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二
十二岁那年，你们默契地喜欢上同一首歌。那时网络尚未全面覆盖，可能是某个周末的下午，某个午间黄金段，电视里在放港台偶像剧。
下午三点档，你结束了午觉，朦朦胧胧起床，睡眼惺忪时，坐在客厅的外婆刚巧在看那部火遍全国的言情剧。
你刚好听到剧中的插曲。温婉的女声，带了些台腔的嗲气，最后归结为伤感。副歌部分一起，突然有被惊艳到的感觉。
那个夏天，那个午后，那个听情歌还懵懵懂懂的年纪，你将那首歌的旋律烂熟于心。
从此后，每个放课散学的黄昏，你都哼着那首伤感的情歌，语气是无忧无虑的欢快，似乎与那悱恻的歌词格格不入，可是，却那般美好。
生活没进入到悲伤章节时，往往才是一生中最好的日子。那时，悲欢离合真真正正的存在于故事里，你在故事外，听着那些故事，笑着，哭着，却都是澄澈的。
他是怎么喜欢上那首歌的呢？
或许也是来自于电视广播，或许，是和朋友们在繁华地带的篮球场打球时，街角的唱片店刚好放了这一首。
心不自觉地惊颤了。那句旋律一起，恍若隔世。那场球赛便也打得心不在焉了，散场后匆匆拿了外套，拥进唱片店，兴致冲冲地把那张cd带回家。
也是在那天，他爱上了这首意外闯进耳朵的歌。
是真的很喜欢吧！他用攒了半年的零用钱买了台随身听。在当时，那可是稀罕玩意儿！
他走在放学回家的小路上，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揣着那台随身听，里面只有一首歌，你们都爱的那首，单曲循环着。
那天坐公车回家的路上，偶然听到电台广播有征集录音的活动，他暗暗背下了投稿方式，回到家后，躲进卧室，认真清唱了这首歌的上半部分。
他也不曾想到，他无意的一次投稿，也成了他梦想开始的契机。他的那段清唱火了，在网上备受好评，当然，不是太过夸张的程度。
奇妙吧，你们在十二岁这年，因为一首歌在冥冥中结缘，虽然当你听到他的翻唱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时间走得很快，干净、轻盈，19岁时，你读了大学。那天在和舍友谈天论地细数八卦时，你突然提到很喜欢周董《我不配》的mv，你说，短短的5分钟里，那种被现实拆散的无奈，爱错了时间的遗憾，透过屏幕，溢出来。
而恰在同时，他给音乐社编排的流行曲目，就定了《我不配》。他说，这是让他入坑杰伦成为杰迷的第一首歌，所以，在迎新晚会上，想用这首歌开场。
人世陆离，而你们，如两条平行线般毫无交集，却又如此相似。可惜，你们对彼此的存在，一无所知。
要相信，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所有的缘分，都是路过。
你们沿着各自的生活轨迹不紧不慢地走。身边有人靠近，又有人离去。你们默契地拒绝了所有的殷勤，等一个对的人。
他很相信宿命，坚定地认为这世上有一个人，懂他的懂。他们终究会相遇，如两颗遥遥相对的星，在遇到对方的那一刻，光芒交晖，融为一体。
而他，只需要等。你也相信。
缘分还是动了恻隐之情。于是，在共同好友组织的聚会里，赵听与陈闻相遇了。
遇见他的那一刻，你开始相信言情故事里常用到的“一见钟情”，你化身“侦探”，四处打探有关他的消息。
到后来，你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说这是命。虽然之前的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交集，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他离你最近。
你开始主动发力，不错过每一次有他的活动。在某次饭局后的游戏环节，大家一起玩儿默契连连看。玩法是每个人写出最喜欢的歌名，如果有一模一样的，就结成“一日情侣”。
心砰砰跳个不停。你惊喜交加地写下《我不配》，意料之内的，他也是。
答案揭晓时，他明显地诧异了。抬头看向你的目光，不解中带着探究的光亮。
那是他第一次直视你，这是第一次，在他的世界里，你有了姓名。
你们都是要面子的人。于是，“自愿”接受“惩罚”，结成“一日情侣”。
这是一生中唯一属于你们两人的一天。
你们从交换名字开始，他请你吃了午饭。你找了很多话题，早有预谋的，那些被你烂熟于心的默契。
傍晚告别时，他第一次叫了你的名字。他说：“再见，赵听。”
你笑着：“会再见的，陈闻。”
你终于有了陈闻的联系方式。你如同读一部奇书一般，一字一句，一页一页，窥探陈闻其人。
越是细看，越是惊叹，你们竟然如此相似。喜欢的歌手、二刷的电影，甚至是常用的句式、标点，都那样巧合地重复着。
你越发深信，陈闻是命里唯一的注定。你越发深信，赵听与陈闻，本就该是一对。
故事发展到这儿，下面该是偶像剧走向了吧？
可惜，现实从来没那么善良。
那天过后的不久，陈闻远走法国学习歌剧，而赵听，继续守着一个人的日子，毕业，实习，生活。
那个人轻轻地拨乱心头的云彩，你的世界却天崩地裂，甚至来不及告别，甚至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何时。
陈闻的出现与离开，都是如此戏剧性，像是一份被上帝搞了乌龙的礼物。你开始自我怀疑，这场邂逅，究竟是福是祸。
突然很想大张旗鼓地怀念过去，你搜遍了记忆的每个角落，却发现，你们之间只有那一天的交集，从此后，成了永生不见的相交线。
你忽然明白，有些人，连用来怀念都显得奢侈。原来，爱也可以这么难。
你曾经热烈地想，你与陈闻，像是两颗独自运转的小行星，拥有着相似周期与轨迹，若是在一起，就构筑专属于你们两人的星系，成为彼此的小宇宙，如若不能，就各自发光。
现在看来，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或许是最好的散场。
岁月一晃，匆匆五年。再次听到陈闻的消息，是在一则娱乐新闻上，知名乐队的livehouse上，陈闻作为主唱的好友，献唱了《小幸运》。
手机屏幕里，当赵听听到那句真情流露的“遇见你的注定，他会有多幸运”时，还是不由红了眼。
匆匆一别，时过境迁。
重逢的戏码，在现实里，就显得过分矫情，还好，他们并没有重逢。
28岁，赵听离开北京，嫁到上海。结婚那天陈闻没有到场，不过他托人捎来礼金和祝福信。
信很简短，只八个字——余生欢喜，顾盼听心。
赵听当然懂，不过，这酸涩也只是持续了一瞬。
那天的赵听很美，陈闻永远都不会看到，当然，赵听也不会想到，骄傲如陈闻，在那天晚上，酩酊大醉，醉了之后魔怔一样地翻着朋友圈，不断放大着刷屏的照片，她笑得真好看，那样无暇的笑，似乎很多年前也曾看到过，那是在饭局过后的默契游戏上，看着桌上摊开的两张一模一样的“我不配”，赵听腼腆地笑着，眸子亮晶晶的。
法国五年，他已经实现了当初的理想，可是，现在的他，再也遇不到五年前的赵听了。
陈闻和赵听，原来还是错过了。
许多年后的一天，许辞暮背着大大的书包回家，赵听打开门，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妈，今天放学碰上一个高一的学妹，笑起来可好看了，她叫陈尔尔！”
尔尔。辞暮尔尔。赵听突然想到很多很多年以前，在和朋友的调侃中提到过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成语，就是“辞暮尔尔”，那天陈闻也在。尔尔，这个名字，让她感到久违的熟悉。
许辞暮读大学后，赵听与许洱搬去杭州。赵听是喜欢江浙的，一直都是，幸好，许洱懂。
再后来，许辞暮打来电话报喜，说终于追到了师妹尔尔，赵听笑笑。
某天，辞暮带着女朋友尔尔来杭州拜访时，赵听得知了尔尔原来是陈闻的女儿。不由感叹世事奇妙，有些故事，原来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
还好，这样的结局，也算圆满。
《十年》里唱道：“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只是你们，从来都只是朋友。
十二岁那年，你们开始喜欢同一首歌。要是十二岁，我就认识你该多好。
听闻远方来信，可是，要用耳朵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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