，虽然写的不太好看。”埃尔文点了点头，“我想尽快恢复工作，总把工作都交给利威尔的话，我怕你对我有成见。”
她撇了撇嘴，“我哪儿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不懂事。”
埃尔文轻笑了一声，“开玩笑的。好了，来吧，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这有助于调查。”
这句话蒂娅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她感觉自己总被埃尔文问这样的问题，好像自己是个犯人。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没办法，她又的确总有很多麻烦事。
“知道了知道了。”蒂娅无力的应道。
“好的。那么首先，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六小时后。
二月底的夜晚已经凉爽了不少，蒂娅的小护士薇薇安已经帮蒂娅提前关好了窗户，她怕蒂娅吹风受凉。薇薇安是个非常直爽的女孩，干什么事情都雷厉风行，并且对谈恋爱不怎么感兴趣。
“他们会浪费我的时间，我已经够忙了，没空应付他们。”薇薇安总是这样说。
此刻薇薇安正值休息时间，蒂娅一个人躺在床上看日落，她最喜欢日落时的余晖，照在身上温暖也温柔。窗外还有列成规整一队的大雁徐徐往北飞去，从天际的这一边飞到天际的那一边，飞过墙壁和海洋，去到它们想要去的地方。
“快到秋天了啊。”蒂娅喃喃自语。
利威尔的声音却紧接着响起在了门口，“躺在床上要是只会伤春悲秋，那你不如再学一遍中央大辞典。”
对于利威尔的悄然出现，蒂娅已经从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习惯了。她看着利威尔进来的身影，颇为无奈的开口道：“薇薇安那丫头又忘了给我关门。”
“她已经比前天进步了。”利威尔说着把手里的文件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将一张纸条展开放在了蒂娅的面前，白纸黑字的短短一句话让蒂娅目瞪口呆。
在门未关的前提下：
如果是利威尔兵长，请直接进去。
如果是别人，请敲门。
“……我更希望她在门口贴个‘记得关门’。”
利威尔把纸条揉把成一团，往空中随手一扔，抛物线完美的从利威尔的手里展到房间角落的垃圾桶里，“她难道长了条尾巴吗？”
蒂娅咯咯的笑起来，“那你就去把那臭丫头的尾巴砍了吧。”
“啧，有点恶心。”利威尔嫌恶的皱了皱眉，跳开了这个话题，“今天恢复的怎么样？”
“如你所见，速度飞快。”
“埃尔文说你把你不是维多利亚的事情告诉他了？”
就知道要问到这件事。蒂娅点了点头，“他想调查一下我的能力问题，问到了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我就告诉他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
呸！蒂娅说完这句话就陡然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事实上这件事她的确不太想告诉埃尔文，奈何埃尔文主动问到了这个事情，而利威尔也知道这件事，如果刻意隐瞒的话，再等利威尔知道，反而可能会引起利威尔的注意。
所幸她提前为这个做过小小的准备，编了一个尚且能圆的过去的身世——幼年和父亲一个人住在一起，后来父亲过世，她被人拐卖到了施耐德家。至于当时父亲的人际关系，蒂娅填了几个在夺还战中阵亡的姓名。
闻言，利威尔点了点头，“我也会帮忙查的。”
他的表情很平淡，语气也很平常。蒂娅看着利威尔这副模样，忽然心生好奇：“利威尔，你不会觉得我像个怪物吗？”
“哈？”
“就……又有奇怪的恢复能力，还不会引起巨人的注意，这两点完全不像正常人吧。”
半晌，利威尔“嘁”了一声，“你怎么净问这种蠢问题？”
“？？？”
“正常人什么的——有什么标准吗？”利威尔坐在了椅子上，从床头柜上取下来了一个苹果，然后用小刀开始削皮。他眼睛专注的盯着手里的苹果和刀，像是在回答小学生问题一样平淡的开口，“不是像绝大多数人一样平庸就是正常人。很多人对自己不了解的、害怕的、妒忌的存在容易产生排外感，就会把他们说是‘不正常’，以此来保护自己那颗懦弱自私的心脏，不过是蠢货为了安慰自己的话而已。”
苹果皮被漂亮的一整条削了下来，利威尔用刀把苹果切下来了一小牙，用牙签插着它送到了蒂娅的嘴边，蒂娅“啊呜”一口咬了下来，香甜的汁水流淌在嘴里。
利威尔继续说着：“而对我来说，我知道你是蒂娅，这就够了。懂了吗？小鬼。”
他又插了一牙苹果放进了蒂娅的嘴里，蒂娅边嚼苹果边听的一愣一愣的。利威尔看出了蒂娅还在思考，他也不管，就继续把苹果一牙一牙的送到蒂娅嘴里，半颗苹果下肚，蒂娅朝利威尔摇了摇头，“不吃了。”
利威尔把苹果收了回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这次换到蒂娅说话了：“我有点懵，那我到底是不是正常人？”
“啧……我说你脑子里是水你还不信。‘特殊’不直接等于‘不正常’。就像天才总是少数一样，你又没有用你那能力去杀人放火，你是善良的，你就是正常的。你不是‘不正常的人’，你只是‘少数人’。”
“哪怕万一只有我一个人拥有这种能力？”
“对。”
蒂娅愣了愣，她瞪大了那双红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利威尔，此刻利威尔正在吃剩下的半颗苹果，他在说上面这些话的时候就像在说“今天吃的什么”一样平淡，但蒂娅就感觉，这是个很厉害的大道理。
“利威尔……你真厉害。”蒂娅不由得感慨，“你说的对。”
而利威尔则开口道：“这么多年了，你的用词真是没有丝毫长进。”
“……我会别的！你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你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我感觉我的世界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闭嘴，”利威尔像看智障一样看着蒂娅，“你在练习幼儿词语造句吗？”
蒂娅满脸写满了“拒绝”：“只要你不让我再学一遍中央大辞典。”
她再也不想碰那破东西了！
当年生病时学大辞典并且被迫记笔记的恐怖日子还历历在目，蒂娅发誓她永远也不想再体会它第二遍，就让它永远活在她的记忆里吧。
随后，利威尔又陪着蒂娅聊了聊最近发生的事情，利威尔说调查兵团一边确认着罗塞之壁里的巨人情况，一边正在为艾伦他们找一个比较偏僻的小房子用来日后居住。又说最近中央分发给罗塞之壁难民的食物马上就要吃完了，那群猪猡永远都只顾着自己那廉价的性命。
两个人聊一会沉默一会，但气氛毫不尴尬，反而分外和谐。
直到薇薇安带着穿着守夜护士服走进了蒂娅的病房：“利威尔兵长！您的探望时间到了，病人需要休息。”言外之意，送客！
这种事基本在每天晚上都会发生，利威尔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他也不想耽误蒂娅的休息，于是点了点头，跟蒂娅说道：“我走了。”
蒂娅“嗯”了一声，“早点休息，别趁着我不在就熬夜工作。”
“嘁，病人就先管好自己。”
“……啰嗦。”薇薇安一定又把她半夜不睡觉的事情告诉利威尔了！
等到利威尔走了以后，看了一场甜蜜恋人道别的薇薇安“噫～”了好长一声，还一边打了个夸张的哆嗦，“看了这么多遍，我依旧觉得肉麻兮兮的。”
蒂娅抗议道：“我觉得我们已经很正常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是的。但是对于利威尔兵长……啊……啧啧啧。”又是一个夸张的哆嗦。
“行了，别那么夸张。”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们天天见面，难道不会腻吗？我每天回家看到我哥那张脸我就烦。”
“当然不会。”蒂娅笑着说道，“你还小，或许以后就会懂了。”
“爱情就这么好吗？你们一辈子都被绑在了一起，一点都不自由——我就想一个人住，没有我哥的唠叨，我觉得我会幸福死的。”
蒂娅扑哧的笑了出来，“一辈子怎么了？”
薇薇安看着蒂娅的样子，她的笑容很幸福，眼睛里像是闪着星星。
“我爱他一辈子，都还是觉得，真是太短了。”
这是利威尔返回病房取自己落在床头柜上的文件时，在病房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
(https://www.mxgbqg.com/book/31921382/1871956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xgbqg.com。梦想文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mxgbq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