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华严冲品番点点头，向卫愿投去深深的一眼，抬步向前走去。勿垣收回鞋子，再无言语，也跟着华严离去。
“卫愿，你认识华青山的大师兄和掌门吗？”
品番看着华严和勿垣离开的背影，话在脑子里转过几个弯后还是问了出来。
“有过几面之缘，我这样的散修哪能认识这些大仙宗的仙家呢？”
卫愿接过品番递过来的灵珠，细细数了两遍，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储物袋。
“华青山的大师兄之名早已传遍各大仙宗，一把临江剑剑意一往无前，自上次仙宗大会夺得首名后，已成华青山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华青山你知道吧？全修仙界的剑修基本都在那了，这勿垣自然也是剑修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况且，这华青山大师兄的容貌素来为人所称道，刚刚你也见到了，是不是清俊异常？”
品番拍着背上的黑弓，满眼都是赞叹感慨之色，细看那隐在激赏眼神之下还有若有似无的试探之意。
“华青山这样的大宗，其大师兄自然人中龙凤，无论是法术造诣还是相貌自是顶好的。”
卫愿跟着点头，那张灿若芙蓉的面容之上呈现的是一颗真心实意的心，让人不得不信这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
“听说这勿垣为人更是温和有礼，待人处事向来公正，一心向道，从不徇私。你可听过一百年前华青山旧事？是一桩隐秘，虽说瞒得严实，私下里却也有些风雨传得欢快。听说他曾亲手处置过从小长到大的师妹，半点情分不留呢！”
卫愿：作为那个被处置的师妹，我为他作证，的确如此。
品番顿了顿，仿佛扼腕叹息般，又说道：“不知以后哪位仙子能得他倾心以待，享半分偏袒啊！”
“根据我看了多年话本子的经验来看，公正之人的偏爱总是更珍贵些，就如魔界西境之主碧玉孔雀的尾羽被称道最华贵美丽。想来无论是哪位幸运的仙子，总会万分珍惜的。”
卫愿说着，脸上露出似是纵横情场老手的了然之色。
“嘘嘘嘘！你这散仙，怎么毫无忌讳！那等妖邪魔兽你怎可宣之于口？那可是世上最后唯一一只碧玉孔雀了，尾羽更是居于黑市宝物榜的榜首上千年，不必说外表如何华贵，仅是一支便可炼成坚不可摧的上品法宝，引得修真界趋之若鹜。”
品番说到这，不禁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道：
“这修真界人人心里都希冀求得一支，但无人会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那毕竟是最邪恶的魔兽之物，理应人人嫌恶唾弃、讳莫如深，怎能公然夸赞其华贵美丽？”
卫愿面上一副“我已深知其理”的模样，眼中全是了然之色。
“卫愿仙子，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品番突然停住脚步，扭头问道。
卫愿看着品番那明显“有所图”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几年前在一个山谷中遇到的妖兽，品番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像极了那巨大的苍蝇搓手。
“自是逛逛这佰仟山，然后翩然远去。”卫愿斟酌着开口，姿态像极了那些白胡子老道。
“仙宗大会还有几日才开，我陪你转转，现在我先带你去梳洗！”
品番的眼珠转来转去，似是满意至极，拉着卫愿向住所而去。
＊
在佰仟山上一处茂密丛林里，有无数不常见的虫蚁聚集在一起，若是有御兽门的子弟在这里，必会发现这些虫蚁擅长监视窥探。
虫蚁背后的巨大草丛里，藏着一个隐秘幽暗的山洞，时不时会传出锁链拖动和虎啸的声音。
烈虎在山洞里踱来踱去，一张硕大而肥胖的虎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虎尾在身后扫来扫去，不时打碎一块巨石。
“果真憨货，指望不得。”
一声嗤笑过后，幽幽的嘲讽声音传来。
声音低沉散漫，不禁让人想起修仙界最高的微山上连绵不绝的雪，似乎没什么重量，却又实实在在地覆盖了所听之人的心底。
烈虎听到嗤笑时便立即停止了踱步，原地趴下用两只爪子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耳朵，虎目紧紧闭着，嘴巴也埋进了山洞内的沙土中。
一道青光闪过，烈虎只觉得眼前一亮，意识回笼时只觉得头顶似有微微的风吹过，满满的凉意。
烈虎睁开眼睛，发现束缚四肢的锁链早已化作齑粉，虎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踢了踢后腿便往洞口走。
因着前两天佰仟山落了些雨，山洞里不少地方积了水。
烈虎在路过一处浅凹地时，余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水面，猛地扭头顿住。
它紧紧盯住水面，一双虎目睁得圆溜溜的，反复确认水面倒影里的秃头老虎是自己。
水面倒影里的老虎威风凛凛，但两只圆圆的虎耳之间却光秃秃的，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火红毛发全然不见。
烈虎一时惊得虎嘴半张，久不能闭合，显得更呆傻了。
若是有人在，不免要惊呼，为何一只老虎的脸上竟也能看得出心如土灰。
“算是惩罚，若接下来的事也办不好，便滚回西境面壁百年。”
洞外又响起一声警告，烈虎不禁虎躯一震，虽然这话说到最后连声音都若有似无，但它就是听得清清楚楚！
烈虎以爪覆面，懊恼极了。
它不该！它真傻！
它应该等那小子一起来凤鸣镇，不该自己早早飞来的！
可随即它又想到凤鸣镇上那卖牛肉包子的商贩，都怪他！
不就是吃了他几个牛肉包子吗，傻叫什么！
凤鸣镇的人都是一群蠢货，看到本大爷不恭恭敬敬地把最好的牛肉包子奉上就算了，还想着收拾摊子乱跑！
烈虎暗暗地想，下次它还要抽空去趟凤鸣镇，把所有的牛肉包子都抢来，顺便把他们的镇子烧个片甲不留！
烈虎一边想着，一边颠颠跑出山洞，一跳跃进了茂密的山林。
＊
“品番仙友，不然咱们就地分别吧！”
卫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出来这句话。
她是希望在佰仟山游历时能有个引导仙友，避免自己转来转去迷路，但品番很明显“图谋不轨”！
“别别，别呀！卫愿仙友，你有什么建议可以提嘛，有话好好说对不？我这带你来的都是佰仟山的绝盛之地啊！”品番讨好地笑笑。
“如今一起游历十天，我们已经逮了两只尖角兽，三条百步妖蛇，七头火焰魔兽了，想来这是‘决胜’之地吧？”
卫愿往品番腰间的伏妖袋瞟了瞟，意有所指。
品番捂着满满当当的伏妖袋，笑得一脸心虚，这些够兑换好些灵珠了。
她这实在是忍不住，好容易遇到个实力强盛的仙友，不拉着当苦力，品番心疼。
“仙友别生气，我带你去吃凤鸣镇最好吃的‘百花糕’、‘醉鸽’和‘良缘酿’如何？”品番拉着卫愿就要走。
游历嘛，除了风景名胜，当地风俗美食自然也不可辜负，反正也可以吃了再走，卫愿略想了下便依着品番来到凤鸣镇。
此时的凤鸣镇，已经完全看不出曾被烈虎摧残过，酒肆货摊林立，满街吵嚷喧嚣，叫卖声此起彼伏，端的是一派祥和景象。
卫愿跟着品番进了凤鸣镇新建的酒楼，要了几碟“百花糕”、一只醉鸽，还有两坛“良缘酿”。
品番看着卫愿似乎对这酒很是有几分满意，心下放松了几分，嘴上话也多了些。
“听说这次仙宗大会有个散修法术了得，一柄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或许可以与华青山大师兄勿垣一战。”
品番手里握着一只鸽子腿，身体微微前倾，一只胳膊倚在桌子上。
卫愿瞧着她的样子，像极了村口话家常的大婶。
卫愿灌了一口酒，头从窗外转了过来，接着也学着品番的样子往前倾了倾身子，好奇道：
“为何你不去参加仙宗大会呢？听说赢得第一的话，可以向参与的仙宗提一个要求呢。法宝、灵兽或是拜师，都是可以商量的。”
她当年要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一把剑来着，后来杀人的时候不知道丢哪了……
品番叹了口气，将啃了一半的鸽子腿放到桌子上，整个人像是蔫了的的茄子，一下子泄了气：
“我也想参加啊，可是我修炼天赋差，满打满算也才堪堪修炼了五年，佰仟山的师兄师姐们劝我不要鲁莽，掌门和长老们更不许我参加，怕我丢了小命。”
卫愿看着品番丧气的脸，自觉应该说点什么宽慰的话，但她向来苦于不会安慰人。
卫愿几番措辞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只好撕下鸽子的另一条腿递给了品番。
卫愿看着品番拿着鸽子明亮了几分的眼睛，瞬间觉得自己很有几分洞察人心的本事，并且暗自决定了：以后安慰人，先送鸽子腿！
卫愿此人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收集孔雀的漂亮羽毛，二便是喝酒。
她晃了晃手里的半坛酒，又慈爱地摸了摸桌上还未开封的另一坛酒，只觉得佰仟山来对了：
但凭这酒，便不虚此行。
卫愿满心欢喜地将酒往嘴边送，忽有一阵劲风袭来。
紧接着有千斤之重从楼顶压来，其威势逼得卫愿和品番立时起身向后急撤。
轰！一声巨响，酒楼里尘土四起，扬得比人还高些，桌椅板凳早已尽碎。
若是卫愿两人反应慢些，怕是也有苦头吃了。
卫愿和品番咳嗽了几声，挥了挥衣袖阻挡粉尘，待到能视物时，才看清酒楼已经被贯穿了！
而贯穿酒楼的始作俑者，就是立在人们眼前的一只巨大的火红色的爪子，爪子下按着的正是卫愿还未开封却已经碎了的“良缘酿”。
卫愿惊魂未定地摸了摸手中抢救下来的半坛酒，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声嚣张的巨吼：
“奶奶的凤鸣镇！大爷我又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卫愿听着熟悉得声音，水润的眸中闪着小火苗，嘴角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还未等品番阻止，卫愿脚下蓄力便腾空而起，从酒楼屋顶的大洞窜了出去。
“愚蠢的凡人，赶紧把包子们给大爷我拿上……”
烈虎最后一个“来”字还没有吐出来，就被塞住了嘴。
烈虎心底渐渐泛起惊慌：娘的！嘴里这玩意儿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还不等烈虎想起是什么，背上的毛发率先感知到危险全部竖起来。
危险！太危险了！烈虎扭头就想跑，转眼间一只赤足便踢上了脑袋。
烈虎大脑袋一歪，还未等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尾巴，便下意识地要甩尾巴，甩是甩起来了，却有一只手借着力将它的尾巴挽了一个花，系起来了！
是那个女人！绝对是她！
烈虎剧烈挣扎起来，顾不上打结的尾巴，四条腿撒开丫子往镇外逃窜。
卫愿一手揽着酒，另一只手白光一闪，只见烈虎的四只爪子倏地被收紧捆绑在一起，巨大的身躯失去平衡立时歪倒在地。
“啊啊啊啊！你这个女人简直心思深沉，居然一直在这埋伏我！”
烈虎气得发疯，头上火红的毛发根根竖起，像一支正在燃烧的火把。
唯一违和的就是火把中心凹陷了下去，看起来颇是滑稽。
卫愿也多看了一眼烈虎的头顶：哦，原来这烈虎年纪轻轻就秃了头。
烈虎修炼至千年后，寿命极长，这只刚好一千零一岁。
卫愿足尖轻点，转眼间就躺在了烈虎的身上，以手撑头，另一只手将酒坛提起微微倾斜，醇厚浓郁的酒香顷刻四散开来。
卫愿还未将口中的酒咽下，便听到一道清冷的男声，让她回想起了几年前在荒原偶遇的一场大雪，鸟兽散尽，空旷寂寥。
“姑娘，可否将身下的烈虎归还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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