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退局

周雨微从进大营后便在观察许仁，许仁看起来一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甚至对于李慎十分客气友好，并无丝毫为难的意思。

        李慎又看了四人半晌，对许仁道：“许将军，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冲突既然发生了，人又被驻军抓了，自然需要给许仁些面子。

        许仁道：“许某要将此事报邢大人，十多人闹事，可大可小。赵大人见谅。”这事他不可能不报，但一旦报上去，势必凤城知县要担责任。

        李慎表示理解，也不为自己辩驳，只是道：“如今看来，许将军已找出首犯，不如让赵某将其余人带回去，也省了将军的麻烦。”

        许仁也正有此意，这些人关在大营里也是麻烦，不过是些农户，在事件中也并无大问题，苛待不得，不如领走省心。

        李慎又道：“既然几人都交待是侯力号召的，不如其他三人交由在下带回县衙看管。”

        许仁道：“这四人都是首犯，暂时得扣在大营里，请赵大人见谅。”

        在日头下晒太阳的那十多个人各自画押后，由凤城县衙的人带走，其余四人留在大营里。

        徐成钻进马车，向李慎汇报那十几人说的情况。据那十几人交待，他们都是听说新县有活儿，但最开始到底是谁提议的便不清楚了，而今天也确实是侯力先与驻军打了起来，而且一直护着自己的包袱。他们并不知道侯力身上还背了这许多银器。

        徐成奇道：“侯力有这么些银子为何要去新县？”

        周雨微：“他的银子的来路便是突破口，按里正所言，侯力应该没什么积蓄。”

        徐成问：“会不会是她媳妇的嫁妆？”

        周雨微摇头：“若是有这么些嫁妆为何还需卖闺女，我有个猜测，这些东西可能是侯力偷的。”

        “偷的？”徐成倒是没想到这层。

        周雨微点头：“既然不会是他自己的，若是被人教唆也不会给这些东西，那便不是自己的。”

        李慎点头：“不错，若是偷的，他为何会跑便说得通了。只是他若是因为偷了东西跑，为何要拉上这么多人。”前阵子因为水灾，大家都忙着逃命，如果有人趁乱摸进哪户人家偷拿东西也是很有可能的。

        周雨微也想不通这点，若是偷来的，那么侯力便不可能是给大家传消息去往新县的人。“他或许是得知大家要去新县，便想着跟着一路浑水摸鱼。”

        李慎道：“那么今日就有人说了假话。”刚才有两人明确表示最开始消息是由侯力传的，侯力昏迷，这事推在他身上真是好打算。那四人中肯定有人知情，但如今这些人被扣在军营，他们压根不能去查。

        徐成在二人的推测中，也渐渐明白了这是一个安排好的局，目的就是要制造冲突，先鼓动一堆人遇上驻军，推出一个侯力，隐藏了真正鼓动之人。侯力早已在人的算计之中，不过是做个替死鬼。

        徐成道：“属下去那四人家看看。”

        周雨微突然道：“那些银镯子有一个应该是一对的，若是能找出另一只或许有发现。”

        今日这事，越是蹊跷便更说明有人主导。十几个人又造不成实在的混乱，却能给凤城的知县制造麻烦。

        李慎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让他落水，没想到他命大平安回来，便制造这么一出。他无奈笑道：“这是冲着我来的，目的是想将我挪走。这么看来，倒是比上一回仁慈多了。”若是邢骏想将事情闹大，便会让薛巡察使参李慎一本，治灾不力引发流民动乱，若是别人做这个知县，八成就被贬到其它地方了。

        周雨微知道他说的上一回是被水冲走那一回，可徐成不清楚，他问到：“大人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慎不置可否，这回又给他出了个新难题。若是薛巡察使真参他一本，吏部定然会将他挪走，若是不挪走，他便会暴露。一边暗中调查，还得一边应付邢骏各种暗地里的把戏，实在是够头疼的。

        他扶额半晌，才道：“看样子又得去趟泗州府衙了，不然还不知道会被贬到什么地方去。”说话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和无奈。

        周雨微问：“大人，那流民的事还查吗？”

        “查，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查。此事交给徐成，你将那些首饰的样式画下来。”上次落水的事他本不打算去查，最近事务多，空不出那个精力。可这回关于流民之事只是他们的推测，究竟是侯力被人利用当了替死鬼还是有人买通侯力，只有查出来才知道这些人中是否还混了知情人。况且，他去见邢骏，总要准备些什么。

        徐成这几日一边在小底乡发粮，一边拿着周雨微画好的图样四处去打听有谁见过这几样饰品。

        那些被李慎从罗沟大营带回来的十几个农户，在县衙重新写了证词，又有乡里人保举后，全安排去了各乡运粮发粮。

        将赈灾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李慎再一次去了泗州府衙。

        这回邢骏见了李慎便不再向上次那般客气。

        书房中，邢骏坐在上首，面含愠色，将这次凤城水灾都归结为李慎治理不力上。“赵知县，凤城多年安定，风调雨顺，罕有灾祸发生。你身为父母官，对于灾祸缺乏预见，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更甚，居然闹出百姓食不果腹、背井离乡、强冲关卡之事。灾荒之时，民乱乃大忌啊。”

        李慎低头恭顺地听着邢骏的教诲，心中早已不耐烦。凤城的粮食从来没有缺过，邢骏拖沓地给了些粮食，想必就是要看百姓食不果腹的状况，可在那之前，庞子鸣已经去了临县筹借粮食。背井离乡的时机把握之精确，也真是令人佩服。

        李慎躬身，面带惭愧道：“邢大人责备的在理，全因下官办事不力，差点酿成大祸。幸有大人未雨绸缪，抓了首犯，下官感激不尽。”

        这话说得恳切，难得邢骏面上颜色和缓了一些。“赵大人年纪轻，没经过这些事，本官理解，但事既然发生了，对上便得有交待。民与驻军发生冲突，你可知这是什么性质？”

        李慎闭眼片刻，道：“还望大人通融一二，再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愿将功抵过。”

        邢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着茶，不时地瞟一眼李慎，也不说话，就这么晾着他。

        李慎面上表露出急切来，期待地看着邢骏，又上前提了茶壶，替他重新斟满茶水。

        邢骏笑起来：“赵知县莫急，先坐。”

        李慎用袖子擦着额前的汗，忐忑地看着邢骏，似乎邢骏便是那判官，能掌生死、定前途。“若是大人能高抬贵手，下官感激不尽。”

        邢骏似乎颇为享受此刻李慎伏低的样子，并不松口。不过这也在李慎预料之中，他此前并未归顺邢骏，明里暗里、有意无意间都得罪了他，后又因查匪患一事更让邢骏记上他一笔。

        可能让邢骏对他下杀手，再次紧逼，想必是因为查铁矿的事让他怀疑到了自己身上。没有证据，仅仅是怀疑便能做得这般绝，可见他定有更大的秘密。是以，邢骏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果然听邢骏道：“不是本官不想帮你，只是这件事便是本官想要压下来，可泗州还有朝廷的巡察使在。”

        李慎看了邢骏半晌，道：“大人，下官觉得此事蹊跷，是以一回凤城便暗中调查此事，已经有详实的证据。只是此事许将军已找到首犯，下官觉得此事不宜再继续查下去。”既然服软不行，那便给邢骏点压力，让邢骏觉得他手上有不寻常的证据，不能将此事上报。

        邢骏眼皮一抬，眼中露出精光：“哦？什么证据。”

        李慎犹豫许久，内心挣扎半天，终于压低声音道：“下官怀疑此事与凤城的匪患有关。”

        邢骏压根没想到李慎将这两件事凑在了一起，眉毛一跳，静静看着他，想要看出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李慎面色不动，期待地迎着他的目光，询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下官不敢擅自定夺，还请大人示下！”

        邢骏心中念头急转直下，他原本想借此事将这位凤城知县赵普挪走，但若是赵知县不甘，怀疑此事有人预谋，上报朝廷为自己申辩，这些他都有后招应对。可这位不知深浅的赵知县若是将此事与匪患牵连上，朝廷知晓后一定会派人详查。

        邢骏冷哼一声，看了李慎许久，想要从他的神情看出他究竟要干什么。真是小瞧了这位年轻的知县大人。

        “赵大人慎言！”

        李慎点头，恳切道：“下官深知此事深浅，是以才来讨大人的示下。凤城匪患一事由来已久，想必均在大人掌控之中，属下怕擅自行动破坏了大人的部署。”

        即便再不情愿，但话都递到这份上了，邢骏也不得不表示赞同，他点头道：“此事赵大人勿再插手。”

        李慎一副了然的表情，这时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似是了了一桩心事，一口将杯中的水喝尽。该说的都说完了，也是该赶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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