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记忆的门
找到苏妈妈的家之前，心爱有过很多奇怪的想象，她曾想过，那肯定是个破烂不堪的地方，一群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一个疲劳过度的妈妈。
但真正到了之后，她发现，眼前不过是一个很平凡的小院子。
院门口种着一棵五角星花，沿着细细的插条爬上了院门，现在仍然开着，有种安静的热闹。墙角下还种着一溜青菜，青菜外缘磊着石头。
低矮的院墙，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象。那是个安安静静的小院子，一根长绳子将院子隔成两半，绳子上晾着白色的被单和几件衣服，都是素淡的衣物。
心爱走上前去，想要敲门，却发现院门是虚掩着的，她忍不住推门而入。
楚铭默则默默地跟随着她。
自从14年前离开这里，他一共回来过一次。那一次是很多年前了，他已经跟随楚然离开苏妈妈的家，到达东南市机场的，当时他听闻孤儿院遭雷电打击后起火，三名孩子在大火中丧生，其中就有苏默默。
他像疯了一般要赶回去，楚然怎么安抚都没有用，最后是养父开口，让管家开车带他冒着雷雨回去。
他还记得养父说：“难得他这么有情有义，就让他去吧。”
楚然答应了之后，还想跟他一起去，却被他拒绝了，他的理由看起来很有道理，养父有病在身，需要楚然照顾，自己看过童年的伙伴，就会立即赶回来，不会有什么其他事情。
他还建议他们坐飞机先回去，让养父能够好好休息，自己则会赶下一班飞机，和管家一起回来。
他们不疑有他，但依然在机场旁边的酒店住了下来，等着他。
而楚铭默就和管家连夜赶到了苏妈妈的家，也是在那里，他看到了苏默默的遗骸，已经烧得不成样子，苏妈妈旁边在哭天抢地，咒骂着老天。
他像疯子一般抚摸着苏默默的遗骸，仿佛在翻寻着她最后一缕灵魂，直到管家和苏妈妈将他拉开，他还在疯狂之中无法自拔。
他的女孩死了！
他一手养大的女孩，棕色眼睛的女孩，从小聪慧过人，会笑会叫他“辰哥哥”的女孩，他准备共度一生的女孩。
他恨自己！
他应该看着她，就像过去五年来做的那样，一刻不停地看着她，抱着她，摇晃着，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可是最近一年，他开始上学，与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这一天，他刚刚转身，她就立即用死来向他告别。
苏辰难道不知道，没有他，苏默默怎么能活得下去呢？
就是在那一天，他心中的某个部分，彻底的死了。
他在那里呆了两天，给苏默默准备了棺木，挖了坟，亲自抬棺，和三个大人一起，将棺木放在大坑里，然后将土洒向他女孩的棺木上。
他亲手将她埋葬，也将这个女孩永远埋在了心里。
他永远不会对第二个女人动真心，即使是Echo这样的极其美丽优秀的女孩，也是非常非常爱他的人，他都无法真正动情。
更不用说那么多的替代品……
“这里有人吗？”
一个清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那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清瘦女孩，她四处张望，呼唤着。
一瞬间，时间将过去的记忆，与现在的景象连接在一起。
仿佛他手中那个柔软小婴孩，突然就长成了现在的模样，所有的苦苦的思念，所有的愧疚与后悔，所有只在梦里发生的故事，突然有了一个实在的寄托。
他忍不住对着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人轻唤：“默默。”
心爱惊讶地回过头来。
楚铭默还是那样深深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却充满了让她难以承受的情感，又是痛苦，又是委屈，又是压抑。
像潮水一般，要将她淹没！
他到底是把她当做曾经爱过的女孩的幻影了吗？
心爱回视过去，想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到问题的答案，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然而她那瞪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她小时候！
楚铭默对那个短信的内容，越来越相信，苏默默没有死，因为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她活了下来，也失忆了，然后成长为一位叫乔心爱的女孩。
心爱回过头去，继续呼唤着院子里的人，却没有得到回答。
她终于失去了耐心，径直走向西边的小屋，向最西边最靠里的小屋走去。
楚铭默心中一紧。
那个地方，曾经是他住过的屋子，因为小，所以只有他一个人住，后来苏默默也是在那个地方长大的，一直长到一岁多，楚铭默终于得到上学的机会，苏默默才由苏妈妈抚养起来。
不过，那一次雷电之后，这一排的小屋都被烧光了，这些屋子，都是后来建造的吧，看起来，要比当年的屋子好太多了。
心爱转到小屋门前，隔着玻璃看了看，也没看见什么。
这个时间，是上学时间，大概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吧。只是，这院子里所有的孩子都上学了吗？怎么一个孩子都没留下来呢？
就在这时，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是谁？”
楚铭默和心爱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去，门口是一个极为瘦小的妇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满脸皱纹，但是眼睛十分明亮，看上去精明而警惕。
“苏妈妈？”心爱开口叫道。
妇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心爱，脸上突然一变。
“你是？”她问。
心爱看着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苏妈妈想要说什么，但是脸上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摇摇头说，“不不，我肯定是认错人了。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乔心爱。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东南卫视有一个叫‘寻找第一女孩’的节目……”心爱比划着介绍自己，但是苏妈妈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
心爱大概地把这个节目和自己都介绍了一遍，告诉她，自己对孤儿心理十分感兴趣，想要做一个慈善方案，做成一个项目，那么就可以支援所有需要心理疏导的孤儿们。
她在叙说的过程中，意识到苏妈妈对慈善方案和资金资助十分感兴趣，不由得就这个问题多说了几句，果然苏妈妈脸上警惕之色去掉了不少，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她开启堂屋，让心爱和楚铭默进去坐，给他们端茶倒水，殷勤款待起来。原来苏妈妈后来收养的孩子太多，也得到了很多资助，因此孩子们被迁移到附近的一所小学里去了，全部寄宿，由学校里的老师统一管理，而苏妈妈也有了一个正式的工作，在学校里煮饭。
说到曾经收养的孤儿，她唾沫横飞，大概意思是自己如何尽心尽力，如何毫无私心。说到特别有出息的孩子时，其中几个在小学里都是学霸，她说起来不由得泪光闪闪，是真的动了感情，显然对某几个孩子是用过心的，尤其牵挂。
聊起孩子们的优秀之处，她十分擅长，心爱静静地听着，也不时问她几个问题，比如孤儿院里的孩子性格是怎样的呀？长大以后有没有回来呀？回来之后有什么变化没？有没有人出现适应不良的情况等等。
显然也是有的。
虽然苏妈妈不是很喜欢谈这个方面的事情，但是看在心爱要做的慈善项目，她还是尽己所能地介绍了很多孩子。
心爱对她说：“您的这些孩子们，真的是很优秀，听您的介绍，他们生活得十分美好，也很健康，似乎不太需要额外的援助了。”
“不不不，”苏妈妈摇摇头说，“恰好相反，这些越是优秀的孩子们，反而最需要心理援助呢！我把你当自己人，我跟你说，越是优秀，就越是灵透，越是灵透，想法就多，就容易有问题。”
心爱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等待着她说出更多的心里话来。
想了想，苏妈妈给他们举了一个她印象最深刻的例子。
“我告诉你们，我曾经收养过两个孩子，那真的是我有生之年里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孩子，真的是天生的，没有人教过，自己就什么都会了。尤其是那个男孩子，你们知道吗？他从外面捡了个小女娃回来，自己就把她养起来了。后来为了赚钱，他连学都没上，就为了她。不过九岁那年，他有了机会上学，结果，一年就学完所有小学课程，不仅将所有落下的功课全部补回来，而且还直接考上了初中。”
“那女娃娃也不得了，五岁就上三年级了，不过说到底，她是男孩子教出来的，不像那男孩子，一切全凭天分。那几年，我真的是受尽了称赞，到现在都记得那日子呢！他太优秀了，每次都得最高奖学金，还老是有县里的人给我们捐款，有一次县长都握着我的手说，我养出来的好孩子呢。”
那是苏辰神奇地以全县最高分考上初中发生的事情。
苏妈妈说起来，颇有些神往。
“这么厉害！”心爱称赞说。
苏妈妈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女孩，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她转过话题说：“不过，刚才我就告诉过你们了，越是灵透的人，越是容易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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