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探
过了许久，李慎开口问到：“刚才你要说什么？”
周雨微想起刚才一句话惹恼了他，噗嗤笑出声来：“那人蹲下时，我瞧见了他腰上的带扣，模样倒像是大周的样式。”
“有什么奇怪吗？”
“像是房檐上的螭吻样，怎么会有人将这般样式做成带扣。”周雨微嘴上虽这么说，但想到可能是因为不了解大周的习俗或是本国便是如此，是以才会这般佩戴。
而李慎对这句话显然上了心，他问：“你可有看清楚是什么材质？”
“金镶玉。”她肯定道。
李慎若有所思。
周雨微见他这般神情，问到：“你可是见过？”
李慎看着他，表情些微凝重：“我却是见过一枚你说的这般东西，前些年舍戈部落首领胡逢曾来洛阳朝见，当时司天监刘监正为其卜过命理卦象，因命主火旺损身，父亲便命宫中巧匠打造了一套玉带相赠，其中便有一枚金镶玉的螭吻带扣。”
舍戈部落是鹤拓四大部落之一。
话说到这里，周雨微也怔住了，她才想起问到：“当年你有没有见过胡逢？会不会其他人也有这么样东西？”
李慎摇头：“前年胡逢在洛阳时我随段相去了黄河一带，恰好不在，此事是听刘监正所说。金镶玉工艺复杂，能佩戴此物者，非富即贵，但也不是说就一定只此一件。”
周雨微不解道：“若真是御赐之物，带出来岂不惹眼，容易露了身份。”
李慎：“听刘监正所言，八字命格一事并不对外言明，是以这件事朝中没几人知道，即便看到也没什么打紧。而泗州更是没人见过他。况且听你所说，他也只是带了一个带扣，并无其他配饰，若是富贵之家带着这么一件东西并不足为奇，不会引人注意。”
二人都陷入沉思，若这人真是舍戈部落首领胡逢，那么这次假扮商人来泗州便不是只谈买卖了。
李慎本就想到冯烁给的这条线索与兵器采买一事有关，可若是部落首领前来，便绝不止采买兵器，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当面谈。
李慎若有所思道：“等到了泗州，让沈瑞夜里去探一探，若真是他，那么身边的人总会露出些线索。”
第二日，在船上又遇上了昨日那几个鹤拓人，为首那位遇上周雨微主动过来打招呼，又是一番歉意。
还不待周雨微答话，李慎便客气道：“不过一颗珠子，足下不必挂怀，等下了船找家铺子重新串好就是。”
周、李二人态度谦和有礼，又带有几分疏离，丝毫没有主动想要结交的意思。
二人互相拱手行礼，真似萍水相逢般，如此问候过了，再无交集。
周雨微抬起袖子遮住嘴小声道：“明日便下船了，你要怎么接近？”
李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太刻意容易起疑，泗州总要见的。”
果然，这般点头拱手之交在泗州再见时，平添了几分意外和亲切。
再见是在泗州府城内沿江两岸，李慎和周雨微夜里来凑泗州的热闹，不想正巧遇上同来凑热闹的一行人。夜里江上有游船舞乐，初来乍到，便都会来此处。
李慎猜到他们会来此地的最重要一点：这里地势最高，可以俯瞰泗州全景，他们来到陌生之地，一定会摸清地形，方便应对。是以，早早来此相侯。
江边楼廊相连，还不等入夜，楼廊上的灯火层层次第亮起，绵延在内河江岸，似一条游龙。
他们此时站在最高的临风阁顶层，俯身看去，从两端不断行来结伴的人，让这条龙也活了起来。
游船上的歌舞未歇，沿江楼阁之上的热闹正盛，一时灯红酒绿，将来人都簇拥起来。
“这里比荆州沿江两岸还要热闹些。”周雨微兴致很高，她今日不喝酒，挑了招牌饮子，慢慢饮啜，一边欣赏着酒肉欢歌中的人群。
李慎问到：“你喜欢听曲儿？”
周雨微点头又摇头：“算不上多喜欢，我并不通音律。幼时，父亲便说，若是我喜欢便可学琴，但不必为了取悦他人而学。”她摊开手道，“我在此道上没什么慧根，便算了。”
这楼上不乏女子，三三两两男男女女结伴而来，更有多才多艺的郎君陪着饮酒献曲。
周雨微目光被吸引过去，看得有滋有味，指着远处问：“洛阳繁华之地也如此这般吗？”她知道洛阳繁华之地，便有出名的歌馆供男女消遣，却也不曾亲眼见过。荆州也有，但没有这般磊落。
还不待李慎答，却听得旁边有人接话：“姑娘真是好兴致。”那话里没有嘲讽。
李慎与周雨微转过头去，正是船上那行人，他拱手见过礼。
只听周雨微笑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人微微一笑道：“随处逛逛。”他们本是上了楼阁，纵观这处地形，以防遇上状况好所有准备。不想一上楼便遇上了两人，正瞧见她品论酒郎。
要说起来，这二人什么关系他是没看明白。他知道大周富户士族子弟常有狎妓出游的风流韵事，可这女子却也不像。
这般遇见，又不必刻意跟踪便知晓了几人的行踪和下榻之处。既是遇上了，便也得客气几句。那人自报家门名为“江逢”。李慎也报了个假名字“赵旸”。
晚些时候，邢骏也出现在沿江两岸，沈瑞和杜严敏小心跟着，证实了他所见之人正是这位偶遇的江逢。因李慎特意叮嘱了不要泄露行踪，是以并未靠得太近，只隐约探听到与一批买卖有关。
按李慎所言，他们能在此地见面，再加上冯烁查证的事情，便能证实他们有勾连。在他们内部没有眼线，是以很难打探出什么。至于这位自称是江逢的人的身份，交给沈瑞夜探一番也有大致范围了。
夜半，沈瑞换了夜行衣，一路飞檐走壁在江逢一行人下榻的归来客栈附近溜了一圈，顺手在归来客栈一处客房做了一回梁上君子，牵走了几个包袱，顺带搞出不小的动静。
归来客栈是泗州最好的客栈，住的人非富即贵，又在城中人流旺盛之地，偶尔发生个失窃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接应了沈瑞，寒山同沈瑞一道来复命：“大人，外间一有人声喊起来，江逢身边的人反应敏捷，训练有素地结队，护住了江逢所住的屋子。沈瑞趁这个空档，摸进了他身边护卫的屋子。”
沈瑞接着道：“护卫处藏着□□，像是军中之物。”
胡逢，江逢，带扣，军中人和物，不会错了。
这么些有关联的巧合加在一起，便有了清晰的指向。这一趟没白来。
周雨微接过沈瑞递来的包袱，失笑道：“沈侍卫这动作太过熟练利索了，打开看看。”
沈瑞牵了两个包袱，只有一个是江逢身边之人的，那包袱里有一张过所，几粒金子和几贯铜钱。另一个包袱是掩人耳目所盗，里面是些衣服和钱财。
周雨微将金子和钱财拣出来交给沈瑞：“沈侍卫拿着。”
沈瑞一愣，有些结巴：“这……这，属下不能拿。”
周雨微笑：“随你怎么处置，包袱随意丢在附近就好。客栈定然会报官，让邢刺史先给他赔个不是吧。”
沈瑞明白她的意思，既然是偷窃，便要像样些，不能原封不动还回去。只是这钱，有些烫手。
李慎对杜严敏道：“我修书一封，你明日便携密信回京，切记，信不离身。”
一旦内臣与边境之外有所勾连，便都不会是小事，不管他们密谋什么，邢骏都不能在此地留了。如今鹤拓的四个部落在对大周的态度上本就有一些分歧，若是有人扩充军备搅起纷争，便不是朝廷希望的。他必须将此消息尽快送回，依旨采取下一步计划，防患于未然。
如此折腾了半宿，周雨微已趴在案上盖着薄毯睡着，李慎反而没了困意。来凤城几个月，起初只是查邢骏养寇自重一事，不想却一点点挖出了更大的事情，也是幸运，却高兴不起来。
事已至此，往后每一步都需争分夺秒，他已向皇帝秘密请调两州兵马，并要了一份任命诏书。
而凤城的戏要如何演下去，才不会让邢骏起疑心。
让李慎不踏实的，便是私造战船一事。到现在，林笙也没查到哪里多出来战船或是有哪些地方藏了私兵。
若是将邢骏早些控制了，或许这些也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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