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〇6
【006】
有时候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吴染染拿起地上的水瓶，把剩下半瓶水拱到嘴里喝了，扭头问：“有牙签吗？“
李兴没搭理她。
这趟出去，他的确是去采买的，顺便把“狐尾“带出去。
放在博远的那截狐尾失了火，这东西对研究院异常重要，他手里现在有六条，会让情况比之前还好。
他的车就停在这间房屋旁边，车子启动，巨大厚实的轮胎擦过地面，擦起不少小石头子，动静很大，让被关在屋子里的吴染染耳尖儿动了动。
李兴走远后，吴染染立刻站起来，腿麻了，身子撞在床沿，她用胳膊肘一顶，站起，随后一瘸一拐走到窗户边。
她举起被绑在一块两只手，探到床边，伸出手指撕开一小点贴在玻璃上的报纸，眼睛凑过去看外了看，她就明白李兴为什么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外头全是无穷尽的荒野地，再远处有连绵的墨绿色山线。
如果要跑，得有逃跑的代步工具。
一个人，受了重伤，没有补给的水和食物，根本离不开这片荒地，即便能离开，也走不远，足够李兴回来后再逮住一遍。
如果是后面这种情况，那她日后住这的待遇就会变得更差了。
但凡有点脑子，就会明白现在只有一条路能选，那就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间屋子。
可吴染染没有脑子。
她举起双手，朝窗户重重打过去，玻璃安然无恙，她手上皮肤却青了一块，再砸，依旧安然无恙，再砸，还是安然无恙，手面上的皮肤迅速变紫，周围包着一圈青。
吴染染咬住牙，把胳膊论起来砸，这一下，她都觉得自己手骨要裂了，那扇破窗户终于裂开些蛛网样的纹路，只是没砸开多少，堪堪破了个小口，有小碎粒掉在窗户外头。
来了希望，吴染染乘胜追击，又举起手砸了个狠的。
“哗啦啦——”
玻璃大面积开裂，碎片四下滑落，吴染染的手也受伤了，殷红色的血印在玻璃上，和玻璃断裂的刃上。
“现代妖精”皮肉比一般人耐磨。
她来不及管那些血迹，直接把傅在手腕上的绳子往断刃上磨，磨了好半天，她额头上都出了层薄汗，那根绳子还没断，她负气，把手扬起，从上往下让凸起的玻璃尖儿贯入绳子中间。
轻轻一声“啪”，粗绳上最后一根纤维断裂。
吴染染用嘴咬住绳子，三两下就把双手解放出来。
她迅速开始在屋里翻找，她身上那件防晒外套早就没了，此时只穿着紧身小背心，短裤，鞋也掉了一只，好在床下有个纸箱，里头放着一些宽大的男人衣物，吴染染找了件黑色t恤套上。
她没找到鞋，所以又从纸箱里翻出一双袜子，两只叠一块，全套在那只没鞋穿的脚上。
床单还算干净，她用牙咬开线，扯开一个小口子，然后就势扯下一小块，用来暂时包扎伤口。
屋子里没有药物，但有注射过的针头，她把尖针部分取下来，又撕了块床单布仔细包住，塞在裤腰上。
四下看一圈，没什么能再搜查的了，于是从地上捞起她刚才喝空的空水瓶，准备离开。
窗户有十字防护铁栏，隔出的方形太小，不够她的身量通过，所以她要走门。
她是基因改造过的“现代妖精”，体力要比普通人类好一些。
她抬脚踹门，用了十足十的力，木门被她从中破开一个口子，门把手那里挂了锁，整个踹开是不行的，但就着正中这道口子，清理出一个出去的洞是没什么问题。
连踹带掰，二十分钟后，吴染染顺利走出这间屋子。
这荒郊野岭，她叉着腰遥遥望了一下，大山那边肯定是不能走的，她要想离开这地，只能寄希望于那片无穷无尽荒野尽头。
好在她有体力，能走。
但耐心却不足，荒郊景色单调，看久了就会觉得无聊，再之后，会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有时候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但一回头，那块立起的石头还能看到。
日头从正中，一路朝西偏斜，直到暮色四合，她都没有走出这片荒地。
她忍住饥渴，继续一瘸一拐走，好在腿上的伤在慢慢好转，她瘸的越来越不明显，等到天亮，大概就能急速奔跑了，这样出去的概率又能大一些。
本来想着，带着空瓶可以沿途装点水喝，但走了这么久，根本没见到水域，倒是看到了好几块能做掩体的巨石。
如果李兴追过来，她就借着这些石头和他周旋。
她开始想入非非——等她逃离这片荒地后，要先去找尖姐，让尖姐请自己吃顿大餐，她还要喝纯净水，喝好多，喝到她这辈子都不能想再喝水了。
她没注意到，自己耳后、脖子上的血管泛起青黑色，慢慢凸起皮肤表层。
也没注意到，一枚微型监听器藏在她的头发里，正好贴在她的头皮上。
监听器带了定位功能，监控人能在地图上看到她的准确位置。
此时此刻，有个男人正在盯着微缩地图上红点，他翘起嘴角，对身旁的李兴说：“你看，她走的是直线。一点都没弯呢。“
李兴恭敬地点点头：“是。“
“把她放在那种地方，是为了观察她的行为，摩非峡谷那种地方，没有这么开阔的户外实验室能测验她，你看，要是早那么一点把她带出来，也不会发生那种事嘛。”
李兴垂下眼，又恭敬地说了声“是”。
嘀嘀嘀——
微缩地图发出警报声，红点终止行动，停留在原地已经超过了五分钟。
那男人嘴角的笑容更甚，好像是和李兴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说自话：“药效要出来了。”
吴染染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因为她看到了白啸，周围的荒野景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密闭的实验室，她四周一看，反应过来，这是摩非的实验室。
而她自己躺在床上，床头放着一个可移动的架子，上头摆满了各种药品。
这时候，白啸进来了，像往常一样来测试她的身体状况。
她把连接着巨型机器的线一个一个贴在她胸前，吴染染抬眼去看她，她还是记忆里那副冷淡模样，睫毛垂着，盖住眼中所有的神色。
吴染染轻轻说了声：“老白。”
她像是没听见一样，收回手，从她的实验服兜里拿出一个折叠平板。
她把折叠的平板摊开，手指翻飞，不停在屏幕上点、划。
因为是幻觉，吴染染可以放肆，于是她说：“老白，你长皱纹了，你嘴角的皱纹好明显。”
白啸充耳不闻，只低着头做自己该做的，等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啪”的一声合上平板，抬起眼。
眼神冷漠木然，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而她身后的提线人，却硬是提着她的四肢，让她硬生生凑到吴染染眼前。
她几乎贴着吴染染的脸问：“我是谁？”
吴染染说：“老白啊。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白啸又问：“你想看到我吗？”
“想不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啊？”吴染染笑笑，“哦……要不你出个远门吧，说不定我就想你了。”
白啸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她僵在原地，忽然，往后退了两步，回到刚才她操作平板的那个位置。
吴染染一挑眉，手伸到腹部，裤腰那里夹着一块布，布里有一个注射的针头，她用手指摸到那枚尖针，眼睛还是看着白啸，手却小心往外取，然后迅速用手掌拢住。
手腕轻折，尖头正好对准自己的手腕。
她轻轻一推。
皮肤被戳地变形，凹陷，然后被尖针刺破。
血珠从尖针四周溢出来。
吴染染笑得更灿烂了，她仿佛感受不到疼一般，用手指死死按住那枚尖针，让它一寸一寸没入自己的手腕命门。
幻觉消失。
手腕的痛觉让吴染染再也忍不住时，她呼出一口气，然后立即咬住嘴唇，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四周还是那片荒地，遥远的山线还在远远的身后，只是都融进墨色的天空里，暂时看不到了。
夜间有风，凉凉的风吹拂大地，吹拂大地上的杂草，吹拂她额前的碎发，把她额上的汗珠息了一息。
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真好。
吴染染伸出手，忍着痛，对自己来了一轮全身检查，耳后、手臂，脚腕，最后摸到头顶，她从头顶往脑后一路摸过去，最终在脖子上方的头发里摸到了一块凸起。
拿下来，是枚纽扣大小的监视器。
她想笑，但痛意让她笑不出来，她把这东西扔在地上，抬脚脚碾了一圈。
长夜漫漫，她抬头去看融了铅块的天空，真是黑的没有一丝瑕疵。
她想，这幻觉还真挺能洞穿人心，白啸的确是她想见的人。
如果蒋川是刀，那白啸就是更锋利的刀，蒋川提出基因改造计划，而白啸却发现了修复改造基因的“h-x分子”。
“现代妖精”不能永远存在，她的顽强生存的确是个错误，可白啸却让她在这么多年后，于漫漫黑夜中看到了一线光亮。
她庆幸自己终于能有幸见到这一刻。
也庆幸那个带来光亮的人是白啸。
她可以为当初鲁莽的决定买单，她可以后悔，也可以回到最初的人类模样。
——白啸是携“h-x分子”出逃，头头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将她追回，其实被头头忌惮的，是她手中的“h-x分子”。
“h-x分子”一旦证明可以修复基因，那蒋川的计划就会被时代抛弃，c实验室多年的努力将付诸一空。
基因改造的前提是有益于人类世界，它得让人类更健康、更强壮才能保留，但蒋川的计划却是条歪路。
“基因改造计划”给基因所带来的微弱的强健，只是幕后人获得金钱利益的借口，也是安抚他们最后良心的最后说辞。
改造后的人将不人，但却拥有常人不能拥有的力量，这才是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那些“现代妖精”最终要根据指令，变成幕后人最有利的武器和走狗。这也是这个计划不能见光，只能秘密进行的最大原因。
而基因修复技术，才是人类真正需要的技术。
届时，无数疑难杂症可以得到根治，而“现代妖精“将不再存在，人类社会依旧幸福美满，而吴染染，也可以为当初的一时冲动，弥补一二。
所以，她一定要见到白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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