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城南金羊锁
屋子里，炉中的木柴噼啪炸响。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传来，房门吱吖一声，寒风带着雪花打进屋子。
黄庭在门口的石坎上磕下鞋子上的雪粒，拍打着头顶和肩上的残雪，迈步走了进来。
“考虑的怎么样了？”
火炉旁，一个脸上贴着大片乌青铁面的男人抽出拢在袖中的双手，提起炉上的水壶，给痿坐在对面的黄庭倒上热茶。
“此地为鬼国百余鬼将联手布下的鬼界幻阵，肃州城中的人会被先后纳进来，待外间事成之后，便会将他们一一放出解决，有文然在外，你尽早应下，提前出去配合，我也好腾出手来，过去接触一下他们，多拉来几人也好。”
黄庭拿起杯子看了看，在铁面男探出的右手示意下，凑到鼻下嗅了嗅，轻笑一声，又将杯子重新搁下。
“你说我本名不叫萨德尔，而是什么黄庭，说这里是幻界，还说我本来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叫做肃州城的地方的什么鬼师？”
咯噔一声，杯底触到火炉周围的炉台上，黄庭嗤笑：“我不信。”
见他一番与话语相悖的动作，铁面男眨了眨眼，目光随着杯子一同落下，之后像是黏上了杯底的炉台一样，双眼似聚似空，悠然叹息道：
“你看，你现在连茶都不敢喝了……”
如长鲸吸水，铁面男突然仰起脖子伸展着双臂，胸口高高抬起，又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板直了腰背，半俯视着黄庭，眼中蕴满了自信。
“无妨，这里本就是幻界，我可以陪你一直待下去，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五十年都可，到时候你看着周围的生老病死，而自己却还是如今的模样，就会信我了。”
“这些水喝了无事，若真有问题，你在吸气的时候早就吞下不少的水气了，可如今呢？还不是好好的？”
黄庭压住心里的念头，不再去想岑神君和凌奎几人的处境，向后靠了靠，将双腿凑到炉边，半倚在皮毛包裹的木架上，拄着脸侧懒懒开口：
“你说你是晋国人，可为何要与那个什么鬼国……”
铁面男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
“大晋容不下我们，国教那些愚人皆视我辈为叛逆，不容我等亲近上仙，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去寻鬼人，以手中炼鬼之法，成鬼将，得永生呢？”
黄庭蹙起眉头，张口欲言。
见状，铁面男呵呵一笑，解释起来：
“在晋人眼中，从不视鬼人为人，何况据探查，原本庇佑众生的四位圣人，在抛下鬼地之后，接连有三位不再回应人间，若是有朝一日，仅余的那位上仙也弃人间而去，届时当如何？”
见黄庭若有所思，铁面人嘴上不停。
“所以说，很多事情是需要提前准备的，包括这次，我们和鬼人有约，联手在肃州做事，事成之后，就能分到肃州城的精纯鬼气，届时你我皆能提前做鬼将，得永生，再不惧末世……”
黄庭垂头不语，眼中一阵变幻，在沉默中调整着坐姿，冷不丁开口：
“你们的计划是？”
见他开始意动，铁面男笑了笑，声音放缓：
“利用这次国教两派布下的场面，彻底剿清晋帝和国教在肃州布下的爪牙，割下完整的肃州城，带着阵法一并纳入鬼国……”
外面的风雪依旧，屋子里的二人从深夜聊到黎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屋子里的火光突地一黯，转瞬间又再度恢复过来。
当天色开始大亮的时候，随着吱吖一声门轴转动，铁面男走出屋子，迈步向集市走去。
留下身后的屋子里一片空空荡荡，早没了黄庭的影子。
……
黑雾边缘，偻着身子的邹铭瑞警惕着正在急促喘息的黄庭，在左右探看后并未发现文然的身影，刚要定下心神向后暂退的他突然听到一声低唤。
“铭瑞，我是从，咳，从幻界出来的，不，不用管我，去帮你弟……咳咳……”
邹铭瑞不敢放松，直到黄庭再次开口：
“没事，它是小然……你快去。”
闻言，邹铭瑞喉结上下滚动，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些犹豫。
若那鬼脸真是文然，看模样似乎状态极差，即便还未失控，可最差也是处在失控的边缘，这个时候自己离开，黄庭一个人行吗？
黄庭不再多言，将手中鸣沙放下，再次朝他挥了挥手，就转过身去面对那张诡异的鬼脸。
见黄庭坚持，邹铭瑞再不犹豫，捂着脖颈转身，向厮杀作一团的金羊像奔去。
“噗！”
一抹黯淡的黑芒透过，从邹铭瑞后背贯入，自前胸跳出，紧接着身后一阵呼啸的狂风拢来。
在被包裹住的瞬间，邹铭瑞看见胸前穿出一只黑沉沉的爪尖上，那颗还在兀自跳动的心脏。
刺啦一声，文然片刻不停，抛下手中的心脏，一把揪住邹铭瑞的脖颈，手腕一挥，将他的阴魂活生生挑起，一口吞下。
黄庭紧随其后，趁着鬼界诸鬼将还未有所动作，一掌拍在文然背上。
呼呼的黑风乍起，如一面横展的巨幅黑绢，捞起来不及反应的靳辰五人，一路破开黑雾，直直冲到金羊像前。
文然手下一松，邹铭瑞的鬼将李镔突然扑向金羊雕像。
“小然！”
黄庭一声爆喝！
“咯咔~”
一声轻微的细响。
文然扭身忽地一下擒回李镔，片刻不留直接塞进口中。
咯吱咀嚼声响起，化作黑色长布的文然再不停留，抱住众人一头扎进浓白色的雾气里消失不见。
片刻后，几名赶来支援的鬼师齐聚金街之上。
“看！金羊锁！”
一声惊呼突地惊起。
……
一路回赶的文然在心中询问：
“留哪个？”
“靳辰！”
黄庭果断回道，转而问他：
“你怎么样了？能撑到司里吗？”
文然默然，直接揪住邹铭祯的鬼将撕碎后吞下，紧接着又扯出邹铭祯的阴魂，在靳辰和魏繎的注视中，一并咽下。
“没问题，只要司丞还在……”
“那就好……只能赌一把了。”
禁魔司望台之下，刚接到城北城东信报的司丞还未来得及放下心来，就再度抬头，在吏员的提醒下看向天目。
原本转动无碍的天目突然一顿，随即数条轨道上毫无征兆的咔咔裂响起来，细密的脆响声中，无数条裂痕瞬间爬满轨道。
“不好！是金锁断了！”
吏员的话音刚落，紧接着，天目上的两颗萦绕红芒的玉石陆续黯淡下去。
吏员不用翻阅案籍，直接短促的回报：
“是邹家兄弟。”
话音刚落，禁魔司门廊下一下子嘈乱起来。
“快！快！跟我来！”
“司丞大人！”
“是黄庭和靳辰回来……”
司丞收回投向望台的目光，口中轻声喃喃：“城南金羊……邹家……黄庭靳辰……”
近处听闻的两名吏员大气都不敢喘，同时将头颅深深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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