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怒火
此时已经八点多钟，外面天光大亮，却因为这房子有高楼挡着，投不进阳光。
再加上客厅的灯和窗都没有开，整个空间光线暗淡，空气混浊。
在这浑浊空气里，他是更浑浊的存在。
李青颜盯着他看了几秒，咬着牙根点点头，满脸都写着“算你狠，算你不要脸。”
她清了清嗓子，提起另一茬，“那钱呢，你抢走的五万块钱呢。就算是狗，也要还钱！”
听到“五万块”这三个字，周辉的脸颊两侧明显痉挛起来。
“什么五万块，”他的脸一下子拉近，语气变得狠厉无比，“我连一毛钱都没见到，还你什么钱？”
他死死盯着李青颜，似乎又想到什么，像青蛙般暴突的眼球突然松懈下来，“你现在有没有五万块？借给我，我下次肯定还你。”
“”
李青颜没来及做反应，对方的语气越来越急切。
“三万块也行。”
“”
“一万你有没有？五千，那五千呢？”
“”
李青颜震惊了。
震惊于他抵赖过去时的信口雌黄，震惊于他现在借钱时的坦然自若。
“我现在是在跟你要钱——”
李青颜刚刚找回自己的声音，就听到后面尖锐的嗓音响起，
“哎呀，我说是谁呢，一大早跑到我们家撒野，我儿子哪里得罪你了啊？”
伴随着话音，李青颜就感觉自己拽着周辉衣袖的手被一股蛮力使劲剥开。
她转过头，就看见周爱兰一脸狰狞，眼露凶光，“我儿子昨天好不容易才回来，你找他干嘛，想逼他无家可归啊。”
周爱兰扶着周辉到餐桌边坐下，一边把手里拎的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好几样早点，有汤包、有粥、有饼
一边不忘斜眼剜李青颜两刀，两颊的横肉因为说话乱晃，“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的，要走也是你走，也是你姐带着那个没用的小丫头走。”
她昂着头，叉着腰，冲着李青婉住的房间门扯着嗓子喊，“昨天一晚上哭几次，我儿子怎么睡觉啊！”
不知是不是音量太大，这套指桑骂槐的功夫立即有了效果。
姐姐房门开了。
“颜颜，你来了啊？”李青婉一脸疲色，嘴角挤出浅浅的笑，招呼李青颜进屋。
在姐姐面前，李青颜不想再和他们争论。
她往姐姐方向走去，又下意识往餐桌上瞥去一眼。
“儿子，你去刷个牙再吃啊。”周爱兰弯着腰，低声下气。
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只管埋头狼吞虎咽，看都没看周爱兰一眼。
周爱兰毫不在意，陪笑道：“饿了就先吃，吃了再刷一样。”
李青颜的目光定在那个飘落在地上的白色塑料袋，装在里面各式的早饭早已被拿光。
直到此时，她终于确信，里面没有一样是给姐姐的。
一样也没有。
尽管一个早饭要不了多少钱，尽管姐姐还在月子里。
李青颜的心里凉透的。
尽管一开始就没报太大希望，但结果还是，很失望。
她停下脚步，语气有些悲凉，“我说，你们一家还是不是人？”
“你到底还有完没完，马上给我滚出去。”周爱兰脸色一变，刚刚还是慈祥的老母亲，现在凶神恶煞。
她一个眼刀狠狠地向李青颜丢来，“没看到我儿子在吃饭，你要把他吓噎到，你能负得了责么？”
“呵，你儿子多大了啊？”李青颜觉得好笑，“他胆子那么小么？抢钱的时候胆子可够大啊——”
“够了！”周爱兰叫道，额头青筋突起，“我看你想钱想疯了，什么五万块啊，我儿子怎么会抢你钱？”
李青颜正要说话，李青婉站到她身前，“妈妈，上次小辉拿走的是颜颜的积蓄，这五万块确实是应该还的。”
周爱兰立马跳了起来，指着李青婉的鼻子就骂，“你谁啊你，轮得到你说话嘛，嫁到我们家还帮外面人说话。”
李青婉仍然在据理力争，“这笔钱我和周峻会凑齐还掉的，希望小辉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这是犯法的。”
“犯什么法啊？小辉是个孩子，就给你们这么污蔑呀。”她极其轻蔑地睇了眼李青婉，手指头都要戳到李青婉鼻尖上，“周峻挣的钱凭什么给你妹啊。现在小辉有困难，你们就该把钱拿出来给他救急。”
“自己不挣钱吃白饭也就算了，还整天打周峻钱包的主意。周峻娶你回来在家好吃懒做，也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字字砸在李青婉的脸上，她脸色苍白，气得浑身都在抖。
李青颜径直冲到姐姐身前，让自己站在那根傲慢的手指头下，“我姐现在只是因为带小孩才不上班的，她也不用你的钱，你管得着么？那时候她们要自己买房子，是你非把钱拿走，让他们住在这儿的。“
李青颜越说越气，“我就弄不懂了，周峻不是你儿子啊，凭什么他的钱就要给你这个混账儿子啊？”
李青颜的手指着还坐在餐桌前的周辉。
他的情绪丝毫没受影响，只顾大快朵颐，似乎旁边所有的纷争都和他无关。
“你说谁混帐啊？”周爱兰也毫不示弱，她把头抬得高高的，仰视着李青颜，“那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宝贝儿子。不像某些人，只能生出没有种的姑娘。”
“妈妈，你不能这样说。”李青婉的语气难得的严厉。
周爱兰看一向软捏的李青婉都动了怒气，反而更加得意，“我说姑娘家的过什么满月，不存心让我丢脸嘛。”
“妈妈，很多同事、朋友都过来给了礼包，我们应该要宴请一下，对他们表示感谢。”李青婉还在试着跟周爱兰讲道理。
“你以为人家是来真心看孩子的啊，人家是来看笑话的，笑你是生不出儿子的母鸡。”
“你”李青婉被气噎。
李青颜忍无可忍，斜眼瞥着周爱兰：“你不想去就不去，又没人逼着你。”
“呵，没人逼我？我要真不去，不知道哪个炸药桶又要在背后唧唧歪歪。”周爱兰斜眼看李青颜，忽然想起什么，她眼睛亮起来，“诶，对了，你不是也成家了么？你老公那边也没见来一个人啊。”
“”李青颜完全没想到她突然提这茬，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不说话啦？你平时不是话挺多的嘛？这会儿装哑巴啦。”
眼见伶牙俐齿的李青颜难得语塞，周爱兰脸上更得意了，压根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这么一想，你老公家里人我还真从来没见过到底有没有啊？”
“妈妈，有的，他们太忙了。”李青婉说。说完就走上前，拉着妹妹的手，“我们回房间吧。”
她看向李青颜，用眼神示意，犯不着再接周爱兰的话。
李青颜抿了抿唇，刚想转身回房间，耳边传来周爱兰尖锐难听的声音，像废旧的金属在摩擦，“哎哟，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是你肚子被人玩大了，编的一段啊。”
周爱兰昂着头，刻薄的眼神尖锐划过青颜平坦的腹部，“怎么，没留住啊，还是看是女儿，提前打了？要是这样，你还真比你姐聪明——”
“够了。”李青颜气得脸通红，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我老公家人在国外，我老公平时非常忙。“
李青颜顿了下，又道，“而且他们跟我姐见面，也用不着通知你吧。”
“是么，那你姐孩子满月总要来吧。我来看看他长得是多见不得人。”周爱兰笑得一脸奸诈，眼睛里明晃晃闪动着“看我怎么来戳穿你。”
“当然会来。”李青颜依仗着身高优势睨视着周爱兰，她声音难得的温柔，一字一顿，清晰落在周爱兰耳边，
“我姐家小公主的满月宴，比什么都重要。”
-
回到房间后，李青颜在床边坐了两分钟，才终于把自己从刚刚和周爱兰吵架的愤怒中□□。
她看姐姐早上一点还没吃，赶紧给她在厨房做了碗鱼汤面。
又帮忙把小宝宝的衣服洗洗晒晒，再收拾收拾东西，一转眼都将近十二点。
李青颜想到厨房看看之前炖的牛肉烂了没有。
一进厨房，就被一股浓烈的辣椒味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觉得奇怪，一边抚了抚胸口，一边上前掀开炖牛肉的锅盖——
鲜红的辣椒铺在一块块牛肉上，连汤汁都变得红。
？？？
李青颜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在辣椒上来回扫了三遍，才终于相信这个事实。
一腔怒火在胸口直往上窜，眼睛似乎也被辣椒染得发红。
“哎呀，这么长时间，牛肉好了吧。”
身后传来周爱兰的声音。
李青颜拿着锅盖的手紧了紧，胸口深深地起又伏。
停了两秒，她回过头，凉凉道：“这辣椒是你放的？”
“是啊。”周爱兰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我们家小辉最爱吃香辣牛肉，没有辣他都没胃口。”
“这是我买的牛肉，好不好？”李青颜斜眼朝周爱兰看过去，每一个吐字都用力到要咬碎牙根，“我姐喂奶，根本不能吃辣。”
“哎呀，我都忘了。”周爱兰一拍脑袋，表情做作，“那就我们吃吧。下次再给她做不辣的。”
“下次？”李青颜长长吐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把锅盖放在煤气灶旁，然后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周爱兰，“下次是什么时候？”
知道周爱兰根本不会在意她的生气，甚至她越生气她就越高兴，李青颜平静地有些可怕，她的嘴角隐隐勾起讽刺的笑，仿佛在说：“继续演啊，我看你演到什么时候”。
“下次嘛，就是有时间的时候。”
周爱兰不知道李青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完这句话，也犹疑地跟着沉默下来。
厨房本身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一高一矮两个女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战。
旁边正煮着牛肉的锅让厨房变得闷热，腾腾冒起的热气让两人视线都有些模糊。
就在周爱兰疑惑李青颜到底要干嘛的时候，就见她突然转向煤气灶，两手端起一锅牛肉，走到墙角垃圾桶旁，直接倒了进去。
全部倒空后，她又把锅放回灶台上，还不忘把煤气关了。
“”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从头到尾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周爱兰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急得手拍大腿，在原地直跺脚：“哎呀，你怎么全倒了啊，马上都炖好了。”
似乎有些不死心，周爱兰又跑到垃圾桶边蹲下来，看着躺在垃圾上的块块牛肉，恨不能再把它们捡回来，语气也一下子变得恶劣，“你他妈的什么东西，真是有人生，没人养。”
她“唰”地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尖都要戳到李青颜鼻梁上，“放辣椒怎么就不能吃了，一个人喂奶，全家都得跟着她忌口啊。你爱吃不吃，凭什么倒掉？”
“就凭是我买的牛肉。”李青颜的声音丝毫不示弱，她挥手虚拍了下周爱兰的手指，眉毛厌恶般地皱起。
余光看到桌台上还摆着其他她买的菜，李青颜一把把菜捋到身子另一边，和周爱兰之间界限明显。
“我买的菜你管不着，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周爱兰脸都气绿了，浮肿的眼泡，烂挫挫地摊在眼皮上。她盯着李青颜看了好几秒，点点头，“好，算你狠。”
说完，转身就走。
错身而过时，还重重撞了下李青颜的肩膀。
李青颜转身给排骨焯水，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
一直到傍晚，李青颜看着姐姐吃完饭才起身准备走。
“姐，你这会儿吃得早，锅里还有汤和菜，你一会儿再热点。”
“我知道，谢谢你。”李青婉笑得温柔。
“姐，你跟我客气什么。”李青颜不在意地挥挥手，忽然想起什么，“哎呀，宝宝的衣服在天台还没收。”
她说完就往天台赶。
刚上去，就听到说话的声音。
李青颜脚步停住。
“儿子啊，你不要着急，这个钱妈妈一定给你凑到。”
“后天你哥那没用的丫头片子满月，本来这破酒席咱们根本不要去，不过现场多少能收点钱，妈妈陪你去拿，能还多少是多少嘛。”
“”
李青颜心里咯噔一下，胸口瞬间闷得发慌。
透过晾晒的衣服间隙，她看到周爱兰正一边收衣服一边说着话，周辉则坐在旁边一个小凳子上，只有个侧面。
此时，暮色已经黑下来，眼前的人影轮廓泛着模糊的光，显得隐隐绰绰。
但即使这样，李青颜还是清楚地看到——周爱兰只收自己儿子的衣服。
孙女的衣服就在旁边的晾绳上，她看都不看一眼。
李青颜收回目光，凉凉一笑。
心里不断劝慰着自己，
算了。
这人什么样，自己还不清楚么？
又不是第一天这样，干嘛还要觉得惊讶和气愤呢。
“啪嗒”一声，好像是打火机的声音。
从周辉那儿传来。
李青颜抬睫，一眼看到周辉手指间那点猩红。
几乎没有停顿，她赶紧快步往里走，直到挂宝宝衣服的绳子前停下。
她迅速取下挂着的一件件小衣服，不想宝宝衣服上被沾染一点烟味。
李青颜一直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始终没有往旁边望一眼。
但她知道，有道目光从她进来以后，就一直停在她身上。
是周爱兰。
她连话都不说了，在一片昏暗的寂静中紧盯着自己。
中午因为牛肉结下的梁子在两人心里明晃晃地摆着。
李青颜知道，这份平静只是开炮前的酝酿。
果然，下一秒，耳边传来阴阳怪调的声音，
“小辉，你还不知道吧，后天你嫂子的妹夫就要来了。”
极为夸张地笑了两声后，周爱兰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指向意味，
“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宝贝，这样藏着掖着。”
李青颜丝毫没有理睬，她把衣服收完后直接转身离开。
等着李青颜言语反击的周爱兰明显有些失望，她盯着李青颜的背影，拉长音调，“不要到时候随便到菜市场拉人过来冒充啊，我周爱兰几句就能问得他原形毕露。”
李青颜脚步终于停下。
周爱兰一副得逞的笑容，腰板都挺了起来，时刻准备反击。
李青颜连头都没回。
“先想清楚你儿子满身的赌债怎么还吧。”
“”
“敢打我姐礼金的主意，我绝不会放过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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