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回北境
夏季日长炎热，蝉鸣声声恼人。
凌素带着虎士铁骑军一行人终于到达北方边境的树林，幸得林间树叶繁密成帷，挡去了日头。过了这片树林，便能到锣浮县。
此时，将士们走得一身是汗，热得火烧火燎，正逢行至河畔，于是凌素下令整顿休憩，争取在黄昏日落前赶到锣浮县。
她一身青灰色衣衫，走到上游河边，寻了一处阴凉地，然后将防晒的斗笠摘下，抹了抹鬓间汗水，脚踩河间石子，弯腰蹲了下来。
接着，她卷起衣袖，伸手鞠了一捧河水，待到唇畔，微微仰头，利落地饮下清凉的河水，稍稍赶走了夏日的燥热。
她单手撑在膝盖上，看到下游的将士们一个个瞬间光了膀子，跳河得跳河，还有的一把将脑袋伸进河中，豪放得很。
“给。”冷小初来到她身旁，将一只装满水的酒囊递给她，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头喝水。
“谢谢。”凌素微微一笑，将酒囊别在腰间，然后伸手挥了挥河水，捧起往自己的脸上浇，那叫一个凉爽。
清澈的河水倒映着细碎的阳光，点滴泼在她的脸上，然后又顺着她洁净晶莹的脸庞流下来。行军的这几日，倒是叫她肤色晒出一些橄榄绿，却丝毫不折损她的美色。未染而朱的红唇和那秋波眉映着娇艳，但又被眉眼间的清冷之色掩盖了几分。
娇而不俗，清冷非凡。
一头长发高高绾起，绾发的玉冠垂落下短短的流苏，与山林叶间照落的光线相称而发出细碎的波光。
“你带了锦帕？”冷小初看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奇形怪状的巾怕，有些好奇和惊讶，然后把袖中自己的巾怕塞了回去。
“出门在外，总不能一直麻烦你。”她擦干净脸庞，又指着锦帕上奇奇怪怪的图案说，“你看，上面的蝴蝶是我自己绣的。”
绣蝴蝶？
这下冷小初更震惊了，这话居然是从五谷不分、没有半点生活技巧的凌素将军口中说出的？
“你……发生了什么？”她眨着好奇的双眸看了过去。
她总不能是因为爱而不得，故意给自己找事情做？
“你为何这么震惊地看着我？”凌素瞅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又道，“谁说大将军，就不能会点女红什么的呢。”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你……”——你和其他大将军可不一样。
冷小初欲言又止，到底没拆穿她，根本没有半点贤妻良母的潜质。那哪里绣的是一只蝴蝶，分明是一坨粉色的粪便。
“我是不是很有潜质？”凌素看了她一眼，还蛮骄傲。
“是……”冷小初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补充道，“总归是比我哥有潜质多了。”
“你拿我和冷雄那家伙比？”凌素不满地嘟囔了一下。
“老、老、大，冷雄那家伙怎么了？”
这时，一名壮硕的男子迎面走来，他叫项扬，是虎士铁骑军的副将领，也是常驻京畿的千夫长将领。别看他眼神恐吓、虎背熊腰的模样一看就不好惹，以为开口就是地狱风，但并非如此。
反而，他的声线细腻，若非有轻微口吃，真是天生吃戏子这碗饭的。
砰地一声，一块石头砸到了他后背上，痛得他嘤“大叫”了一声，便听到身后的冷雄说道，“又背后说我坏话？”
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找凌素求救，“老、老……”
谁知被冷雄给无情嘲讽，打断了话，“哎哟，老、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喊姥姥呢。”
“狗狗！雄！”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大刀，朝着冷雄那圆滚滚的身体就要砍去。冷雄灵活地往后一跳，笑嘻嘻地躲开了。
“别这么无知又容易动怒，行不行？你说说你，为了治疗口吃寻找那么多偏方，哪一次不是被骗？正经找个大夫看看。”冷雄又接连往后跳开好几步。
“吃老老子一刀！”
“你有本事砍我啊！”
这大热天的，两人你追我赶，一人提刀追着一人砍，凌素看了都嫌热，于是她轻轻喊了一声，“两位要不战个三百回合，顺便在此处过夜？”
声音稳稳荡开，那奔跑的两人立刻停下，互相不满地瞪了一眼，乖乖走了过来，已是满身大汗。
凌素看向项扬，“你可知道，讳疾忌医？”
“我不明白啊，老子不懂。”他摸了摸后脑勺，胸无点墨，可叫他为难了。
一边的冷雄嘲讽道，“你干脆改名吧？叫吾不懂，哈哈哈。”
“滚蛋。”项扬咬牙切齿道。
看着两人常年势同水火地相处，凌素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准备理会，反正他们也只是表面上的水火不容罢了。
冷雄已然一身大汗，提着衣衫也大摇大摆走了，准备再去河里淌一趟。项扬拉住正欲离开的冷小初，笑着说，“好好小初，你快告诉我，那那那是什么意思？”
“自己悟。”
“有有有什么大不了的，哼。”项扬生气的话音还带着些撒娇的娇俏。
一行人整顿休憩之后，继续朝锣浮县出发。
这片树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人藏在暗处，根本不会被发现。
河岸对面的树林中，仇南风一身红衣几乎要把炎炎烈日吞没，神他态懒散地坐在白马上，整个人的身形又是笔挺朗朗，慵懒之中自见凌厉。
他一直看着凌素，直到她策马离开，才收回目光，勾唇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
他的计划正要开始，缺了她可成不了呢。
这时，仇南风身后突然出现一名暗卫，悄声回禀了一句，只见他双眸倏忽一凛，即刻策马离开，赶往别处。
终于，查到那人的消息了。
白马绝尘而去，与凌素走的是不同的道，也比她更快到达锣浮县。他进了一家关门的酒馆，来到一处秘密暗室，暗室只有一方小天窗，不见天日。
一名男子浑身是伤，被人拉了出来，又被捏着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只见那人正是锣浮县酒馆的老板，陆子安。
“你是什么人？”他故作镇定，实则心内惊恐。
“或许你更应该问，我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份？御史中丞大人，陆明。”仇南风没有戴那标志性的獠牙面具，只是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觉得那是一张极好极美的面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子安勉强稳住神色，心下却是大骇，之后便是恐惧，因为那人接下来的话。
“十二年前，众皇子为先帝造陵，工程浩大，你身为御史中丞，负责监察造陵工程的开展。可是陵墓却挖到了石母，工人没有停工，发生了坍塌事故。当时你接到通知之后，是第一个赶去陵墓现场的人，可你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陵墓之中挖到石母，水淹陵墓这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会发生坍塌？你当时心生疑惑，便进去查看了一番，查看之后方知……是有人放了炸药。”
陆子安听到这里，心理更为惊恐——这人到底是谁？他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难道是那人派来的杀手？他果真逃脱不了吗？
“你便立刻取了火药残渣，想要离开却碰上了一群人，而那群人正是来陵墓销毁火焰痕迹的，你终于明白这是有人做了一个局，于是准备揭发有人用火药炸毁陵墓的事情。可是你却找错了人，不仅害死了全家人，还差点害死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却只能隐姓埋名，一直躲在锣浮县，卖酒营生。”
既然他说到这样，陆子安也无谓再伪装，冷冷地说道，“要杀便杀，反正我也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只是可惜，没有等到凌牧白凌将军，没有能为九皇子澄清这一切。
“我不杀你。”仇南风慢慢往他的面前走去，光线忽明忽暗，模糊地映照出他的容颜，又淡淡道，“你交出你手上的证据，我会让你继续当陆子安。”
“你、你、你到底是何人？”陆子安惊恐地看着他的面容。
眼前人的面容与那久远的记忆中的九皇子的面貌有些相像，只是长得更成熟更棱角分明，更有年岁的印记，也变得冷漠而狠辣了。
当年的九皇子是那样意气风发又热血真诚的少年啊，他就像是一道晨光，不会太过刺眼，你靠近他亦不会觉得炙热灼人，反而觉得那是一种温暖。
可眼前人这般出众又独一无二的容貌，难道只是……巧合吗？
“老实告诉我造陵案的证据在哪里？免受皮肉之苦。”仇南风已经露出一丝不耐烦。
若是他不老老实实说出来，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但陆子安却愣愣地看着他，问道，“你，与当年造陵案有何关系？你可知道，你和九皇子长得很像，或许你会不会是……”
“住口！”仇南风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冷冷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其他的别多问。”
不，眼前的人不是九皇子，眼前这个暴虐冷血的人绝不是！
“老实告诉你之后呢？你当真不会杀了我？”陆子安也不是蠢钝之人，反而说道，“老实和你说，我手上确实有当年的真相，可是你得首先保证我的安全，而且，当年造陵安的幕后之人还在追杀我。”
“你护得住我，我自然把证据给你。”
“敢和我提条件？”
仇南风猛地挥了下衣袖，一挑眉毛，唇角勾出一抹狠毒又阴冷的笑，“大刑伺候你，看你交不交代。”
虽然这个人长得和九皇子很像很像，但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
陆子安心里的期盼落空，一时间有些失落，只能盼着凌将军能尽早来寻他。当年分别之际，分明说好在锣浮县碰面，可他却没有来，所以，他才一直等在这里。
——凌将军，你到底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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