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千华锏
比试大会的地点设在回宗殿的前方，由四位长老十二位学究坐镇。
回宗殿分为两层，四位长老十二位学究坐在第二层，此处视野开阔，能将比试台的状况尽收眼底。
“小宴，我已经嘱咐过南之了，这次与尚掌门的比试，让她手下留情一些。”说话的人是东华长老，顾南之是他座下弟子。
东华长老进入无烬宫的时间比东晏长老更久，但是在票选四位长老之首时，却败给了东晏长老。
他十分不服，在别人都尊称一声东晏长老，他则称呼小宴。
东晏长老知道他为人傲气，其他倒也没什么大的缺点，便由着他去。
“那便多谢东华长老了。”
“客气了。”东华长老轻哼一声。
他昨天对顾南之嘱咐并不是让她手下留情，而是要她拼尽全力地去比，一定要将尚坷逼得退出无烬宫。
虽然他同意尚坷进入无烬宫，也同意尚坷拜谢琅为师，但是他受不了谢琅与东晏长老这么袒护尚坷。
他最宠爱的弟子报个仇有什么错，竟是让东晏这个老东西慌里慌张赶过去阻挠。
珍藏的丹药也毫不吝啬地拿给尚坷吃，想起当初自己问他要一颗，东晏这个老东西便面露难色。
东华长老翻出一个白眼，又见东晏长老桌前放着一大盘晶莹剔透的葡萄，自己桌前的却是些歪瓜裂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将自己桌前的葡萄与东晏长老的葡萄调换一下后，东华长老美其名曰道：“大个的葡萄不甜，我替你吃了罢。”
东晏长老：“……”
观看比试不止是看个热闹，看个输赢，更重要的是要在别人的对战中发现自己的不足，再学习别人的长处。
每一次比试都能使无烬宫的弟子收获颇丰，所以为了抢到最佳观赏比赛的位置，他们早早便赶过去，抢占最佳位置。
而且这次的比试比以往每次比试都令人期待，一来是有温泽与温子瑜的比试，二来是每次比试都是第一的顾师姐与朝宗派的掌门恶毒掌门尚坷比试。
他们更是翘首以盼，恨不得比赛立马开始。
而水云居里的尚坷睡了一个懒觉，醒后不紧不慢地穿衣服，刚穿好，温子瑜与宗子茂便闯了进来。
“今日便要比试了，你竟还睡得着！还睡得这么香，我和子茂在外面叫了你半个时辰！”温子瑜恨铁不成钢道。
他和宗子茂整整一夜都没睡好。
宗子茂则是用眼神制止温子瑜再去声讨尚坷。
今日过后，尚坷就要离开无烬宫了，今后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都是未知，离别之际，一分一秒都应当珍惜。
宗子茂拿出一个圆溜溜的珠子给尚坷。
“这是我的珍藏的宝物，现在给你了。”宗子茂说完，悲痛叹气。
听到珍藏，尚坷来了兴趣，看向宗子茂的眼神都多了一丝感动，珍藏的宝物，说不定能让她打败顾南之，尚坷接过后，细细打量，问道：“怎么用？”
“此物名叫留命珠，你在上面轻轻叩两下，留命珠会释放出一阵有味的烟雾，到时候你就可以趁机逃走了。”宗子茂骄傲道。
尚坷：“……”
“你自己留着吧！”
“尚坷，我也有东西送你。”温子瑜说完，手里赫然出现一个大锄头。
“这个也是我一直珍藏的宝物，到时候若是你被顾师姐快打死了，万不可逞强，你先用子茂的留命珠迷惑她，再用我的穵圡锄掘地。穵圡锄不似一般的锄头，它一次可掘地三尺，不出三息，你便能挖出一条逃生的地道，到时候谁都别想找到你。”温子瑜作势擦擦眼，又道：“这东西，它救了我多次，可以说，若不是有它，你就不会再见不到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重！”
“这个也给你，这是我和子茂来到无烬宫积攒的灵石，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不让你过得太凄惨……”
“尚坷，你出了无烬宫，可一定不要忘记我们啊!我们会把你的名字刻在石碑上，供奉起来，若是想你了，便去探望，和你说说话。”
“打住。”尚坷听他们越说越离谱赶紧道。
把她的名字刻在石碑上，怎么不刻在墓碑上，还去探望，不如去给她烧根香。
穵圡锄可以随意缩小变大，携带起来十分方便，留命珠更是小小的一颗，不占地方。
尚坷见两人一副不收东西便不罢休的神色，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之后与他们一起前往比试台。
比试已经开始，放眼望去，台前满是人头。
找了视野较为好的地方，尚坷与温子瑜宗子茂坐下观看。
这种比试的场面尚坷已见过多次，不过当时她的位置是四位长老坐的地方，或者比他们坐的更高。
台上正在比试的两名弟子是器修，与剑修不同，他们比的是炼器时间长短，法器炼成之后对人或妖兽所能造成的破坏力。
这两名弟子炼制完成的时间差不多。炼制出来的法器一个杀伤力相对温和一些，法器在散发出强大威力的同时，会留有一丝回旋的余地，这点余地是所制之人特地留出的，便是为了给那些罪不至死的人一丝生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回旋的余地，使法器的杀伤力大大减弱。
另一位弟子的法器则是一旦祭出，无论善恶，全部击杀，出招时翻滚的灵力十分强悍，比试台前站着的弟子都感到压迫。
显而易见，后者要比前者的杀伤力强太多。
后者若是去对付修为高深的妖兽会是一件称心如意的法器。
输赢是由四位长老十二位学究评断的，谁得票多，谁便赢。
众人都以为一定是后者赢，但四位长老以及十二位学究，只有两名投给了后者，其他人都投给了前者，杀伤力较为温和的法器。
众弟子不解。
但尚坷却明白。
评断一件法器是否成功，看得并不是它的杀伤力，而是看使用者在用它对付敌人时，在被恨意怒意等情绪的支配下，是会保持理智控制法器，还是反过来被法器操控。
前一个弟子所制的法器虽然温和，但他能控制法器不伤及无辜。
留有一丝余地，便是留有一丝怜悯。
在妖兽肆虐的一百二十八城，悲天悯人是不坠入嗜血杀戮的一道防线。
每一个修士都应该有。
后一个弟子所制的法器杀伤力强大，但是在用时，会伤及无辜，这是修士斩杀妖魔的大忌。
人的欲望不断升级，即便手里的法器杀伤力已经十分强，还会想要更强的，原先斩杀为非作歹的妖兽或许还会查清前因后果，慢慢的，便不会再问缘由。
如此下去，只会变成一个被欲望操控的傀儡。
最后甚至可能都不会再顾忌同门。
朝宗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接下来的比试，便没什么精彩之处，若非温子瑜宗子茂拉住，尚坷都想回去睡觉了。
到了下午，该温子瑜上场了。
温子瑜对战的是温泽。
两人的关系尚坷已从宗子茂嘴里得知。
温子瑜与温泽确实是兄弟，不过母亲不同。
温子瑜的母亲是正房，温泽的母亲是侧室。
一般来说，侧室所生的儿子不会如正室所生的儿子那么受重视，但是温家却相反，温父极为看重温泽，对温子瑜虽然宠爱，但并不重视。
两个儿子的根骨都绝佳，都是修仙的料，但是修仙在前期所花费的钱财并不少，温家只能供应一人。
最终温父选择了温泽。
温泽与温子瑜两人是天差地别的存在，温泽稳重，待人有礼，刻苦勤奋，与他接触过后，没有人不喜他。
温子瑜却笨手笨脚，爱闯祸，性子又有些懦弱。
这般对比下来。温父选择温泽并不奇怪。
无烬宫短短时间，声名鹊起，而且招收弟子并不看重根骨天资之类的东西，一时惹得数人前去，温泽便是一个。
只是那日去时，温子瑜与他一同。
由谢琅亲自挑选可以入宫的弟子，在看到温泽与温子瑜时，谢琅微微顿了顿，将手指向了温子瑜。
不止温泽，连温子瑜也愣住了。
温子瑜与温泽一同来，说好听些是陪同，说难听些便是为了衬托温泽。
虽然父亲不花费心血培养他，但温子瑜也并未放弃过修炼，如今被谢琅选中，他应该高兴的，但看着温泽发青的脸，心里只剩无措。
回去之后，得知温子瑜被选上，温府一片死寂。
除了娘亲，没人来祝贺他，没人来恭喜他。
甚至温父亲自来找温子瑜，求他把机会让给温泽。
他的亲生父亲说：“泽儿比你稳重，比你识大体，他又刻苦，能在修仙这条路上走得更长久。你当是为了温家，也该把进无烬宫的机会让给你哥哥。”
温子瑜说：“可是爹爹，我也想进无烬宫。我也可以稳重，识大体，可以很刻苦。”
不止温泽每日刻苦修炼，我也有刻苦修炼，为什么你只看到哥哥，却看不到我。
温泽也来找他。
其实温泽对温子瑜是极好的，温子瑜小时候很黏温泽，有时还爬到温泽床上与他一起睡。要是有什么吃的，温泽也会先给温子瑜吃。
温泽与温父不同，他是来恭喜温子瑜的。之后又讲了两人小时候的趣事，譬如有一次温子瑜贪玩落入湖中，是温泽救他上岸，以及每次温子瑜闯了祸，都是温泽替他背锅。
句句不提无烬宫的事，却又在用兄弟之间的情谊来逼迫他，逼迫温子瑜将进入无烬宫机会让出。
温泽走时，温子瑜叫住他，说自己愿意把机会让给他。
温子瑜能看见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但却听他道：“你不必如此。”
“哥哥，我自愿的。你是温家的希望，我就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的废物罢了，就算进入无烬宫，也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温泽责备。
温子瑜眼泪涌出，究竟是我妄自菲薄，还是你们心中真实所想。
“哥哥你不需要愧疚，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温泽变得格外温柔。
“今夜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温子瑜喜欢和温泽一起睡，温泽身上有股清香的味道，他喜欢闻。
“后天便要动身去往无烬宫了，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
“可是……明天还有时间。”温子瑜祈求。
温泽露出为难的神色。
温子瑜垂下头去。
温泽顺利取代温子瑜进入无烬宫。
过了几年，温子瑜的娘亲死去。
临死之前，温子瑜的娘亲交给温子瑜一件法器。
温子瑜的娘亲是一个小门派掌门之女，与温父一见钟情，最后下嫁于他，
下嫁没得到珍视，反而让温父认为自己魅力太大，滋生出自傲，越发不将她们娘俩放在心里。
法器是温母的父亲给她的，得知她放着那么多年轻有为的修士不嫁，反而要嫁给一个普通人，温母的父亲气得直接与她断绝关系，将她赶出门派，但是终究还是怕温母会受委屈，把镇派的法器偷偷塞给了她。
闭眼之前，温母对温子瑜说道：“我死后，你便遵从自己的心，去往无烬宫修炼。这件法器你也带好，万不可让你父亲，哥哥知道。”
温子瑜听温母的话，带着法器来到无烬宫。
还是由谢琅亲自检验，谢琅似乎已经忘记他，赞许他进入无烬宫后，并未说什么。
他进了无烬宫，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温泽。
只是温泽不似他想得那样会高兴，而是略带厌恶地望着他。
娘亲给他的法器，他并未瞒温泽。
因为这件法器，温泽对他的态度再次好转，有时候温泽外出除妖，便会借用。
温子瑜有求必应。
直到最后，温泽说：“这件法器我用着十分趁手，能不能将它送给我。你也知道，别的弟子都有一件让自己增光的法器，唯独我没有，父亲供应我修仙已是十分困难，我不好意思再开口问他要。”
温子瑜良久不说话。
温泽歉意一笑，“这是你娘的遗物，我这般要求实在无理，若是你不愿意，便当我没说。哥哥提出如此要求，也确实是过分了一些。只是无烬宫的弟子的修为都十分过人，大部分人的家世不错，有钱让他们炼制法器。我们家相比寒酸了一些，有时候我与他们一起除妖，每次都是拖后腿，我用了这件法器后，才使他们对的态度改观了一些。”
温子瑜静静地望着他，他们虽是一个爹，但是相貌截然不同，温泽十分英俊的同时，身躯也高大，几乎到一个地方，便有女子喜欢他，反观自己总是佝偻着身子，一点英气都无。
很久之后，温子瑜才道：“哥哥，我已经好久没和你一起睡了，今夜我们能不能一起睡。”
这个要求他上次也提过，当时他是同意把机会让出之后提的，温泽拒绝了。
他好像突然聪明了一些，知道一定要先让温泽答应自己的要求，再把东西给他。
温泽果真同意下来。
躺在床上，温子瑜像小时候一样去蹭温泽的脖颈。
他还对着温泽说些幼稚天真的话。
温泽温柔地应着。
而温子瑜未看到的是，温泽厌恶的表情。
温子瑜心满意足地睡了一觉，随后便将娘亲的遗物给了温泽。
从那以后，温泽再也没来找过他。
他娘亲交给他的法器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它叫千华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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