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与许慎不过碰了两面，也没有来得及正经的谈一谈近况，沈钰就得在屋中等候即将到来的及冠礼。

        这是沈钰第一次见证如此盛大的礼仪，尤其是与自己关系如此之深的及冠。原本安静的沈府越来越车水马龙，这人来人往的声势使沈钰本身心里的那两分漠然全然幻化做了压力。

        九月十八，沈钰正式禁足沈府。早上任由绣娘量身，将衣服一件件进行细微的调整，下午沈晏完成工作后会早早回来，带他熟悉当天的流程与来宾。

        及冠礼只是一天，但要准备的衣饰就太多了。早上迎客的常服，午间及冠的礼服，晚间宴会的常服。

        迎客服是最少的，一套穿着两套备用，只需要在细节上费心；礼服是大头，一套穿着一套备用，从里到外少说有七八层，礼服不同于常服，如何在不僭越的前提下凸显沈家的地位与家风是个难题；晚间的宴会服是制作最简单的，只是及冠意味不同，以前的衣饰全然不能再用，一次得准备十几套大致相同但又有些许不同的服装，这些可能全都会派上用场。

        围着沈钰的院子，绣娘们分工合作，沈钰只有站在那里任由她们摆弄，直到沈晏回来。在这之间，万管家会指挥仆从将沈府上下清扫，该休整的地方休整，再去根据私厨列出的清单采买，催促沈府的乐师带着从教坊司借调的歌舞伎演练，查漏补缺。

        “沈大人回来了。”

        听到乔安的报信，沈钰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对着已经停止动作的绣娘说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完工大致需要两个时辰。”为首的绣娘答道。

        “嗯。”沈钰点点头，吩咐道，“今天就先到这，明早再继续。”

        看着绣娘退出去，沈钰整理了一下衣袖，确认自己仪容没有出错就出门去正堂了。

        沈晏白天都在正堂，不论是宴请友人还是接见学生都在这里，他从不把公文带回府。

        正堂开阔，门口种植着松柏，那是先祖亲手种植的，一代代的传到了今天。抄手游廊两侧是刷了清漆的红木，方便人坐下赏景，上方的梁柱则精巧地雕刻了各色花卉，不驻足细看很容易忽略。

        正门前有三阶青石台阶，洗刷的透亮，只有被磨圆的角显露出年代的久远。

        门窗是敞开的，沈晏坐在案几后面翻看着拟定的名单。小厮等人都在外面，只有日常做事或者主家吩咐才会进门。

        乔安也站在了院门外。

        沈钰再次检查自己仪态，起步走到青石阶下，还不等开口就听到沈晏传唤：

        “过来。来认一认人。”

        沈钰于是款步而上，走到沈晏身旁跪坐下来，等待他介绍。案几很宽，两人坐在一起并不显得拥挤。

        沈晏将名单从头到尾仔细审查了一遍，将梵夹装的名单铺平，为沈钰讲解。

        “这次宴请一共有三类访客。”

        “第一类是世交、你的朋友和他们带过来的人。这些你记得怎么称呼就好，大多不会在宴会上交谈，往后会慢慢熟悉。”沈晏顿了一下，手指在墨色的字迹上划过。

        “因为人数有限，请的都是嫡支。张觅海、贾秋白、叶易真、白从彦，这四个是现在与我相交较深还在京城的，其余的十几人都在地方为官，礼到人不到。等日后他们回京述职再介绍给你，一次说太多你也记不住。”

        “张白二人自不必谈，贾秋白现在是从五品殿中丞，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自命清高，做事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大体还是想为民做一些事的。他妹妹嫁到吕家，公婆是吕老大人的庶五子、媳。虽说和嫡长子年龄相差大，与皇后殿下更没有什么感情，但好歹在吕老大人病逝分家前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就有了这一层关系。”

        “吕家出了皇后殿下，身份特殊，这次依旧礼到人不到。贾秋白会带着几个子侄过来，我与你迎接的时候喊人就可以了，记得离远点，他没有这个心未必别人没有。”

        “叶易真是正四品云麾使，名义主要负责南城门的防守，实际更多的是帮助京兆尹管理京城治安，以及大理寺抓捕罪犯。祖父是实打实的军功出身，父亲参见抗击匈奴时年龄较小落下病根，前几年去了。他在当今也是挂了名号的。他的字还是你祖父取的，有这一层关系在肯定会来，当今那也报备过了。”

        “记住了吗？”沈晏问道。

        沈钰答道：“记住了。”

        沈晏点头，又接着说道：“第二类，交情不深但碍于身份地位而来的人。”

        “赵、郑、胡三家，周、王、薛三家。”沈晏将名单整个往过推，再用蓝笔在这六家上面做了标注。想了想，又在后三家空处拉了一条长线。

        “这六家是与沈家一样开朝的家族，当时还有一些，像康家、金家、田家一样，或消失或已经在朝堂上见不到了的，就不提了。”

        “周、王、薛均是武将出身，太平年间很快就下落了。周、王的子孙俱是不成器的，薛家想转文治，没有三代起不来。这三家是来镀金刷刷门面的，礼做到位即可。”

        “你之前提到的赵铭、胡县令就出自赵、胡两家的旁支。开国那一辈的，整体都在衰弱，不过文官比武官稍慢一点，但也只剩下骨架了。”

        “赵家现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男儿，朝堂上都是凭祖辈混个职位的纸糊的威势，全靠着三位皇子撑着。本事不大，想要的却多。胡家更不济，连明面上占位置的人都快凑不齐了，白从彦占的就是原来胡家的缺。不过两家联姻频繁，早已经分不清彼此，今年胡家又有意低头作配。也是想得多。”

        “郑家跟那两家相比算是跟咱们关系较近的一家，华东候是个很有远见的人。他是个儒将，读的书多想的也长远，在武将还吃香的时候就着力于转变家族道路，儿子没有习文的天分只会莽，在战场上送了命。儿子不行就培养孙子，孙子不行就曾孙。到了曾孙这一代才算是有点苗头了。虽然郑明轩志大才疏，但只要不掺和不该掺和的事，再过两代就能兴盛。”

        “但目前，”沈晏盯着平整的桌面，思绪飘忽不定，“保持一定的距离，说一说场面话，不要被套住了。”

        沈钰点点头，将人默默记下。他对于京城的局势也只是了解个大概，现在囫囵地将信息吞下，等待着近几天反刍消化。

        “第三类就不用特别注意，都是一些像崔家、陆家的小家族或是我注意到的寒门子弟，只要不出错就好。”将名单翻到最后，指尖点在新干的墨迹上，“与你相关的就是向家。”

        “向女郎已经回去了。既然你们都没有问题，我这边已经知会泽阳向氏，正在走流程，预计年末确定婚期。既如此，这次向家必定会过来。”

        “向宣出身太低，过来的是向氏的老族长。还没到公布婚讯的时候，你也不需要特别注意他们。这次邀请其实主要是给向氏抬抬地位，只有一个五品官撑着确实不入流。”

        沈钰看着泽阳向氏那一列，脑海中却回想着那日夜晚沈晏的话语。当时沈晏说凭自己喜欢，是良家女就好，现在看来未必是觉得贫民和贵族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对自己有信心，不论对象是谁，都能将对方强行抬高到差不多的高度。

        看了看天色，快到晚饭的时间了，沈晏摆摆手让沈钰退下：“今日就到这里，明日会有仪官来教你及冠的流程与对突发情况的基本应对。”

        “是。”沈钰将名单收拢，退了出去。他回去还要仔细研究一下这份名单，判断对方与沈家关系的远近亲疏，日后要是碰到，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

        沈钰回来这些时日基本上不与沈晏一起用餐，都是各在各的院子里，因而等沈钰回到屋里的时候，小厨房也卡着时间将晚饭呈了上来。

        沈家口味清淡，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是相较于将一种食物做成另一种食物的味道，更倾向于凸显食物的本味。

        两荤两素一汤外加一碟小点心，都合口味，吃得差不多了就让乔安撤下去。最开始的时候沈钰还有心思琢磨这菜的做法，后来发现太复杂了，也没有必要，也就不关注了。

        等人都退了出去，再次洗漱后，沈钰点了支白蜡，梳理名单。

        等到月亮升起，沈钰也不敢熬夜，怕坏了眼睛，将灯吹熄进入梦乡。第二天一早迎来的，还是堆积如山的衣服布料。

        好在就只剩下了收尾工作，等完工后离仪官来还有一段时间，沈钰便取了《礼记》来看。敲了敲脑门，沈钰越看越头疼，祈祷着千万不要按照上面所写的操办，一举一动皆有束缚，实在难挨。

        好在下午到来的仪官没有辜负沈钰的期待，现在的礼节虽然源自《礼记》，到底顺应大众生活，有了诸多变化。一步步跟着做下来，也不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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