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诉苦
进了门，李青颜径直走到房间中间的小沙发坐下，又将装啤酒的袋子放在前面的圆桌上。
“我要喝酒了，你自己随意吧。”
李青颜从塑料袋拿出一罐啤酒，低沉的心情让她无心再跟旁边的男人做表面功夫，“等会儿奶奶视频，你自己多说点，我今天不想说话。”
程之阳：“？”
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程之阳抱臂看她，目光沉沉。
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你心情不好？”
李青颜刚拉开易拉罐，猛喝了一大口。
闻言，她的动作顿住。
似乎只停顿一秒，她的表情就恢复正常。
她一边用手背抹了抹唇角，一边用毫不在意的语气承认，“是啊，没看到我在借酒消愁啊。”
看来自己先前的感觉没有错。
垂眸想了会儿，程之阳问：“你姐姐不是顺利生产了么，所以”
“你在愁什么？”
刚刚又吞了口啤酒的李青颜：“”
秀眉轻轻拧起。
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你不懂。”
说完，似乎再没有搭理程之阳的打算，仰头喝尽手上这罐，又“啪啦”开了一罐。
李青颜喝得速度很快，一罐喝完毫不停歇，立即去开下一罐。
转眼桌上就五六个空易拉罐。
程之阳一直站在边上，眉头紧锁地看着她。
心里在上前与不上前之间徘徊。
上前，她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不上前，自己的胸口却又觉得被什么堵住，闷闷的难受。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李青颜身上。
白色灯光下，她原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更加清透，上面细小的绒毛似乎都看得清楚。
酒精在她的脸上染了色，两颊酡红，连带着眉眼的醉意，莫名有些娇媚的味道。
似乎这一口喝得猛了，李青颜突然大幅度的咳起来。
程之阳赶紧两步上前，半弯下腰，帮她拍背。
她咳得很痛苦，胸腔连着背都在颤。
程之阳看着她揪起的眉心，莫名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等好不容易气顺了，李青颜又要拿易拉罐。
这次程之阳坚决地伸出手，按在她放在易拉罐的手上。
“别喝了。”
程之阳的声音很坚定，眼神却在避让，没有看她。
李青颜诧异地盯着他的脸看，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桌上的易拉罐。
易拉罐上交叠着覆着两只手，她的手背被他的大手包裹在手心。
他的手心温柔，指尖却泛凉。
两人在易拉罐上较着劲，最终力气悬殊，李青颜的手动弹不得。
李青颜盯着自己被叠进程之阳掌心的的手，感觉有些怪怪的，可酒精让脑子变慢，她又说不清哪里怪。
半晌，她才开口道：“你放开，这是我买的酒。”
程之阳面色淡然：“多少钱，我给你。”
李青颜：“”
“我说你这人真是奇了怪了，你要喝酒自己不能去买啊——”
话说到一半，李青颜突然愣住。
她看到程之阳径直拿起她喝过的那罐酒，仰头喝了起来。
灯光下，他的下颚抬起，喉结清晰锋利，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从上而下滚动，禁欲又性感。
李青颜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似乎是把里面的酒都喝完了，程之阳把易拉罐往桌上轻轻一丢。
“砰”的一声响。
李青颜眼睛眨了下，心也跟着一震。
醉眼迷蒙中，她看到程之阳抬眼，直直看了过来。
嘴唇上似乎还沾了些啤酒的水滴，他不经意似地伸出舌头舔了下。
然后发出一声低哑的轻笑，“我就喜欢喝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李青颜觉得自己的脸像燎原一般地被火烧。
有那么一瞬间，李青颜怀疑程之阳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在用美色，诱惑她。
手掌不自觉地蜷起来。
李青颜愣怔了几秒后，才缓缓垂下脑袋，又猛地晃了晃。
她暗暗骂自己。
一定是喝糊涂了，没事瞎紧张什么。
为了努力把这种怪异的紧张感排开，李青颜又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
正要开的时候，手又被按住了。
李青颜：“”
怔怔地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除了耳尖不自觉地红起来，其他似乎已经免疫。
她脸色如常地用另一只手又拿出一罐来，放到程之阳面前。
“请你喝这罐。”
程之阳：“”
他的手才松开，李青颜立即开了酒，又喝了起来。
“买都买了，不喝完就浪费了。”
程之阳沉沉看着她。
他动了动唇，想说啤酒的保质期其实很长。
但看到李青颜一副不喝完不罢休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行，你要喝完，我就陪你一起喝。
最后几罐，我带你全部喝掉。
程之阳没再阻拦李青颜，靠着她在沙发边坐下，也拿了罐啤酒，直接打开喝了起来。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李青颜：“？”
呆呆看着他在几分钟之内连灌了几瓶，李青颜眼睛不解地眨了眨，语气变得试探，
“你心情也不好？”
程之阳掀起眼睫，淡淡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原来好，现在被某人弄得不好。”
你那样郁郁寡欢，我的心情怎么会好？
程之阳心情莫名有些紧张，他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明显了。
可李青颜却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手随意推了下他的肩头：“哎，我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你你找谁去啊？跟我在这儿抢什么啤酒。”
“再说了，待会奶奶要来视频，还指望你应付呢，你怎么这会儿喝得比我还猛呢？”
程之阳：“”
刚刚揪紧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他会觉得一个喝醉的酒鬼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呢？
看到程之阳眼眸明显一怔，李青颜想，他肯定是忘了还要跟奶奶视频这件事。
幸好自己提醒他了，他绝对不会再喝了。
可谁知刚想到这儿，就看见程之阳仰起头，又猛灌了一大口进去。
李青颜：“”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最后，她破罐子破摔般，摆了摆手。
“唉，算了算了。反正奶奶找我们视频，天天说那些事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就一起给她直播喝酒。”
程之阳：“”
-
气氛变得沉默，两人继续喝酒。
李青颜不知道程之阳受了什么刺激，感觉从他喝开始，自己就没开过新的。
很快，袋子里就剩下最后一罐。
两只手同时摸到那罐时，两人对望了一眼，程之阳淡淡道，“最后一罐了。”
李青颜点点头，“你喝的速度那么快，这罐该给我了。”
程之阳眉心微皱，仿佛在思考。
然后眉眼舒展，似乎同意这种说法。
李青颜心松了下来，刚伸手想把最后一罐拿过来，程之阳抢先一步，“啪嗒”打开，喝了起来。
李青颜：“”
她扫了眼程之阳桌前的空易拉罐，抬起眼看着他，语气非常困惑：“你心情为什么不好？”
相比于李青颜有些醉意朦胧的眼睛，程之阳的眼睛依旧清明。
“那你”他沉沉看着李青颜，嗓音被酒醺得喑哑，“又为什么心情不好？”
“你看看你，随便问一个问题，还要换一个问题。”
已经有些醉意的李青颜用手碰了碰自己开始发烫的面颊，声音越来越低，“不愧是商人，不吃亏。”
她没再看程之阳，而是颇显疲累地将手臂折放在圆桌上，然后把头埋了进去。
像一只躲避伤害的鸵鸟。
过了许久。
就在程之阳以为她就这样睡过去的时候，趴着的人突然说话了，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他们总是欺负我？”
程之阳一怔，垂头望向她的脑袋。
她的头发比刚剪的时候已经长长了一些，黑色的发丝有些散乱，右侧卡着的一个白色珍珠夹子也要掉不掉的。
“为什么我已经很努力了，生活还是这样难呢？”
不知道是酒喝得太多，催生了她的倾诉欲，还是心里本身就压抑得太久，再也承受不住，李青颜的话音逐渐变得哽咽，“欺负我就算了，还欺负我姐。”
程之阳很少见到李青颜这样沮丧，平时的她似乎永远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
脑海里倏然出现那天她在秋千上泪流满面的样子，程之阳自己浑身都在疼。
他回身帮她把头上的珍珠夹子取下，抬起手在她的背上犹豫了很久，终于小心落下。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安抚，可说话的语气冷清中却带着一丝狠厉，“他们是谁？”
沉浸在自己悲伤里的李青颜没有回答程之阳，她顺着自己的思路在倾诉，
“我和我姐那么努力地生活，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点善意呢？”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么？”
越说越激动，李青颜将头从臂膀中抬起来，视线却没有明确的焦点。
她也没看旁边的程之阳，似乎谁坐在边上并不重要，只是想找个人宣泄一下自己内心长久的苦闷。
她的眼睛越来越红，视线也开始模糊，整个身子都变得颤抖，“凭什么啊，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李青颜的脸颊就被泪水打湿。
“我和我姐小时候，也是爸爸妈妈的小公主啊。”
程之阳低头看她，他的脸部线条绷得很紧，唇线也抿成了一条线，似乎在极力克制生气的情绪。
平时冷峻疏离的桃花眼却因为关切多了些许温柔，脸面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动。
犹豫了几秒，程之阳还是伸出手，将李青颜拢在怀里。
他右手圈着她的背，力度不松不紧，左手又拽了几张抽纸帮怀里的女孩儿擦了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执着地问起先前那个问题，“所以他们到底是谁？”
可李青颜此刻似乎只想倾诉，脑袋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互动答题。
她抬起脸，抽了抽鼻子，转身看向旁边的人。
“如果爸爸妈妈在天有灵，看到我姐生完孩子这么委屈，一定很伤心很难过。”
“我对不起他们。”
想到什么，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她将眼睛埋在纸张里，“我对不起我姐。”
一直想找出罪魁祸首的程之阳终于放弃了。
怀里的女孩儿哭得梨花带雨，颗颗晶莹的泪珠像是砸在他的心上。
“这不是你的错。”程之阳的目光温柔，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软，“你已经做得很好。”
“如果我是你，都没法做到这样好。”
这样真诚又柔软的肯定，让李青颜刚止住的泪水一下子喷涌而下，心里像是终于有个愿意承载她坏情绪的出口，所有的委屈和悲伤一贯流出。
时间已近凌晨，窗外夜色沉沉。
程之阳用手轻轻抚着李青颜的头发。
他希望自己即使不能了解她心里真正的痛苦，也能在她觉得伤心的时候提供一个怀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一片寂静中，程之阳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哄怀中的女孩儿，“所有的困难，我陪你一起。”
-
第二天一早，李青颜被自己设置的闹钟吵醒时，头脑还昏昏沉沉。
坐在床上愣了好几分钟，她才摇摇晃晃要去卫生间洗漱。
经过沙发前的小圆桌，她看到一个塑料袋里摆着好多开过的啤酒易拉罐，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好像确实是借酒消愁来的。
摸了摸还有些疼的脑袋，她心里有些后悔，没事喝什么酒，趁这个时间多画两张设计图，还能赚钱呢。
“真是，服了自己了。”
李青颜随意嘀咕一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好像变哑了，是痛哭一场之后的沙哑。
自己昨天还哭了？
李青颜疑惑地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情形，突然一个画面就闯入脑海。
她的头埋在程之阳的胸膛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还时不时用他的衬衫擦眼泪、擦鼻涕
李青颜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这不可能吧。
这个矫情的女人，不是我吧。
自己向来不是个爱诉苦的人，而且要诉也不会找他诉啊。
可头脑里的画面却越来却清晰，最后还连贯成影像。
李青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她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两块，一块儿告诉她这绝对不可能，另一块儿却不断给她放程之阳柔声安慰她的画面。
他的手掌轻轻拍着后背，温柔的呼吸在头顶喷洒下来，薄荷香里带着啤酒的味道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李青颜突然捂住脸。
脸颊烫得吓人，李青颜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懊悔之余，李青颜又有些疑惑，程之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转念一想，肯定是自己发酒疯，一直缠着他诉苦，他想走也走不了。
唉，丢死人了。
想到程之阳平日冷漠的眉眼，李青颜闭着眼都能想到他当时的厌烦和无奈。
她用手拍了拍脑袋，恨不能当场去世。
李青颜！
下次再喝酒，就不要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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