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进场
车子驶出大门的时候，比原计划晚了十分钟。
张新想着等到会场再和程总确定相关事宜，眼下便集中精神在车况上，尽可能地加快车速。
后座没有人说话。
一片沉默中，李青颜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昨天折腾了一夜，改稿一直到清晨，李青颜一秒钟都没睡。就上车这一会儿功夫，李青颜已经进入甜美的梦乡。
脑袋一点点往下坠，整个身体都无意识地向左边靠去，直到脑袋靠在一个坚实的、带着暖意的东西上。
这个枕头还挺舒服。
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程之阳，身子忽然一紧。就感觉右肩上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砸下来，力度不算猛，速度也不快，只是有些沉。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难以置信。他睁开眼，缓缓向右转去，果然看到自己的肩上——多了个脑袋。
脑袋后面的马尾辫梢都快要掉了，黑色长发蓬松散乱。
程之阳没有犹豫，一边转回头，一边抬起右手，嫌恶般地把肩上那颗脑袋推开。
除了之前她没法走路自己去背，他其实很抗拒和别人靠得太近。
李青颜随着他手上的力气，重新坐起来，向后靠在椅背上。
她的眉微皱，似乎因为被打扰睡觉而不爽，但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肩膀上空了。
程之阳的背部放松下来，头因为靠着椅背而向上仰，他重新闭上眼睛，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两秒后，右肩又有什么东西砸下来，熟悉的感觉。
程之阳一顿。
这次，他连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抬起右手，驾轻就熟地将那颗脑袋又推了回去。
动作显然比之前粗暴了许多。
肩膀上重获轻松，程之阳长长舒了口气。
谁知气还没舒完，那颗脑袋又砸向他的右肩。
似乎认定了这个好枕头，脑袋在他的肩头上蹭了蹭，找了个好的角度，便安然沉睡，不再动了。
“”
你到底想干嘛？自己没有骨头么？
程之阳忍无可忍。
他猛地挺直腰板，连带着半边身子都转了过去，一副下一秒就要把她打醒的架势。
随着程之阳肩头的抽离，李青颜的头无意识地靠着椅背往下滑，直到靠在程之阳手臂中间的位置上。
可能因为程之阳转身的动作幅度太大，严重影响了青颜的睡眠，她眉头拧起，动了动身子，嘴里还含糊地嘟囔，“别动。”
那因为睡意而又软又糯的声音里，听起来责怪满满，还有些委屈。
程之阳的身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他低下头，定定地看过去。
女孩儿脸上肉眼可见的疲累，白皙的皮肤少了些血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已经松散下来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黑白分明。
紧拧的眉头此时还没有舒展开，下面的眼睛紧紧闭着，长而卷翘的睫毛附在上面，像蝴蝶的翅膀，在眼睛下方投下阴影。
小巧的鼻子下，红唇似翘非翘，泛着浅浅的的水光。
程之阳的喉结滚了滚。
也许是终于调整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眼前的女孩儿不再动了，睡得香甜。
程之阳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
沉静乖巧，柔弱无害。
像是对这个世界毫无戒备，不自觉就激起人内心想去保护的欲望。
似乎费了很大力气，程之阳才将视线缓缓移开。
他很难将睡梦中的女孩儿和她平时的样子对号入座。
伶牙俐齿却又咄咄逼人，意气风发却又棱角锋利。
半晌。
程之阳闭了闭眼，像是终于和自己妥协一般，轻轻回过身坐好。
他放弃叫醒她的打算，将她的脑袋又重新推回自己的肩头，动作小心翼翼。
-
一路飞驰，张新按照原定时间把车停进星北饭店程总的专属停车位上。
他停车的动作很缓，后座的人在舒适补眠中，都没察觉已经到达。
张新拔下车钥匙，抬眼望向后视镜。
程总正闭着眼靠在后座休息，他的肩头上，还靠着
嗯，他的太太。
已然觉得自己是程总心腹的张新，想让自己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淡然些。
不要像那些还不知道内情的人一样，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一般。
想到这儿，他感觉良好地挺了挺腰板，又拉了拉领带。
这样看，程总和李设计师还真是般配，男的帅得俊美，女的靓得娇俏，就好像天生一对。
此时，李设计师的脑袋连着半边身子都倚在程董事长身上，两只手抱着程董事长的臂膀，小鸟依人一般。
也不知道程总什么时候结婚的，估计是新婚燕尔。
看两人黏在一起，真是如胶似漆啊。
一大早被喂了狗粮的张新收回眼。
他侧过身，压低嗓音道，“程总，到了。”
程之阳睡得并不沉，几乎立刻睁开眼睛。
愣怔了两秒，眼神才开始清明。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儿，顿了一下，然后伸手把她推回原来的位置。
这次幅度有些大，李青颜整个身子往□□，靠在车门上。
一切做好后，程之阳才开始叫她，语气颇为冷淡，“醒一醒，到了。”
李青颜是真的困得不行。程之阳连喊带晃了好一会儿，她才揉着脸，慢慢张开眼睛。
她迷茫地看着四周，似乎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干嘛。
只记得自己之前很困很困，很快便沉沉睡去。
可能是因为车上的空调冷气打得太足，自己越睡越冷，身子也越蜷越紧。依稀觉得有一处地方很温暖，她使劲靠过去，贴上去，让自己能汲取些暖意，不要冷得那么难受。
她睡眼朦胧地往自己身上看，发现自己正好好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扫视几遍，也没找到那个温暖的东西在哪儿。
她犹疑地用手摸了摸右边的车窗台，带着空调风的冰凉。
她又转头向左边看去。
程之阳正闲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肩背挺直，气质冷峻，一副跟她隔绝千里之外的样子。
李青颜使劲拍拍脸，晃了好几下脑袋。
这车上哪有温暖的东西，八成是做梦。
她在自己腿上捡到掉落的头绳，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扎成马尾。
带着几分迷糊，她转身打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车内车外温差好大。
就在她小心地挪动着身体，准备下车时，程之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边车门前。
他整个人背对着她蹲下，摆出要背她的造型。
李青颜一愣，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抬头看到前面的大厅前，有一段不算短的阶梯。
她抿了抿唇，沉默着趴在他的背上。
-
“程总早！”
走进酒店，几乎所有的员工看到程之阳，都立即站定，万分恭敬地弯腰问好。
等到抬起身，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是万分惊异般凝住不动。
这些目光在空中交织成网，死死地黏在李青颜身上。
李青颜不是木头，她感觉到自己从进门厅开始，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的脑海里莫名出现“狐假虎威”四个字。
可是，她根本不想当那只只是看起来威风的狐狸。
她把头深深地埋在程之阳的肩头后面，眼睛就盯着程之阳烟灰色的衬衫布料，谁从身边经过也不抬头。
就这样，到了直升电梯口，程之阳将李青颜放下。
一直跟在身后的张新赶紧把拿在手上的拐杖呈过来。
两人分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就相视无言，只剩张新一个人站在后面尴尬。
然而，等进了电梯，尴尬的人就换成了李青颜。
程之阳和张新分秒必争地在确认最后事宜，李青颜站在他们身后，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个电梯里的造型。
嗯，镜面下方的硬性条纹设计，倒是有些工业风。
残疾人该配的拉手杠也都有，细节不错
电梯到了12层，三人出了电梯。
李青颜腿部受伤，动作不灵活，本应该是最后一个出来。
但是张新多精明啊，什么动作都慢上好几拍，力争让前面的男才女貌成双成对。
走过长长的走廊。
脚下是几何图案的深色地毯，旁边的建筑设计延续着工业风设计。
只不过，此刻更显眼的是两边一溜烟排开的精致花篮，还有头顶各种色彩鲜艳的装饰气球，共同簇拥着一条长长的横幅“预祝‘风情商业街’项目开工大吉！”
李青颜的眼睛骨碌碌地左看右看，沉浸在一种马上要开公司年会的气氛中。
旁边的程总却几乎是目不斜视。
一直走到大会议室门口。
李青颜停下步伐。
她不想离程之阳太近，以免又引起里面的人关注。看到程之阳已经进门的背影，她暗暗松了口气，放心地跟了进去。
“程董事长好！程董事长辛苦了！”
整齐嘹亮的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响起。
强大的声波在封闭的会议室里回旋，甚至还有回声。
完全没想到还有这茬的李青颜猝不及防，刚进门就被吓得浑身一抖。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体都往右下方滑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似乎就在眨眼之间，李青颜根本来不及反应。
在倒下去的那一秒，李青颜的脑袋里嗡嗡的，只有一个声音：完了，完了。
昨天刚骨折，今天就摔跤，右腿这是要彻底断了的节奏啊。
冷气十足的会议厅里，李青颜的心因为绝望，更加拔凉。
然而，仿佛还是这一秒，电光石火，李青颜感觉有什么托住了自己正在往下坠的身体，然后一股力量带着自己急速转向——
最终，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李青颜盯着眼前烟灰色的衬衫布料，感觉整个人都僵住眨了好几次眼，才终于回过神来。
是程之阳。
是他刚刚极快地向她转身，左手扶住她的臂膀，右手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部，使出全力让她的身体调转向前，不再往下。
脸颊紧紧贴着男人温热起伏的胸膛，耳边传来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刻，时间被定格，好像全世界都静止了。
李青颜缓缓抬起头。
鼻尖有清淡沁人的薄荷香味。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男人在看她。
那极深极深的黑眸如墨染，里面映出的是自己清晰的脸庞。幽深的瞳仁像磁石，李青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了。
心空一般的感觉。
莫名有些燥热的李青颜逼自己强行移开视线，却又落在男人性感的唇瓣上。
那唇瓣很薄，很红，看起来很软，在阳光润泽下显得格外诱人。
眼前的红唇突然轻启，李青颜的心一紧。
就感觉心绷得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时候，耳边传来冰冷的声线：“知道腿伤了，就慢点走路，不要总是毛毛躁躁的。”
李青颜：“”
仿佛一盆冷水泼头而下，李青颜暗暗埋怨自己，这两天是被下降头了嘛，怎么老容易被美色冲昏头脑。
她站直身子，调整了拄拐的姿势，又把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顿时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变得顺畅。
她拉直唇线，用近乎气音指责道，“根本不是我走路毛躁，好不好。是被你那些员工吓的！！”
边说，李青颜边转头看向坐在下面的罪魁祸首们。
然后，直接愣住。
那下面乌压压坐满了人，大家的视线都凝聚在她和程之阳身上，眼神里的八卦火苗熊熊燃烧。
这么半天，他们的身子几乎都没动一下，嘴巴也保持着微微张开的状态。
李青颜：“”
好吧，就这样吧。还不如刚刚直接跌个狗吃屎呢。
-
现场每一排座位几乎都满了，零星的空位特别显眼。
李青颜看到前排有个位子上贴着自己的名牌。
她低着头，在一片寂静中，慢慢走了过去。
可程之阳似乎并不在意这现场气氛的诡异，他跟着李青颜一直到她的座位前。
直到李青颜坐下后，才发现程之阳一直跟在身后，她满脸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又径直回头看向椅背，再次确认上面的名字。
没错啊，“李青颜”三个大字。
就在她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程之阳面无表情递过来一个靠枕，是刚刚在车上用的。
他竟然带上来了。
李青颜一愣。
余光里，是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探究目光。
“”
李青颜飞快地接过，往身后摆去。她的头一直低着，似乎使劲在降低自己在会议室的存在感。
旁边的，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程总在关爱残疾人。
面前的人还不走，似乎在看她靠枕有没有弄好，准备随时上前帮一把。
李青颜眉头拧起，抬起头，表情很严肃，“谢谢，我弄好了，您回去吧。”
拒绝的意味明显。
闻言，程之阳表情没什么变化。与她的眼睛对视三秒后，他突然轻笑了下，转身走了。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大大咧咧的人，也会因为不好意思而局促不安。
看着他往主席台走去，李青颜终于松了口气。
她一边翻开资料册，一边腹诽。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不像你，我也是要脸皮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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