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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节 天佑之变


唐文清傻傻地看着夜问心,还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他一向不苟言笑的心儿,居然会……翻白眼儿?

        上元节一起看过花灯后,夜问心在唐文清面前有了很大的变化,而这一点,夜问心自己并没意识到,唐文清却感触颇深。

        直到夜问心一把推开了他,唐文清才反应过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心儿,你要救的何止一命?!”

        “你骗鬼呢?佑都内乱时,你心怀仁慈,救下的是天佑的无辜百姓,而两国相争不过是实力此消彼长而已,绝不可能制止纷争。你想救谁?是生你的卫国,还是养你的天佑?你真正想救的只是穆子楚而已!”夜问心一语道破唐文清此举的用意,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你对他还真够好的。”

        唐文清认真地说,“心儿,夜家与子楚的恩情经过佑都之变就算是了结了,而我和子楚之间的朋友之情,莫不如一并两讫了,省得日后麻烦!”

        夜问心点头,“也对。”

        虽然这时夜问心还不知道唐文清去卫国后的具体打算,不过卫国和天佑是邻国又是敌国,保不准今后会发生什么事,这样处理干净了,大家做起事来都不必束手束脚的。

        看着桌案上的笔墨,夜问心流露出罕见的羞赧之色,“两辈子加起来,我这还是头一遭作画。”

        唐文清铺纸研磨,“我来画草图。”

        等唐文清画完了,夜问心笑道,“你画成这样,怪不得知道他会撕掉。”还是按照唐文清的草图去画了,只是画的时候嘴角微翘,几次都让唐文清看得晃了神儿。

        唐文清对夜问心的责怪,不想辩解,他怎么会让穆子楚白白得了便宜,心儿的画何其珍贵?连他都没有!他不给穆子楚添点堵,他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一旦做起事来,夜问心就特别投入,她把唐文清的草图做了些许改动,虽然更不好看了,可也更加精确,与其说是在作画,不如说是在画图。

        而这一画就是一整日,夜问心光草图就画了二十余张,唐文清准备的十把扇面,她也画完了,这才选出来她最满意的一把交给了唐文清,还在扇面的另一面提了字。

        然后,夜问心指着那些草图和画得不好的扇子交待唐文清,“这些统统烧了。”这回唐文清没照做,他留下了一把扇子珍藏,而那恰恰是夜问心画的第一把。

        二月十五,唐文清和夜问心进佑都逛了一日,相信穆子楚和萧演的人都看到了。

        二月十六这天早上,旺福给穆子楚传口信,今晚动手。穆子楚在城内分散藏匿的兵力,开始集结。而这时候,唐文清和夜问心已离开了夜家,从容地朝西面而去。

        后世的史书上将这一天称为“天佑之变”,是极为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被无数后人称赞和研究。

        掌灯时分,王上寝宫中有流言传出:王上驾崩了。

        萧演仗剑闯宫,他已连续找了王上几日,都未见其踪影,今日好不容易发现了,他怎可放过这次机会?!

        冲进王上寝宫后,萧演发现王上还没死,便威胁王上写传位诏书,并交出天佑兵符,萧演双目赤红,状如疯癫,“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这二十多年来,我日日等等夜夜盼,可你就是不肯立我为太子,该做的我都做了,是你逼我的!”

        王上顺利出生的儿子就有六个,腹死胎中的无法计数,而除了对萧演绝对服从又足够愚蠢造不成任何威胁的萧维,其余的儿子都被萧演及其母后用各种手段杀了,这就是王上始终不肯立萧演为太子的原因:为人过于狠毒。

        王上气息恹恹,“在你眼中,寡人除了是王上,还是不是你的父亲?!除了传位给你,对你到底有没有养育之恩?!”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抓住萧演毒害他的证据,他不惜以身试毒,现在已是灯枯油尽,全凭独秀高妙的医术和一口气撑着,为穆子楚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少要浪费口舌,父王你安心地去吧!”萧演冲向王上,王上被贴身护卫背走。

        宫中侍卫分成了两伙儿,护驾的和篡位的,王宫内乱成一团,而萧演势大,王上一方渐渐不敌,只是能拖一刻是一刻。

        萧演命人关闭宫门,放出王上驾崩的消息,没有兵符,他就在宫中燃起战时烽火,以此集结佑都守军和天佑国各城池兵力,最近的两个城池,只需一个时辰就可前来增兵。

        萧演还令人将四处城门紧闭,以防穆子楚驻扎在城外的人马入城,再调集手头的兵力杀向穆府,不算即将被烽火召集来的,萧演和穆子楚手头的兵马人数大致相等,然而,每多过一刻,萧演的力量都会成倍增长。

        早有准备的穆子楚,按照提前演练的阵法,和萧演的人展开巷战,暂时占了上风。

        无论是王宫还是穆府都在佑都东部,一时间,佑都东城一片喊杀之声,隔得很远就能听到,血腥之气不停地飘散而出。

        幸好,这里住的全是权贵,他们宅阔墙高门厚,府内还有护院把守,可以挡住乱兵,就连街道都比旁的地方宽敞许多,还特别的笔直,敌对双方加起来的两万参战兵士,面对面占据了几条主路,就够争斗用的了,无论对建筑还是无关的人都几乎没有损害。

        穆子楚用大队人马拖住萧演,自己则带了一小队高手,通过朗乾门在王宫内的接应迅速入宫,王上直到亲眼见了穆子楚的面儿,才将诏书、玉玺以及兵符交出来。

        穆子楚刚一进宫,萧演就知道了,他急忙分兵,匆匆返回宫中亲自指挥人拼命围攻,他必须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结果,此消彼长,东城这面萧演的人被杀得节节败退,人马渐渐逼近王宫,也在逐渐靠近东城门。

        可王宫之中的穆子楚就不好过了,他拿到东西后,萧演带的人也到了,萧演宫内宫外的人马汇集一处,根本就不是穆子楚能抵挡得了的。

        穆子楚在地利、独秀等人的护卫下,步步惊险一路杀出了王宫,为了保护他们顺利出逃,王上这一方的护卫死伤殆尽,穆子楚带来的人只剩下了十来个,朗乾门的人倒是一个没死,可不算穆子楚带来的旺福旺财,他们不过只有五个人而已。

        出了王宫后,穆子楚和萧演分别与自己的人汇合,又是一番厮杀。

        这时,独秀问,“王上有什么打算?”

        穆子楚说,“去城西,打开城门,将我在城外的人马放进来,先占了佑都再说。”

        独秀拦住了穆子楚,“不行!王上这样一路由东打到西,身边还能剩下几个人,到那时,萧演的救兵就到了,而且一旦打开西门,进城的就一定是王上的人吗?出东门,去夜家!”

        穆子楚有霎那犹豫,“我不想带累夜家。”

        独秀取出一柄折扇打开给穆子楚看,“主上早有成算,王上请放宽心。”

        折扇上夜问心的字迹清晰无比,“你可信我?”

        穆子楚立刻说,“好!”带着人往东城门而去,可萧演的人也是背水一战,死命阻拦,穆子楚且战且退速度并不快,幸好,他们离东城门已经不远了。

        佑都城内乱着,驻守在佑都西城门外的护军营更是乱作一团,王宫中刚一传出王上驾崩的消息,护军营中穆子楚的嫡系立刻拿出已备好的,萧演谋害王上夺权篡位的证据,放出王上已传位给穆子楚的消息,其上,萧演的罪行一条条列得清晰有理,有些地方王上还用了玺。

        一方面是令出必行的烽烟,一方面是可称为确凿的证据,这让很多人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也有些人根本就不听穆子楚一方说了什么,高喊“救驾”,带人就往城里冲,这些人自然是萧演的嫡系。

        这七万佑都护军中,穆楚两家的嫡系有大约一万来人,萧演的也差不多是这些,可城外还有穆子楚早就开始准备的三万骑兵,这样一来,胜负立见分晓,很多举棋不定的人,都被吓得不敢和穆子楚人马动手,不过,这些人也不会去帮穆子楚的,成了实打实的看客,于是,佑都护军中有五万兵力得以保全。

        护军中萧演的嫡系在前面冲,到得西门后,表明身份叫开城门,他们迅速入城,见穆子楚一系的护军以及城外兵马紧随其后,吓得立刻关闭城门,派了自己的一方人把守,由于过于匆忙,很多萧演一系的护军也被关在城门外,安全进城的人不过七千左右。

        城外,穆子楚的人马先将萧演留在城外的人杀了个干净,仰望高高的西门,一时没了主意,首先,做为天佑国的兵士,他们对佑都有天然的敬畏之心,认为佑都是攻不破的,其次,到现在为止,穆子楚也没有下让他们破城而入的命令。

        迷茫只是一刻,训练有素的军人很快想起,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应该原地等待,直到穆子楚内外夹攻,于是,便在城外驻扎了下来,穆子楚的四万嫡系人马因此得以保全。

        这时,穆子楚已带人打到了东门前,现在他面临的情况是,前有守门兵士拦截,后有萧演带兵追来,同时还接到传讯,萧演的嫡系护军已入了城,很快就要赶到了。穆子楚不由暗暗叫苦,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在城门口内和萧演拼个你死我活!

        而穆子楚身旁的独秀却一声娇叱,“看我神功!”一人当先就冲了出去。

        独秀使一条长长的厚锦披肩,绕过背后和肩头后又分别缠在了手臂上,此时她舞动起来只见药粉纷飞,闻者即刻晕迷,她手中另握两把短剑,远攻近守尽皆相宜。

        当初萧演根本没想到穆子楚会往东门跑,留下的守门兵士并不多,被独秀三下两下硬生生地打开了一条血路,可那城门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打开的,而萧演的追兵已经到了。

        穆子楚正想分出一部分人先挡一下萧演,就见已站到城门前的独秀纵身跃起,也不知在哪里狠踏了几下,那原本需向内开滑动而开,插着三根巨大门闩,重达几千斤的厚重城门,居然向外直直倒下,看得两方人马齐齐目瞪口呆,这简直就是妖法!

        巨门落地时,激起大量尘土,视线朦胧之际,穆子楚看到门外站了几个人,领头的一个正是夜武,他见穆子楚看来,并不说话,只露出一个憨厚笑容,一如往日,在这命悬一线之时,这样的笑容让穆子楚差点落下泪来!

        而穆子楚立刻就想明白了,这城门并不是被独秀刚刚给踢开的,而是提前被夜武做了手脚,刚刚独秀不过是给夜武发出信号,夜武带人立刻发动,将门快速打开了。

        地利一直在独秀身边护着,一柄长剑舞得剑光闪闪,招招是夺命的架势,生怕独秀有失,两人带着那几个身手不俗的朗乾门人,率先出了城,和夜武汇合一处,齐齐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穆子楚看了他们一眼,顾不上想太多,直奔熟悉的夜家而去。

        穆子楚跑到夜家后院,发现院门早已大开,院子里灯火通明,夜杰正带着几个人在等他,不由精神一振,迅速组织人进夜家。

        本来萧演和穆子楚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可一看到穆子楚出城所去的方向,萧演口中大叫不好,恨不得立刻将夜问心碎尸万段,心中已生了戒惧之意。

        萧演想来想去,怎么都不敢轻入夜家,他再次分兵,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在东城门处等待援军,却嘱咐萧维带人继续追赶,不仅将萧维直接送上了死路,还给穆子楚争取了最为宝贵的一刻钟时间,得以排兵布阵。

        穆子楚进入夜家后,先整兵,发现他在城内的这一万私兵,如今只剩下了七千,不禁面带忧色。

        夜杰笑呵呵地劝穆子楚,“放心吧,萧演等下来的人也多不了,”故作神秘地问了声,“我的好王上,你的兵符哪里去了?”

        穆子楚往怀里一摸,发现除了传国玉玺,传位诏书和兵符都不见了,却并不紧张,“原来二哥和秀姐姐他们去西门安排我的人马去了。”又对夜杰说,“我还是带人上山吧。”虽然夜家墙高门坚,可毕竟只是一家一宅,他对守住大门没什么信心,而且,他更不愿给夜家带来太多损失。

        夜杰回答,“王上尽管安排,大哥在山下带人接应,我想留下收点利息,不然,等上了山,箭支可能不够用。”

        普通的刀剑还可以,强弓劲弩是有管制的,超过一定数量就视同谋逆,好在夜家有四座山头,平常总要打猎,所以可以存着一些,但也不多,可现在,他们需要很多,夜杰的意思就边打边收取。

        穆子楚想了想,安排四千人上山,留下一千人守夜家大门,让另外两千人,简单地埋伏在夜家大门外的道路两旁。他自己也和夜杰一起站到了夜家围墙上的一处隐蔽之处。

        穆子楚现在已不太急了,就算萧演的嫡系护军进了城,他也不怕了,要知道,他还有四万兵马可以调动,再加上夜家后山的精妙阵法,今日怎么都是胜了。

        穆子楚刚安排完人马,上山的人还没全都出了院子,萧维带的人已远远出现在视线中。方才萧演一方吃的亏比较大,所以同样是一万的城内兵力,他只剩下了六千,萧演给了萧维四千,自己留下了两千。

        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用在萧维身上最合适,他看到夜家大门紧闭,四周静悄悄的,以为穆子楚害怕了,已经跑到山上去了,就带着人急匆匆地猛扑过来,根本没想到夜家会有埋伏。

        穆子楚摇了摇头,轻声说,“蠢货。”萧维曾因为他的愚蠢留下了性命,现如今也因此失去了性命,就是不知萧演看到这一幕后,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留下两个有才华兄弟?

        穆子楚倘若今日没有夜家的帮助,不仅不能胜得如此顺利,连能不能胜都不好说,穆子楚看了眼身边的夜杰,心中感叹,有兄弟好啊,前提是,必须得是夜家这样的兄弟。

        直到萧维走到夜家的大门前,让人开始砸门了,穆子楚才下令放箭,这么近的距离,人又如此密集,闭着眼睛都能射得准。

        而一轮箭雨下去,穆子楚就发现了夜家的又一个秘密,夜家院子的围墙上分布着一个个的点,平常看起来这围墙没什么两样,可实际上,这些点上的石砖是活动的,需要的时候,只要推掉石砖,围墙上就出现了一个个现成的垛口,而且这些垛口可不是随便开的,它能让夜家周围全无死角。

        萧维见事不妙,立刻萌生了退意,惊慌之下直接带人就往回跑,可山路狭窄,后面的兵士退不及,相互踩踏,又折损了不少,人本来就跑不过箭,这样乱成一团,速度就更慢了,简直成了活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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