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定稿会

李青颜轻轻揉着额头，懊恼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走到房间前，看着那沉默坚固的门，李青颜的心不自觉得又哆嗦了下，觉得额头上的包更疼了。

        苦着脸推开门。

        里面空间不大，房型却很方正。

        除了墙壁被刷成淡淡的粉色，几乎看不出任何女孩子的装饰。

        放置的东西也少，只有张床、衣柜和写字桌，简单得有些空旷。

        当时搬进来的时候，李青颜被告知可以随意购置任何家具，她都拒绝了。

        她自己也没有带什么行李来，不常穿的衣服、私人的物品还有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她都用箱子打包，暂放在闺蜜顾欢家另一间不用的空房里。

        她似乎从来就没有在这儿常住的打算。

        一直想着，如果哪一天能走了，都不需要收拾，直接拎两个包就好。

        门被轻轻甩上。

        李青颜往床上一躺，再也不能动弹。

        一场晚宴，把自己的体力全部耗尽。

        刚刚还跟一个冷血动物斗智斗勇，搞得自己现在脚也疼，头也疼。

        唉，心累。

        半个月以来的奔波劳苦，此刻一起涌上，困意越来越重，她的的眼皮止不住地往下耷。

        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管，就这样一觉到天亮。

        李青颜抱住被子美美地翻了个身，脑海里却突然一个激灵：身上的衣服明天是要还到礼服店，损坏是要赔钱的。

        赔钱绝对是她的死穴。

        李青颜“噌”地一下坐起来，强撑着走到卫生间，洗漱换装。

        好在卫生间是房间自带的，就在进门右手边，不用再往外面跑。

        过了好一会儿，李青颜洗完澡出来。

        粉色的睡裙带着袅袅的水气，随着前进的步伐晃动。

        乌黑瀑布般的长发垂在胸口，又长长了。

        李青颜拿着吹风机，对着镜子一点点把头发吹干。

        镜子里的女孩儿乌发红唇，肤白如雪，圆圆的大眼睛似乎还蒙着层薄薄的水汽。

        瞳仁黑而明亮，眼尾轻轻往下垂，像只乖巧又机灵的小鹿。

        黏在身上一晚上的葡萄酒香终于被彻底洗掉，吹风机里热风吹起的是沐浴露甜甜的水蜜桃香味，弥散空中，很好闻。

        李青颜把头发吹干以后，却完全没了睡意。她又把要还的衣服、鞋子全部包好，摆在门口。

        做完这些，已经夜里两点了。

        李青颜把视线从钟上收回，上床拉开被子决定乖乖睡觉。

        还是床舒服啊。

        在医院陪护椅上住了半个月的李青颜，头靠在枕头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这一觉实在太香了。

        第二天，闹钟声接连响起。

        李青颜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虽然脑子里一直在跟自己说“要起床了，要起床了”，可身体却像没有知觉一样，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等所有的闹钟都不再响的时候，李青颜终于睁开眼，一下子被吓得坐起来。

        七点了。

        这儿到程氏大楼开车也许只要半个小时。

        可自己地铁转公交，这么一折腾，至少一个半小时。

        像弹簧似地从床上跳起，只用了十分钟穿衣服加洗漱，李青颜拿着背包和要退的礼服袋，飞速跑下楼。

        快要穿过客厅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男人正在旁边的餐厅吃早餐。

        李青颜的脚步本能地顿了一下。

        她侧头看过去。

        即使是初夏，天也亮得早。

        此时，灿烂的阳光已经透过整片的落地窗，尽数洒在客厅里。

        程之阳安静地坐在餐桌旁，身上被镀了一层金边。如果不特意看他的眼睛，竟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他今天换了一件粉色的短袖衬衫，仍然没有打领带，领口松开两个纽扣，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粉色是很淡的浅粉，没有花纹，却意外的适合他，矜雅高贵。

        他似乎已经吃完了，左手拿着几张a4纸，在研究什么。

        右手拿着杯子，时不时呷上一口。

        腕表随着举杯的动作一上一下，阳光下镜面折射出刺目耀眼的光芒，每一道仿佛都在跟李青颜炫耀——看我的主人，多么悠闲自在。

        李青颜收回快要被闪瞎的眼。

        资本家啊资本家。

        她在心里啧啧感叹。

        -

        脚下没有停留，李青颜直接到门口换上平底鞋准备出门。

        休息了一晚，脚总算缓过来了。

        “太太，您不吃早饭就走么？”王嫂走过来，热情招呼。

        声音出现得太突然。

        正在蹲着拔鞋子的李青颜被吓得浑身一抖，手上的动作也顿住。

        王嫂从不住在家里，每天只过来负责做饭和保洁。

        对李青颜和程之阳之间的关系，心里大概是有数的。

        李青颜上班不是坐班制的，早上走得迟，几乎碰不到程之阳。而王嫂也从来不会问她要不要吃早餐。

        今天估计难得程之阳也在，王嫂摸不清形势，不敢轻易怠慢。

        “不了，我快来不及了。”李青颜礼貌地笑笑。

        “我给你带一点在路上。”

        王嫂一边跟李青颜说话，一边余光偷偷瞟向程之阳。

        果然，是做给他们尊敬的程总看的。

        李青颜扯了扯嘴角。

        她对这些两面三刀的事其实并不在意，她甚至想告诉王嫂，自己以后可以直接忽略，即便他们少爷在跟前也是一样。

        只不过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

        她马上得跑步去地铁站了。

        “真的不用，谢谢您。”

        门被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程之阳低头看了眼腕表。

        本应该今天上午完成的度假村投资表，昨天晚上跟王部长已经审议完成了。而下午的会议也因为自己本打算去找人，推至明天召开了。

        现在人找到了，莫名空了一天出来。

        指尖在面前的工作安排表上轻轻敲动，目光最后落在建筑设计部上。

        今天设计部要与合作公司进行“风情商业街”设计的最后定稿。

        这个商业街规模很大，吸引了好几家公司共同投资，且都是第一次合作。

        不能掉以轻心。

        程之阳拿起手机，打给秘书张新：“去建筑设计部，参加定稿会。”

        “好的，马上安排。”张新回答得干脆。

        直到挂了电话，才突然感觉到一丝迷惘。

        今天不是说要去找人的么？

        -

        会议室里，合作办公室的刘主任本来还在和周天强愉快地聊着天。

        突然得到秘书部的消息，说是程总要来，立刻坐立不安起来。

        刘主任全名刘江平，是程氏集团建筑设计部下属合作办公室的一个分级主任，专门负责审核合作单位的设计稿。

        这职位并不是程氏集团的核心，平时也很少能和程总见到面。

        因为只要是集团重磅投资的房地产，比如汉顿连锁超五星酒店、青禾度假村等等，向来都是公司内部设计自己在做。

        只有一些零散的、独特的建筑设计或者多家合作的项目，才会与外面的建筑设计公司合作，而合作办公室负责全程把关。

        所以，程总今天怎么会来？

        刘江平百思不得其解。

        “师哥，怎么啦？”周天强好奇地问。

        这两人也是到合作后才知道，大家都是毕业于东城大学的王牌建筑系，便又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校友情谊。

        “程总要参加定稿，马上就到。”

        “”周天强有些着急：“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脑海莫名浮现出昨晚程总和青颜一起离开的背影，青颜在后面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

        该不会上车后真把程总得罪了吧。

        周天强背后隐隐出汗。

        这姑娘向来心直口快，他是知道的。

        就在周天强要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刘江平先一步冷静下来。

        他沉吟片刻，语气肯定地说，“放心，设计稿没有大问题。”

        平心而论，他选择吉祥建筑设计公司，没有任何私心，完全是初步设计稿公平竞争的结果。

        主设计师李青颜竞投的设计稿质量很高，与她之前获奖的作品“风情古城”在风格上也很相近，充满艺术的美感，很多细节灵性十足。

        第一遍看的时候就让他叹为观止，知道是自己大学出来的小师妹，更是直呼后生可畏。

        更何况后面的稿子还改了好几稿呢。

        刘江平顿时底气增加了不少。

        “别慌，李青颜这设计稿能打。”刘江平安慰周天强，“只不过程总做事要求极其严格，我们待会儿一定要多注意。”

        然而，周天强并有因为刘江平的劝慰放下心来。

        他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眼睛瞥向摆在桌上的手机。

        果然，下一秒屏幕亮了，显示李青颜发来的消息：

        对不起啊，老板，我可能要迟到一点了。

        周天强的脸色变了又变。

        过了几秒，他抓起手机敲了行字：

        你今天要敢迟到一秒钟，我就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

        早高峰，地铁上异常拥挤。

        过了好几站，李青颜才在一处边角找到一个相对宽松的空间。

        头发之前跑得有些散乱，她把皮筋拿下来，又重新绑了个马尾。

        手机里有微信进来的声音，李青颜点开看到老板的回复，眼皮跳了又跳。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崇尚暴力？

        心情急上加急，下了地铁，李青颜那真是一路狂奔。

        本来运气要是好一点，也不会迟到，可今天不管是之前乘地铁还是后面坐公交，都是目送前一辆刚刚离去的背影。

        等到拼死拼活赶到到星北集团大楼下，已经八点二十六分了。

        李青颜右手叉着腰，气喘吁吁地抬头看着这座市中心最宏伟的建筑。

        建筑分a座和b座，分别是星北办公大楼与汉顿超五星酒店总部。两座大楼由最高层的通道相连，号称空中隧道。

        汉顿超五星酒店外立面用的是亮眼的蓝色，琉璃玻璃在阳光下反射出炫彩夺目的光芒，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相比之下，星北办公大楼的颜色低调很多，虽然是同一个色系，却是暗沉的灰蓝色。

        然而两组建筑搭配起来却并不突兀，反而有种落差的美感。

        阳光着实刺眼，李青颜用左手挡住眉眼，盯着那个同样张扬的星北logo。

        总共50层，合作办公室在22层，大概就是中间logo处偏下一点的位置吧。

        匆匆预判了下，李青颜就一头往门厅里冲。

        迎面而来的冷气充足且突然，李青颜感觉自己的膀子上瞬间鸡皮疙瘩直起。她根本没时间细看，抱起双臂搓了搓，到处寻找去22层的电梯。

        大厅好大好大，李青颜绕了几圈才找到。可早上的电梯又异常繁忙，李青颜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

        李青颜抓着手机，紧紧盯着电梯楼层变化的数字。

        好几次，都想直接跑上去得了，可又一想22层，还是算了。一来脚疼没有完全好，二来最后上去还是电梯来得快。

        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会议厅门口，李青颜抬手看表，指针清晰地指向八点三十五分。

        手拍了拍额头，她痛苦地闭了闭眼。

        不敢再耽误时间，李青颜深吸一口气，然后忐忑不安地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合作办公室的刘主任。

        胖胖的身子，圆圆的脸，不大的眼睛，鼻梁上架着副黑色框架眼镜，看起来和蔼可亲。

        从刚开始谈合作，就一直是刘主任和他们对接。虽然李青颜只在视频里和他交流过，却很喜欢他的平易近人。

        今天的刘主任似乎有些紧张。

        李青颜歉意地朝他弯了弯腰，压低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等她抬起头，径直就看到坐在最里面的周老板，黑着一张脸。

        李青颜一愣，低下头吐了吐舌头，快步走到周老板身边坐下。

        “今天你也敢迟到？”老板直接丢了个眼刀过来。

        “交通太堵了。”李青颜皱着眉，一边从包里拿笔和文件，一边用气音回答，“而且每一辆车我都没赶上，又等了好一会儿。”

        “那你不能早点起来么？”老板一双厉眼仿佛看透一切。

        李青颜手上动作一顿，看着老板下一秒就要吃人的脸，又想起微信里说的“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她几乎没有犹豫，夸张道：

        “我早点起来了啊！六点刚过，天蒙蒙亮，我就出门了。我哪知道我今天这么背啊，趟趟车赶不上，多等了那么长时间。”

        女孩儿说得委屈，脸蛋大概因为跑步过来还是红扑扑的，表情也楚楚可怜。

        “算了算了。”周天强看她额头上隐约还有些沁出的汗珠，微微叹了口气：“下次一定要早点。”

        “是是是”女孩连声答应。

        一路上悬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李青颜觉得自己拿笔的手都变得轻盈了。

        就在她愉快地把笔帽摘下的时候，另一侧突然传来清冷淡漠的声音。

        “你出门的时候，是七点十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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