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同意
李青颜不会想到，这世上惆怅的人不止她一个。
就在刚刚她对着玫瑰花烦恼的时候，程之阳正在另一处书桌前，在手机里跟父亲激烈争执。
“我说了我一个人去新加坡看奶奶。我和李青颜什么情况你最清楚，我怎么有权力要求别人一定要跟我同行？”
“这是你奶奶的心愿，我已经跟她说你们会去的，不能去你自己跟奶奶说。”
“我会去说的，下次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
“去一下又能怎么样？她想要多少钱我给啊。”
“”
程之阳本就暗沉的眼神更加冷峻，他用力攥紧手机，发出一声讽笑，“所以在你眼里，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是么？”
没等对面再说话，他直接挂断，将手机摔在桌上。似乎还不解气，又握拳朝桌上狠狠击打了一下。
房间里本身寂静无比，那一声拳头响便特别明显，唯一亮着的落地灯光似乎都因此晃了晃。
他垂眸出了会儿神，又抬眼看了看手机，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把手机拿到跟前。
指尖在屏幕上划动，程之阳感觉整个心都乱糟糟的，不知道待会儿该用什么措辞告诉奶奶，李青颜不能和他一起来新加坡的事实。
是工作太忙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感觉说什么都听起来牵强。
微信界面被打开，程之阳的指尖停留在奶□□像的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忽然想，承认吧，说出所有的真相，让一切到此为止。
原以为两人的恩爱戏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等奶奶信了他们结婚的事，对祖上有了交代，二人就可以各奔东西。可谁知现在剧本越铺越大，还要转战到新加坡奶奶眼皮底下演，程之阳有种事情渐渐不受控制的感觉。
犹豫间，程之阳点开和奶奶的聊天框，发现一个小时前，奶奶才给自己发过两条语音。
自己当时在开视频会，没有立即去听。
他随即点开，房间里回荡着奶奶满是欣喜的声音：
“之阳啊，你们机票时间定好就告诉我，我好通知你叔叔、婶婶还有小杰，他们全部都会来参加宴会，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啦。”
“对了，颜颜喜欢吃什么，你告诉我，我多准备点。”
“”
程之阳抓着手机的手僵住。
之前还在嘴里就要脱口而出的坦白话语一下子全部被咽回喉咙，程之阳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把钝刀慢慢磨过。
就好像下面自己怎么说都不对，都会深深伤害到奶奶。
一股说不来的悲伤与愧疚在胸腔蔓延，并不锋利，却无处不在。
程之阳第一次有种崩溃的感觉，他两只手肘撑在桌上，摊开的手掌将自己的脸捂住。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
跟李青颜说么？劝她答应么？
他不想。
即使她最后真的被说服，他也不想开这个口。
在知道当初她其实是被逼履行婚约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永远不会再勉强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敲门声。
一下一下，很轻很轻。
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
程之阳抬起脸，紧紧盯着门，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那声音真的没有了。
他刚准备把头重新埋下，又听到”咚咚咚“的几声敲门声音。
声音比刚刚大，每一声都很清晰。
迟疑了两秒，他开口道：“请进。”
然后就看见门一点点被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用蓝色烫金纸包扎的花束。
随着门越开越大，程之阳看清，那是一大束嫣红的玫瑰花。
那花束真的是非常大，直到门全部打开后，才能看到全貌。
就见花束后面突然冒出一张女孩儿的脸，带着明显讨好的笑容，“七夕节快乐啊！”
程之阳：“？”
-
其实李青颜第一次敲门没人应，就准备走了。
她不太了解程之阳的生活作息，只知道这人一心铺在工作上，所以这会儿对他到底在家还是在公司，心里并没有底。
但出于一定要把烦心事解决了的强烈愿望，李青颜又敲了第二次门，直到听到那句“请进。”
真是天助我也。
李青颜心里狂喜。难得这位大忙人这会儿竟然真的在家，看来这事有戏啊。
她理了理头发，又清了清嗓子，确定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后，才推门进去。
然而，在目光看到程之阳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重重往下沉。
完了，完了。
撞枪口了。
虽然还是下午，外面阳光灿烂，可程之阳房间的窗帘却紧紧拉着。房间大灯没开，只有一盏微弱的落地灯，散发着惨淡的光。
程之阳靠坐在工作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可李青颜就是在瞬间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
总觉得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隐藏着一种低沉悲伤的情绪，连带着整个人都看上去消沉、阴郁。
那向来笔挺的肩背此刻也有些松懈，像是被什么重担压得再难挺拔。
李青颜下意识就想拔腿往回跑，可进都进来了，这会儿不说，下次更没机会了。
想到这儿，李青颜舔了舔唇，回身把门关上。重新看向程之阳的时候，笑容又回到脸上，只不过这次笑里，除了谄媚，又多了不安。
“那个送你的，999朵玫瑰，祝你七夕快乐，然后啊，天天——”李青颜把花往前递了递，对着那双越来越冷的眸子，心越来越抖。
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把话说完：“——开心，对，开心。”
男人没有动静，狐疑地盯着她。
昏暗的灯光从身后打来，他的表情隐隐绰绰，看不太分明。只能看到那一向流畅精致的脸部线条有些紧绷，薄唇也拉得平直。
李青颜后背都在滴汗，感觉此地实在不易久留。她飞快地往周边瞄了眼，走了两步，把花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抬头正准备告辞，程之阳却突然开口了。
“什么事？”
“啊？”李青颜愣了下才明白过来，程之阳是在问她来意。
简单的三个字，丝毫不拖泥带水。
跟他相比，自己前面做的那么多铺垫显得好傻的样子。
李青颜想，直接点也好。
于是她直起身，也直接了当地问道：“你下周六晚上有空么？一起吃个饭？”
男人显然没料到她话的内容，眸光闪了闪。
探究似的目光停在李青颜脸上。
过了两秒，他的嘴角突然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干嘛，七夕约会？”
“怎么可能，七夕早过了呀。”李青颜觉得莫名其妙，“那天我——”
“没空。”
李青颜的话被生生打断，眨了好几下眼，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本来还想详细解释自己那天为什么要找他吃饭，可现在“没空”两字一落地，她觉得根本没必要再说了。
那就这样吧。
她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身就要走。
脸上的表情完全垮下来，失望地毫不遮掩。
程之阳看她瞬间蔫了的样子，心微微动，忍不住又开口。
“那个，下周六晚上”
“什么？”李青颜脚步倏然顿住，立即转过头，虽然脸上不显，内心却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期盼。
“我真的有事，要开集团会议。”
“哦。”
谁要听你解释。
彻底心灰意冷的李青颜走到门口，刚伸手握住门把手，身后程之阳的手机响起了视频邀请音。
李青颜也没在意，继续准备推门，却听到程之阳喊了声“奶奶。”
李青颜手一紧，回头望去。
程之阳起身拉开窗帘，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青颜一眼，然后又回座位坐下。
“”
好吧，演戏时间到了。
李青颜原地吐了口气，然后松开门把手，转身往房间走去。
-
“哟，颜颜也在啊。”可能没想到能看到李青颜，奶奶格外高兴，“今天是七夕节，之阳有没有带你出去约会啊？”
“啊？哦”自觉变身演员的李青颜在脑子里飞速组织语言，笑得也温婉体贴，“没有，他工作忙，我坐在边上陪他加班呢。”
“啊？那很无聊吧。”奶奶语带责怪，“什么工作这么赶，叫他停一停，带你出去逛逛。”
“没事的，奶奶，一点都不无聊。”像是生怕奶奶下一秒就要命令程之阳带她一起出去，李青颜赶紧切断这种可能，娇嗔道：“其实我和之阳这样对坐着就很浪漫了，他看我的眼睛里都是光，全是说不出口的爱我。”
李青颜说完，还配合着动作，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笑。
“哦，是么？好，好。”奶奶跟着笑得开心极了。
屏幕里一片和谐，没人注意到，镜头外的程之阳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一言难尽地看着李青颜。
那嫌弃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是吃错药了么？”
李青颜压根没空理会他，因为奶奶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那之阳有没有送你什么七夕节礼物啊？”
送了啊。
送了两个字“没空。”
李青颜在心里腹诽，脸上却一副感动万分的样子。
“奶奶，你没想到吧，程之阳那么不解风情的大冰块，今天竟然送了我999朵玫瑰，我上午拿着在单位走一圈，不知道有多风光呢！”
程之阳：“”
怎么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呀，之阳真是太有心了。”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却突然皱眉：“欸，今天不是周日么，你怎么还去单位？”
正暗自得意于自己反应迅捷的李青颜：“”
几乎没有停顿，她面不改色道：“哦，早上临时有个会。”
奶奶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深究这个，便提起自己今天视频的主要目的：“我就是想问你们，下个月到新加坡的机票买好了么？”
？？？
到新加坡？
你们？
——我和程之阳么？
李青颜一脸雾水，还没来得及开口，程之阳在一旁拿过手机，语气有些急切，“奶奶，李青颜下个月公司会有大工程，到时候比较忙，我一个人来看您。”
“忙的话跟公司调一下，孙媳妇来看下奶奶怎么了？”奶奶语气明显不高兴，“你们结婚到现在，我也没和颜颜见上面。”
“奶奶——”程之阳还想说什么，却被奶奶径直截断，“颜颜，你说，你要不要过来看奶奶。”
李青颜被刚刚几句话弄懵了，但也基本搞清了一个事实：奶奶想让她跟程之阳一起去新加坡看她，程之阳不想带她，想一个人去。
说实话，这趟浑水李青颜是不想蹚的。
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要去新加坡，喊她在视频里抖抖机灵可以，真要到眼前，她和程之阳那副形同陌路的样子，不用一天，就全穿帮。
可眼下，只是说工作忙，似乎又搪塞不过去。
奶奶见她犹豫，长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奶奶知道你们要来，多开心。”
那失落的语气，刺得李青颜心一痛。
她抬头看了眼屏幕，奶奶已经陷在自己的思维里喋喋不休。
“之阳的叔叔、婶婶还有小杰，哦，就是他们的儿子，也一直想见你呢。”
“我好几个老姐妹，都问我孙子到底有没有结婚，怎么孙媳妇一次也没见到，不会是骗她们的吧。”
听到这儿，李青颜眸光一顿。
这问话好耳熟，耳边似乎又响起周爱兰的问话，得意洋洋又生生刺耳。
“到底有没有那个人啊？”
镜头里，奶奶越往下说也越委屈，“她们现在天天问我，眼巴巴地等着看我撒谎露陷呢。”
李青颜：“”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份急切向姐妹们证明，自己真的有孙媳妇的心情，和自己拼命想找个人来当丈夫，那是一样一样的啊。
胸腔里顿时涌起感同身受的热流，也不管奶奶是不是在故意卖惨，头脑发热的李青颜脱口而出：“我去！”
坚定昂扬的声音把正说着话的奶奶都吓到了，“你刚刚说什么？”
旁边的程之阳倏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青颜。
就见李青颜满脸真诚地对着屏幕，语气还有些激动：“奶奶，谁敢怀疑您骗人，我就去证明给他看。”
说着还挥舞起了手势，“工作忙算什么？有看望您重要么？有家人团聚重要么？”
“好好。”反应过来的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程之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之阳只能在旁边用气音提醒她，语气严厉又焦急。
李青颜听见声音，转头，对上程之阳冰冷的眼神，心头一凛。
她立即把头转回去，语气颇为诚恳，“奶奶，您也别怪程之阳，他一向是最看重工作的。”
程之阳：“？？”
心里陡然萌生出不好的预感，就感觉李青颜这句话大概率是当作铺垫来用的。
果然，李青颜可怜兮兮地往下讲，“我下周六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喊他吃饭，他说要开公司会议一口回绝了我。”
奶奶问：“什么重要的事？”
李青颜假装不在意地说：“唉，就是我姐姐孩子过满月，姐夫那边的亲戚说没怎么见过之阳，想看看他。”
没等奶奶开口，她又善解人意道：“算了，他工作太忙了，别人也应该能理解吧。”
程之阳：“”
下一秒就听到奶奶极其发怒的声音：
“之阳，你必须去！”
“孩子满月这么重要的场合你都不去，你让颜颜怎么做人，让小婉怎么做人，让我们程家怎么做人？”
“太没有礼数了！”
程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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