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猫咪与发胶
“——结果，那个人除了把我送回楼下之外，什么都没做。”
从教堂回来第三天的午后，走出地铁站口时，你垂头丧气地对身边同校高一年级的好友说道。
绫小路诗乃对你回以白眼：“我说，让陌生异性直接知道住址已经够糟糕了，不到此为止的话，你还期待什么展开？”
你眼泪汪汪：“可是我连名字都没问到诶，攻略进度零！”
“喂喂，不对劲哦，”她狐疑挑眉，“你平时是这种不敢开口的性格吗？不是吧？”
“都是因为我自己夸口说出了‘下次见面再交换名字’这种蠢话，如果见不到的话我岂不是永远没法知道心上人的名字了呜呜我是大笨蛋……”
“……说白了是你自己放弃去问，所以到底在委屈个什么啊。”
好友无奈地搂着你的肩膀快步走出站台。时值隆冬，说话时嘴唇间呼出阵阵白雾，你在一片朦胧中侧过脸对她抱怨，余光飞快扫过身后人来人往的街景，一张换乘时就见过几次的面孔在人们移动的肩与发的缝隙里一晃而过。
“谁让他真的完完全全就是我喜欢的类型嘛……”
你若无其事地收回关注，一边把脸埋进诗乃柔软的羊毛围巾里面耍无赖地磨蹭，一边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比比画画。
“哎呀快起来！别把口红蹭上去，真要命，知道啦知道啦，反正我等下也要去武藏神社和慎吾君见面，顺带帮你祈求一下恋爱运势好了……”
“今天去新年参拜也太早了？！”
“你怎么会想到那去，”她理了理围巾，语气欢快地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他有个死党是不良团体里的干部吗？他们自己的小队今天要在那里集会，刚好慎吾君新买了摩托车，对方就想邀请他过去认认脸。”
“哇哦——这种场合带上女朋友一起过去，那家伙会被队伍里的全体单身汉殴打哦？”
好友掩唇轻哂：“我做好觉悟了，不会在他被揍的时候笑出声来的。”
“好吧，但你和他汇合以后，要记得给我发个邮件，还有从这边乘巴士过去不需要中途换线吧？”
“不用不用！是一条线直达，我先走了！”诗乃露出笑容，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对你挥手：“不要把发愁摆在脸上，总是皱着眉头的话缘分会飞走的，笑一笑，没准今天就能再巧遇你的心上人呢！”
“那就借你吉言——”
你目送着友人的背影消失在巴士站前，和等候的人群一起走入车门。指示灯转绿，你状似不经意地四下环视一圈，掏出手机故意拖延着假装查看信息，等到绿灯快结束时才匆匆奔向马路对面。在手机屏幕的反光里，那位疑似斯托卡的陌生少年迟疑了几秒，没有选择紧跟上来，而是在你原地站定时就调头走进一家有透明玻璃墙的便利店。
似乎没有敌意……看起来是个同龄人而且尾随的技术一点也不专业，你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跟了一路，不过既然诗乃不是对方的目标，那就不必太紧张。你原本还担心森慎吾和不良关系匪浅会牵连到身为女友的诗乃，好在斯托卡是冲着你来的。
你从商场一楼的商店间穿过，借另一侧的出口离开后确认了那个人真的已经放弃尾随，于是不再思考这件怪事，抄近道赶到打工的地点。
——没错，虽然临近新年，学校给放了寒假，但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的你在假期也依旧会到兼职的咖啡店打卡上班，还为此得到了一笔不错的收入。
很小的店面，桌子加起来只有七张，风格混搭的桌椅摆在一起已经十分拥挤，自然没有员工休息室那种奢侈的空间，也没有统一的制服。你把背包和外衣放进储物间，在酒红色的高领毛衣外套上店里的藏青色素面围裙。你的习惯日程是先擦闲置的桌子再扫地最后喂猫，店名奇怪，开在居民楼一层又不临街，会不时来店里坐坐的几乎都是附近的住户，两极分化的熟客群体，不是学生就是老人，今天是工作日，又临近新年，除了在店里玩手机的女孩子之外，更加冷清得过分。你拎着扫帚清理地面，之前轮班的前辈已经收拾好东西潇洒下班，坐在临窗卡座的女孩咬着吸管，朝你招手：“今天也是你看店啊，你不放假吗？明明刚过完圣诞节。”
“放假的话今天就没法见到你了，”你的声音温柔又真诚，“圣诞快乐，柚叶——你是独自过来的呢，好难得。”
一如既往对高年级也不用敬语的说话方式、深冬里穿短裙搭配堆堆袜、有着让人一眼就觉得不好招惹的冷淡气场，外表上是彻头彻尾的不良少女——柴柚叶，闻言发出一声长叹。
“因为八戒那家伙在跟三谷约会。”
你：“原来如此。”
柚叶：“该有的吐槽在哪里？你这一副默认会如此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比起想象八戒君和其他人约会，对象是三谷君的话反而不那么让人意外……”
她陷入了狂暴的愤怒模式，手掌啪啪拍打着桌面：“没有那种可能性！！可恶的八戒，居然丢下亲爱的姐姐跟着三谷跑到横滨说什么要去‘寻找传说’……”
你停下了扫地的动作，被她生气时莫名显得有些熟悉的脸吸引，好奇地凝眸望过去：“什么传说？”
“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崛起并制霸横滨，却在一年前神秘消失的暴走族团体，据说是隐退的干部里面有人组建了乐队，一直穿着当时的特攻服表演结果最近人气激增，被粉丝众多的博主在社交平台上称赞演出服很漂亮什么的……三谷那家伙，自从知道这回事以后就一直很感兴趣。”
柚叶说着，不掩恼火地皱起眉头：“据说那伙人还给特攻服挂铃铛哎！怎么想都是古怪的品味吧？完全不搭调。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情报，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有本地的朋友能帮忙搞到票，听起来一点也不靠谱，而且只有两个人过去被那边的小混混找麻烦就惨了……真搞不懂他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在你淡妆精致的脸庞上，温柔从容的微笑仿佛另一层纹丝不动的妆面，丝毫没有泄露出此刻内心的凌乱。
得知柚叶的弟弟也是不良组织的一员时，你就在心中悄悄模拟过从他们口中听到熟悉名字的场面。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你还是觉得要装出一点也不尴尬的平静表象真是太难了。
“嗯……听起来有点熟悉呢，八戒君有提到那个组织叫什么吗？”
柚叶勾起一只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嘴唇。
“我想想啊，好像是叫什么科斯……骑士来着……”
“‘corvusknights’，”你接上了她没说完的语句，“乌鸦骑士——这个名字？”
“对哦就是这个，”她先是点头，然后震惊：“你居然知道？！”
“……也不用那么意外！我之前可是一直都生活在横滨啊。”
你与柴柚叶姐弟的初遇，就是发生在今年九月份的秋学期开学时，刚刚从老家转学到东京的你把个子很高的柴八戒误当作同龄的高中生，跟着他们一路走到隔壁的国中结果完美错过了自己学校的开学典礼。
柚叶眼角微微抽动：“哈、哈哈，你是转校生嘛！我当然没忘！”
不，很明显在你说完上面那句提醒之前她已经完全把这个设定忘光了。但你体贴地没有拆穿，点头总结道：“所以，如果三谷君想找人买票的话，我其实可以帮忙的……因为有朋友就是里面的成员，和搞乐队的那位干部关系很熟，这种事一点也不麻烦。”
“真的吗那就拜托你啦！我现在就发邮件告诉笨蛋八戒！”
柚叶用星星般光彩闪烁的眼眸望向你，微笑起来，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就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那么，我先去把店里的工作做完。”
思忖着那似曾相识感的来源，未果，你提着扫帚和簸箕回到储物间，从架子上翻出新打开的一大袋猫粮。
这家咖啡店“猫头鹰头猫”，虽然名字里面带了两个猫，但实际上却不是正经的猫咖，店里也没有打卡上班的猫科同事，全靠在附近小区游走、每天会定点来蹭饭的流浪猫撑撑门面。因此，店员的工作也包括在店门口摆放干净的清水和猫粮。
你估算好重量，把三只食盆和水碗端到门前，摆在木架上。玻璃推门的底部有着单独的猫门设计，附近的猫大多聪明又自觉，懂得在冬季的晚上跑到店里过夜，白天也知道来这里能吃到饭，还能得到一些抱抱摸摸。随后你拿起板擦和粉笔，走到户外擦掉了门外小黑板上的字迹，开始书写新年期间的营业时间。
12月29日星期三，10:00am～5:30pm……
就快要写完，你停下来往差点冻僵的手指上呵气，不经意的侧头间，你突然看到一个穿着单薄的黑发少年似乎手里拎着什么东西、正大笑着向你冲过来。
“深名姐！外头冷死啦！有热牛奶吗？”
他跑得近了——黑色的长发在空中甩过恣意的弧度，说话时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零下的气温里，身上因为奔跑运动而蒸起的热度几乎肉眼可见。
你被那张扬的笑脸震住，没有第一时间想起为何觉得熟悉，有些困惑地问道：“你认识我……？”
他的肩膀下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才低下头，发现他拎的是个活人、还是你认识的人，不由微微一愣：“松野君？你这是怎么了？”
金发男孩笑嘻嘻地挣开后背的手，弯腰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猫咪放到地上，面带得意地先是跟你打了招呼，接着说道：“果然深名姐认不出来吧！这次是我赌赢了，场地哥愿赌服输下次炒面全归我～”
“再努力一下啊！是我啊！”他猛地凑近，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那双野生动物似的金褐色眼睛迅速占据了你的整个视野：“——明明是上周才见过的脸啊！为什么会认不出来？！”
“你……呃……你是……”
热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洗发水的柑橘味，你下意识地后仰，仔细花了三秒辨别，大惊失色：“发胶眼镜？！”
松野千冬幸灾乐祸的爆笑顿时响彻街道，场地圭介攥了攥拳，额角青筋直跳：“给我好好看清楚顾客的长相啊。结果这么长时间你就记住一个发胶眼镜！你这家伙在小看我吗！”
“噗咳咳咳，抱歉场地君，但是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你每周三天放学后会来到这里做兼职。场地和千冬偶尔来店里写作业，因为你帮千冬订正过历史笔记，而后他便拜托你有空时帮忙给学习苦手的场地补习。那时候的场地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书生打扮，虽然讲话不怎么客气，但外表太有欺骗性，你根本没想象过那头油亮发胶和粗黑镜框能够从这个人身上分离。
“烦死了！不许笑了你们两个！”
他抢过粉笔乱七八糟地涂完了黑板画把你推回有暖气的室内，千冬带过来的那只猫已经熟门熟路找到了自己惯用的碗，尾巴一甩一甩地吃得正开心。
贴近到鼻尖几乎挨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场地圭介立刻注意到你的嘴唇颜色变了。过去一直是糯糯的浅粉，今天——是涂了口红吗，变成了明艳的红色，像水洗过的浆果，唇瓣流动着柔润透亮的光泽。
那颜色看起来就透着一股脆生生的甜，很想咬上去尝尝看，如果你生气的话他一定会土下座式地好好道歉的，或者先征求你的意见，那么你有可能会同意吗、发散的思绪到这里被迫打住，他发现认识了一个学期这么久，可你根本没记住他的脸。
场地圭介的粗神经还不足以让他意识到被戳破的期待或许也可以浅算做一种失恋，他只觉得自己非常渴望把什么东西暴打一顿，打到化成碎片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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