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并不公平
许慈一边擦着头，一边从浴室里出来，听见手机似乎在响后连忙跑过去接，还没接上就挂掉了。
她把毛巾挂在左肩，都是来自丽萨的未接来电，接连5通。
她赶忙回了过去，“喂？丽萨。”尾音还带着隐约的沙哑。
“谢沛萱！你火啦！”她说得大声，才渐渐意识到许慈这边的静谧，“你怎么了？感冒啦？声音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许慈把拉开距离的手机放回耳边，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火了？
但她很快反应起这是反讽。确实，照这么下去，整个舞蹈圈子怕是都该避她了，而谢沛萱的口碑也败坏得差不多了。
许慈甚至心中已经往最坏的方向考虑：丽萨是不是代表经纪公司来跟她解约的？
“丽萨，对不起，今天的彩排我搞砸了，是我没把握好工作机会。”
“你在说什么呀？你……你没上网看是不是？”丽萨说，“你火了，你上热搜了。”
“啊？”
事情让她哭笑不得，人生的潮起潮落在一瞬间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刚才，她还在浴室里抱头痛哭：花季少女惨死，穿成十八线网红生活困窘，一群闲得无聊的黑子天天刷存在感，想找闺蜜倾诉却惨被当成诈骗电话，第一个给她救济的人竟然是林植杨，尊严被钱钱踩得一文不值……
惨，太惨了。
但是相比于此时的茫然与惊喜，她红肿眼睛上残留的泪水像多了几分滑稽。
她首先打开的是j站，是熟悉的999+的红点，打开是催更的、鼓励的、调侃她可爱的，唯独不见骂。
热门榜单上排第5的一个视频是她在舞台上迷之走位的时刻。有弹幕说大家不懂审美，真的机械也跳不出这么完美的机械舞。许慈看完几个剪辑版后也笑了，还别说，那么尴尬的场景，伴着调侃的弹幕看，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搞笑成分在的。
【评论：[置顶]指路peixuan小姐姐，她还是咱们j站的up喔。原视频给大家放在这里了，鬼畜区的朋友们，可以开始工作了。】
【评论：啊是这个舞见小姐姐，她以前跳舞也不这样啊，这是怎么了，被夺舍了吗？】
【评论：笑死！夺舍哈哈哈哈！】
许慈：……虽然真的不是自愿的，不过好像夺舍这个说法也没毛病。
【评论：啊是这个小姐姐，我之前关注过她，好像一直被人黑来着，这怎么突然火起来了？不会是营销吧？】
许慈：我真的穷，没钱营销。
【评论：啊，我看视频最后好像有人指着小姐姐说话，有人知道后续具体吗？】
【评论：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aa商场的彩排活动吧。】
许慈刷视频和评论，直到眼睛生疼才看向窗外舒缓了一下。
她是真的不知道一夜成名是这种滋味的——虽然目前看来还只是颜值党们的狂欢，但已经有不少苗头在往鬼畜圈子里靠拢，眼看着要成为载入“鬼畜全明星”的新成员了。
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连洗的头都已经自然风干了一半。
许慈想起丽萨说，要趁着现在还有热度，趁热打铁拍点视频，不用太正式，主要是突出自然的美，之后就会有广告主找来让她拍摄广告，她再借助这次事件做一下reaction，提供新的鬼畜素材……结论是：谢沛萱前途无可限量！当初签下果然是公司最正确的选择！
许慈听不进去太多东西，她本来几乎要将谢沛萱那件漂亮的演出服卖掉了，现在看来，应该明天的饭钱不成问题了。
她整理好心情，开始拍摄：
“嗯……大家好，我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火了，我就是那个刚换四肢不太适应的人……”
她一对镜头，眼睛就会疯狂地眨，丽萨要求她重拍了很多遍，因为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拍到最后，她看着发送过去的视频封面僵硬摆烂的自己，心想这还有什么自然的美？
结果丽萨非常认可，说这个版本流畅，连夜叫人去做后期，发在谢沛萱各个视频平台的账号里。
一上一下折腾一晚，凌晨三点，许慈终于放下手机，半躺在床上。原本今天晚上她会甜甜的入眠，现在折腾了半晌，钱包余额里丰盈了几张代表红钞的数字。
好像活过来了，明天一早就能在楼下的早餐店里体会一把富豪的挥霍了。
不过，她还是许慈的时候，一顿饭一盘菜动辄是她如今一天的消费量，那大概才是真正的挥霍吧。
以前的许慈任性妄为，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而现在的她，还是许慈吗？
或者说，还算是许慈吗？
她今夜彩排被拒后回到家，拉开衣柜，盯着谢沛萱那件美人鱼一样漂亮的演出服看了很久，如果真的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只能把衣服卖掉了。
现在危机是解除了，但许慈开始意识到，也许，当她决心不再将谢沛萱的东西看作“另一人”，而看作自己可以利用的东西时，她就已经是谢沛萱了吧？
她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想了一夜这个问题，等凌晨的微光投进房间时，她感觉自己今天已经要睡不着了，索性随便套上t恤就直接下楼买早餐了。
早上六点半，路边的早餐店已经冒起淡淡白烟，学生、上班族、晨练的人多了起来，路过的汽车玻璃，把城市的浮光掠影展现得像一副连环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慈总觉得有人在说着关于她的悄悄话。
手机也不敢玩，背脊挺直，老板把早餐送到她桌前的时候，她心里在后悔，为什么不打包？
掐住吸管抿了两口，运动短裤下两条均匀的腿越发接近。
“沛萱？你在这里？方便坐下吗？”
熟悉的声音让她有些恍然，随即仰头看见脖子上戴着运动耳机的林植杨。
早餐店很小，位置已经满了，他来拼桌，很合适的理由。
但于前世，许慈不想见他，于现在，他和“谢沛萱”又并不熟，许慈感到挺尴尬的，尽管她说：“你坐吧。”
林植杨就坐在她的斜对角，至少没有正对着，让她松了一口气。
“你吃这么少啊？”
一杯豆浆，一个包子，反而显得许慈这暴发户豪横了。
林植杨对此是笑了一声。“谢小姐，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二次见吧。”
“嗯。”
“不过，可能你不知道，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林植杨说，“会特意绕路和我来这边吃早餐，因为你住在这里。”
她不是当事人，因此只能“喔”了一声，“这里确实离你们那边挺远的。”
没想到她说这话后林植杨举着豆浆的手停在半空中，垂下眼，“你说的是xx辖区吧？我们很早就调走了。”
许慈自知失言，一边低头一边笑着打哈哈，“我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来，应该是记错了吧？”
她现在越发觉得此地不可久留，烫手的烧卖都恨不得快一点塞进嘴里好和林植杨说再见。
林植杨没有揪着她的问题，“师父确实对你欠缺了关心，但他一直都很记挂你，要不下一次，我带你去给他扫墓吧？”
“那就下次再说吧。”许慈不咸不淡地回答，别说教了林植杨，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老师呢。
林植杨不知道许慈在心里对他的调侃，又提起了一个话题：“对了，听说谢小姐一直在做视频，昨天那个挺有意思的。”
许慈差点没噎到，“你还看这些？”
世界变了，她以前怎么发链接让他看视频都无动于衷的林植杨也会主动网上冲浪了。
“嗯。”林植杨从容地说，“跟上时代的潮流。”
许慈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林植杨的这一变化。没一会儿，林植杨先吃完早餐走了，许慈望着他的背影，用筷子叉着最后一个烧卖放进嘴里。
她站了起来，到柜台前问：“老板，多少钱。”
“你这桌不是已经买单了吗？”
许慈挑了挑眉。
“喔，好的。”转身走了。
世事确实难料，原本许慈即将过上吃土的日子，谁知突然爆火的却是她最窘迫的形象。她在屋子里录了好几个视频，假装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他拍的僵硬舞蹈，然后举起广告产品，摆出一个笑。
“好！”丽萨打板，许慈在专业的摄影机和打光板下收敛了笑。
“该拍完了吧？”
丽萨说：“今天的拍完了，明天还有几个。”
“还有？”许慈几乎虚脱，不在乎形象地吐槽道：“就算我真有什么商业价值，这一会儿也被榨干了吧？”
“你过了这热度就无人问津了，肯定要趁早。”
许慈叹了一口气，还好她就是个小网红，不是明星，不然就累死了。
拍摄结束时到了下午，许慈想着还是去外边透透风，所以在丽萨和摄像离开之后上街溜达去了。
——当然，戴了口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就有恃无恐，她走着走着，到了昨天的商场。
狼狈离开的自己和现在悠闲的身影重叠交错，许慈插|着口袋，听着商场负一楼的音响此起彼伏，原本她应该就在这个时候表演的。
穿着桃红色衣服的四个女孩舞动，她的空位被更专业的人填补。
她的火是一场意外，明明跳得很差，而那些勤勤恳恳为之努力的女孩却反而不被看见，赚着她也知道，并不多的数字。
这世界并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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