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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娘子,我在哪儿见过你呢?


权惠口才了得,诡计多多。权老爷了解自己的儿子。想要不被他牵着鼻子走,只能把耳朵封住。

        于是,权利命令两个看守把耳朵用棉絮塞上,并反复告诫他们,大公子的话一句都听不得。

        为了防止权惠脚底抹油,逃之夭夭,每日来送膳食的不能是家仆和丫鬟。权惠对这些下人又是贿赂又是恐吓的,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好些次,权惠都因此溜了出去。

        平日里,权利忙碌后,就是回家寻妻子。他不想看见妻子为了儿子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的样子。以前权惠逃跑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这个臭小子能不在他的夫人眼前挑事儿,权利也不管他往哪里疯。

        不过,现在他的夫人却因儿子的嫁娶之事整日郁郁寡欢。权利爱妻心切,这才匆忙为儿子敲定了婚事。

        这次绝对不能再让这个小子有可乘之机。凡事都要做绝一点。

        说到儿子的风流本性,大半都是遗传他的。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浪得没形了,所幸遇见了林琳这样贤惠的夫人,于是权利就此收心,只一心一意守着夫人。

        权利希望儿子也能像他一样,成亲之后就会收心。这才对结亲视之甚重。

        权利不让任何丫鬟家仆去权惠的院子,只让秋盼每日探他一次。

        这样的状态连续几日,初时,权惠一点都不消停,最后也渐渐安分了。

        这几日也不见他有逃跑的想法。

        权利虽然高兴,可是敏锐的直觉却一直想要提醒他什么。昨日,他替了秋盼去望了儿子。看见儿子一改常态,一副沉稳的样子,权利差点留下了老父亲的泪水。

        儿子也该长大了。权利想。

        秋菊兀自盛,清香惹人喜。

        倪璠把一捧菊花放进白瓷瓶中,然后抱起一本菜谱坐到小院外。

        珍珍踉跄了几步,冲倪璠跑过来,满脸焦急:“哎呦,姑娘!你还在这儿做什么?你是新娘子,新娘子啊!”她又喘了一会,继续补上:“我们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你也要积极一点儿啊,姑娘!”

        倪璠放下菜谱,绕着院子寻了一圈。除了一个兴奋不已的珍珍,就只剩两个呆呆的小丫鬟在打扫庭院。两个人一扫一停,有时还当着倪璠的面说起了话。

        这院子里的树是倪璠亲自栽下的,虽是秋天,可这树的叶子却苍翠欲滴。

        倪璠对珍珍笑笑,答道:“我知道了,好珍珍。我这就梳妆。”然而她并没有先回房间,而是拍拍自己种的树,心满意足地笑了一声。

        虽然珍珍不是自己要出嫁,但她却十分重视。她打心底里喜欢大姑娘这个人。她们主仆二人的关系更似朋友,平时倪璠也并不让她行礼。

        她看见大姑娘自己也痴痴呆呆的,就走上前把她拖回房里。

        在倪璠的不情愿中,珍珍使出了所有本事。

        大姑娘凤冠霞帔,眉目如画。平日里清丽脱俗的人,此时却显得妩媚动人。

        其实,她除了为大姑娘穿上嫁衣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了。

        老爷为小姐备的嫁妆在珍珍看来也是少了些。不过,看大姑娘自己都不甚在意,她也只敢在心里埋怨。

        家仆已经在倪家门口等着了,嫁妆已被抬出,现在只等一个新郎了。

        倪璠看时辰已经不早,也不乱走了,定定坐回房里。

        刚才,珍珍和疯跑进来的倪淑不知道往哪里去了。陈设简单的屋子只剩她一人。

        她虽对这门亲事不在意,却不免有些紧张。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什么喇叭唢呐人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倪璠知是新郎来了,她不安地扭动身体,怎么样都觉得不舒服。她想着,新郎若要进门必要受倪淑和珍珍两个难缠的刁难,一时半会进不来。于是她就卧在睡榻上了。

        倦意不住的袭来,倪璠强打精神,两只眼睛在红盖头后快要闭起,便听有脚步声。

        像是一人来了。

        她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又坐起来。视野从盖头下探去,只能触及到一对朱红鸳鸯长靴。

        那人在她面前站了有一会儿了,才伸出指节分明的手。

        她把手递过去,他冰凉的手却只握住她的手腕。

        男人低笑一声,弄得倪璠很不自在。

        他慢慢地走着,倪璠跟在她的后面。到了门口,男人停下脚步,倪璠止不住他背上一扑,红盖头飘飘然落在地上,他转过来扶住她。

        倪璠看见了未来夫君的脸。

        那双眼有能让人忘不掉的澄澈,身上的味道是双溪镇从未有过的独特清香。

        见他双目注视自己,倪璠一惊,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抖。她用最大的镇定克制住了自己的所有情绪,拨开他的手又戴上了盖头。

        倪璠嗓音柔和:“妾身的过错,夫君切莫见怪。”

        男子回道:“娘子有何过错。别用妾身自称了,不好听。你就唤我一声权临好了。”

        “妾我是因出嫁,有了愁绪才如此慌不则神撞到了夫君。”

        他笑了一下,又道:“如此将要出嫁了,小院却如此冷寂,也不怪娘子这般忧愁。”

        “可以进来了。”他说。

        倪璠听得云里雾里,还没能够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一群人推向男人,他用手护着她。

        这些人叫嚷着,显得这个房间十分热闹。奏乐的人们此时都聚集在倪璠的小院门口。乐曲,人声,似是所有的热闹喧哗都聚集在这里。在众人的簇拥下,倪璠和夫君一齐从小院走到正厅,再走出门口。

        一片混乱中,她听见珍珍的叫喊:“杂耍队!马队!好多人呐!咱们姑娘风光出嫁了!”

        因自己只是权家不得已的人选,因未来夫君风流成性,倪璠原本以为自己不会被重视。

        比起惊喜,她心里更多的是狐疑。

        也不多想了,她又被男人扶上轿子。轿子很宽敞。

        倪璠实在想看一下珍珍说的光景,便悄悄撩起帘子。

        轿子移动着,她看见身后不远的倪家门口,吴贝表情不善,只僵硬地笑着。倪雪城显然高兴,权家给足了他面子。

        在她见过的所有嫁娶中,从未有一场像她这样声势浩大。

        再往近处看,倪淑和一帮丫鬟正追着轿子狂跑。倪淑真心笑着,看着轿子越来越远,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到了权府,拜过堂后,倪璠被一群不认识的女眷搀进了一间房,待婆子姑娘们散去后,只剩她和珍珍在这偌大的房间里了。

        “不行了,太麻烦。”倪璠掀开盖头,长舒一口气。

        她开始回想男人说过的话。但由于太慌张倪璠根本没听进去多少。她还记得那匆忙一瞥,男人的脸似曾相识。

        她应该唤他什么来着?倪璠忘了。

        倪璠不住地想起权二公子。大概是因血缘吧。兄弟俩声音,外貌都相似也不是不可能。她猜测。心里却略有怅然。

        倪璠被自己奇怪的感觉吓到了,用手捏了自己一把。

        然后,她开始打量婚房。

        与其说是婚房,不如是某人的卧房吧。这里处处都是新郎的生活痕迹,只是在原有的房里临时挂了一些红绸缎而已。乌黑的桌子上齐齐摆放着他看过的书。房间里的灰尘极少,只陈列一些必备物品。看来他在生活方面是一丝不苟的。

        难道权大公子不似传言一般?

        不过,人是多面的,倪璠又想。

        她唤上珍珍一起吃上了摆在圆桌上的糕点。

        正嚼着,有人进来了。

        珍珍见状囫囵吞下手里的点心,便撤出了卧房。

        倪璠抬头,此时才真切地看见夫君的脸。

        十分熟悉,眼里含笑。

        他虽然吃过了酒,却瞧着并无醉意。

        倪璠心里的猜测落实了。这来来去去,她竟然嫁给了权二公子!

        权大公子还是逃了么?

        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权二公子的小妾又会如何刁难她呢?

        想法太多,她暗自叹气,用手扶额。

        男子在她对面坐下,依然笑着:“娘子,我好似在哪儿见过你。”

        她也笑了,答道:“权夫君忘了么?我与你在倪家见过一面。”

        “原来如此,”他把脸凑过来,凝视倪璠,良久,又坐回原处,“娘子像极了我前几日在别处遇见的女子。”

        倪璠秀眉微挑,又说:“定不是我,我这几日安心待在府上从未离离家半步。”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在风香院做的丑事,但她不能说出来。

        她记得不真切了,只知道和一个陌生人拥抱了。

        她的夫君一副懵懂的样子,缓缓开口:“真是奇怪了,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娘子愿不愿听我讲那女子的事情呢?”

        “夫君请讲。”

        “那女子也像娘子一样有一对丹凤眼那日她喝醉了,说了许多家事。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独自跑到青楼不说,竟然敢对陌生男子投怀送抱。”

        倪璠听到这里了,没有控制好手上的力度,把糕点捏碎了。

        她不知说些什么了。

        夫君讲的那个女子不是她还有谁?她羞红了脸。自己不仅出尽了丑,对象竟然还是自己的未来夫君。

        倪璠电光火石间把自己的那些个糗事都记起来了。

        有什么事儿比这更难堪的吗?

        自己老底全都被人知道了,就像被拔了毛的鸡。倪璠觉得自己的保护色像是被扯去了,可她不愿意把真心交给别人,只能腆着脸不认了。

        “这女子”她找不到用词,半晌,她补上,“真是妙哇,好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呐!”

        男人神色莫测,你说他是在笑吧,却又很虚假。

        倪璠鼓起勇气把别过去的脸扭正,两人眼神交汇。

        他真的笑了。

        不是在酒楼的笑,不是在倪府的笑。是打心底的。

        倪璠开始生气了。嘲笑别人是个什么意思,还笑得那么欢。

        “娘子,说起那女子,她似有许多苦楚。她跟我说,自己生活不易。如能再见她一面,我会跟她说,怎么高兴怎么活。我觉得,她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看得太重了。对么?”男人语气认真。

        倪璠被触动了。

        可是,什么东西会是不必要的呢?她在倪家待的日子里,忍耐,伪装总是对别人说,我不生气。她可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它明明不是最适合你的,却让你产生了舒服的假象。

        倪璠坐在位置上,毫无精神地嚼着糕点。

        突然,她被人拦腰抱起。整个身体被包围进他温暖的怀里。她抬眼能够看到他的下颚。

        倪璠愣了一会,开始本能地抗拒。她不喜他人的抚摸尤其是男子的。倪雪城给她留下了许多阴影。

        她使劲挣脱,男子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倪璠像一个小虾一样扑棱,而这个男子就是像是渔网。

        倪璠想到倪雪城说的话。

        她嫁给别人,何尝不是一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呢?既然如此,又何必反抗呢?

        反抗就能给她带来她想要的安生日子么?

        没有答案。

        但倪璠停止了挣扎。

        男子此时却把她平稳的把她放到睡榻上。他目光如炬,口齿清晰:“娘子是聪明人。在权府生活,并不容易。在这里,我不会护着你。”

        他把身子转过去:“我的事情,满镇皆知。我的心里只有亡妻。还有,莫要换我夫君,权临足矣。对不住了”

        权临大步流星,一眨眼就消失了。

        倪璠脑子停止了思索。

        所以她倪璠是在大婚之夜,被自己的丈夫告知了她要守活寡了么?

        倪璠精神一振,兴奋地在房间里蹦蹦跳跳。

        如此甚好,男女之情,她不需要。现下,第一要义就是继续苟着,好好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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