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青云君要被执行死刑了。
我作为名自视甚高的间谍，打探消息如此慢吞吞，实在是罪无可恕。
居然太子比我都先知道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罪我，毕竟这几天的事情实在是一团乱麻，我才几个脑袋几只耳朵啊。
但这件坏事实在是令人悲伤。
比如伤心的沈太子一回来就坐在软榻边，捂着自己的头，心情差到了极点。
开始我不知道缘由，还欠揍的问他，“你的头颅受伤了么？”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原本柔和待人（不包括我）的杏眼里像是装满了炸药。
我瞬间秒懂。
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竟搞不懂这显而易见的情势？！
青云啊，青云君。被捕的是青云君！殿下的绯闻男友！
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心高气傲的太子殿下，平素只有一位愿意倾心交谈的人——才冠京城的大前年探花青云君。
我倒是对这位青云君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青府的一位公子，少年时给太子当伴读，两人建立起了无比深刻的“友谊”（不确定）。后来青云被皇帝赏识，打了好多胜仗，功绩卓然。再到后来被封青云君，再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我沉默着，微微缩着两只蜷在布鞋中的脚丫，小心翼翼的想要退下。
“站住。”他终于叫住了我，声音清冷。
“殿下……”我唯唯诺诺的转过身看着他，道：“有何吩咐？”
他继续等着我，两道远山般的眉毛皱了皱，用奇怪的语气问我，“你怎么看见我像见到了鬼？”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他好像也只是问问，并没有期待我回答，紧接着轻声道：“你过来……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说完他也不再看我，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有点忧愁，在等待我走过去。
我慢吞吞的走过去，像一只没尾巴的老鼠，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您想劫狱，可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帮您？”
我掐着自己的手，尽量表现出我见犹怜的柔弱之感。
人家最怕打打杀杀了。
他忽然缓慢转过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我，随即挥了挥手，鄙夷道：“你？弱女子？”
然后说：“不和你兜圈子了，明天你第一天当值，一整天呆在尚书局，”他停顿了一下，道：“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从尚书局出来。无论发生什么，你哪里也不要出去。”
居然不让我上战场？
这下轮到我不可置信了。
话说，我默默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腿——其实，三脚猫的功夫，我也还是有的。
我跪在地上，一本正经道：“明天劫法场，我愿意出一份力。”
“你别来添乱，”他淡淡的说，然后看了我一眼，居然还伸出手扶了一把我的肩膀，讲道：“起来吧，我今天很累了。”
我站起来，他躺下去。
他紧接着闭上了眼睛。
谁也没想到一向四季如春，温暖和煦的眠国在这一天迎来了一场暴雨。
南国的木质纤弱，好多刚刚冒芽的新树挣扎着死在了这一天的早上，斡旋的泥土翻出来，只留下象征树木曾经活过的根须，和一片垂杨败柳。宫里倒是还好，砖石铺砌的甬道很多，雨水大量顺着提前建好的泄水系统翻腾着滚入幽深的地下……
“但这雨下的也太大了。”我望着眼前的倾盆，站在尚书局的屋檐下。然后转过身去收拾文书。
门被一个扎着揪得小宫女敲开，她一身淋湿的衣服，撑着伞。
我连忙要她进来。
但她挥挥手，道：“杨掌史今天来不了了，你们今日也提前散了吧。”
随后消失在茫茫雨色之中。
尚书局的一众人等均喜上眉梢，今天提早下了班职，也算是借了这天气的福。
随后，他们便看到，一个新入宫的女子，站在漫天的雨水旁观望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随便捡起一把花色的油纸伞，冲了出去……
此时的法场，什么都没有办法阻挡皇帝的死令。
按照南国皇帝的观念，该死的人，一刻都不能苟活。
于是押解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在雨水中行在街上。天气阴沉的可怕，远方是一片黑蓝颜色，低垂的云仿佛来自最深的海洋，再往下坠下来，就能压垮地平线。
青云的眸子早已经溃散失了颜色，他的安静的半倚在着四方肮脏的笼中，铁索残忍的锁住他，勒出一道道青痕。枷锁坠的他脖子往前倾。为他“送葬”的队伍颠簸，一身白色囚衣的青云仿佛早就已经死了，但明明还剩下一存鼻息。
所有人暴雨冲刷，仿佛要将人们脱胎换骨，仿佛要将青云身上所有的血迹冲洗干净，也确实如此，青云开始身上血注成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被冲刷得差不多干净了。
千万颗黄豆雨点落下，纷纷扬扬，乘着北风，飘去。
来凑热闹的百姓大多数撑着伞，在恶劣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他们那一双双隐藏着不忍，窃喜，纳闷，各种神态的眼睛。
由于天气的样子，倒是减少了一些不必要的烦恼，比如往犯人身上扔烂菜帮子，鸡蛋，石头……青云终于少受了一点点这种的苦难。也算是上天对他的怜悯。
队伍行进的很慢，所有人早就已经被雨水淋透。
快要行进至无门的时候，雨势才稍减。围观的群众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多了。
天色依旧昏沉。
一个轻微的“嘭”的声音从队伍后侧渐渐传过来，但是没有什么人在意。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午门那明晃晃的绞刑架前。
“救命啊！”
一个尖锐的小吏的声音从队尾传过来，然后人们看到惨死的小吏，居然被人用长长的粗壮的木杆钓了起来，张着口，心脏被人横穿了刺刀。
“啊！”众人都慌张了起来，队形有些溃散，必竟如此瘆人的场景，飘忽在昏黄色的大雨之中，哪怕是彪形大汉刽子手，也不免心里畏寒。
眼睁睁一个飘逸的黑影，仿佛会飞，趁着众人分神，直奔囚禁青云的囚笼。
这才反应过来，回过神，众人戒备。围着青云的那几个人瞬间护住了青云，可是实在是太快，那人使了大刀劈开了木质的笼。
南国士兵也不是食素的，面对突然的袭击，瞬间围拥过去，手中亮出明晃晃的刀子。
而此时混在人群中的一位俊逸少年，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对身边人沉声道：“上。”
一瞬间，夹杂在市井百姓中的一些人，动作麻利的用布料蒙住脸，井然有序的朝着押解法场的，此刻已经为抓人围成一团的官吏围过去。
双方立刻撕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层出不穷，光天化日劫法场，这下惊动了卫城的南国兵士。
少年人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望远镜，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登到了一个小小的城楼。
“撤！”他朝着法场中撕斗的人喊道。然后挥了挥之前就规定的一面紫色的大旗，动作麻利地也回过身子进行撤退。
马车上如风般疾走，已经毫无气力的青云半死不活的倚在马车的一侧。
“不行了，太子，马上追上来了！”旁边的一个侍卫紧张道。这人正是刚刚亲手救下青云的人，名叫杜齐。
尽管太子喊撤很及时，可还是低估了南国的兵士，远远的几乎可以看到南国很有标志性的戴帽子的士兵的脑袋了。
“我自有准备。”沈稷看了一眼扶着已经昏迷了的青云君的杜齐，讲道：“前面有我安排好的马车，一会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青云君和刚刚劫法场的弟兄们会合……我去去就来。”
杜齐惊得眼瞪得圆，扶着青云君的手攥得紧，道：“太子殿下！杜齐愿意去引开，你这般，让我如何和家父交代？！”
沈稷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都会笑：“那你可以回去问问杜大人，我又何曾失过手？”
少年的眼神笑意中带着坚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青云君，动作麻利地跳下了车。
消失在灰沉沉茫茫雨色之中。
我来的还是晚了，只看得到午门面前一片狼藉。
惊心动魄的好多血，甚至还有散落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兵器。
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砰砰乱跳，脚家步没缘故的软了下来。我摸了一把脸上不小心溅上的雨水，撑着伞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雨势小了一些，但依旧淅淅沥沥，银针一样刺进大地。
沈稷就这样消失了吗？
他要是消失，到时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刚才地上的血，会不会有他的？
那很疼吧？
他有没有救回青云君啊？
……
我烦闷极了，心里泛起一阵莫须有的酸楚，一步一步走回我的家。平生第一次，心中出现了一种叫做寂寥的忧伤，莫须有的颓废消靡之感弥漫我的全身，就想着雨天的水雾，止不住的蒸腾着我的一切。
突然之间害怕回到我那个南国的“家”。
现在是酉时三刻，南城城门马上关闭。
我的脚步猛地停住。
脑海中翻滚着各种碎片，沈稷在半夜的时候看的地图，红红绿绿的标注……他磨好的一把尖刀……
我转过身去，疯狂的向着城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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