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巫道


夏秋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慈,张慈抬着脸任她看。屋外的太阳大抵是西沉了,祠堂里越发昏暗了,没有一丝光影。烛火扑腾扑腾地跳动着,四个人的脸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裘愿出声打破了寂静,他疑惑道:“张叔,我不明白。”等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裘愿继续道:“我们必须除掉张佑安,是因为他是魑王义子,是鬼,会伤人。可现在昌乐君要带他去墟蜃仙山修行,往后,他成仙得道不无可能。我们已经没有必须要杀他的原因了。”

        裘愿侧眸观察过张慈的神情后,继续道:“其实我觉得昌乐君的办法很好。还有之前,君泽公子说的其实也没错,没有一个人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决定别人该怎么活。”

        张慈抬手拍了拍裘愿的胳膊,叹了一口气道:“阿愿,佑安杀了太多人了,杀人是该偿命的。这是他的债,他得还。”

        裘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氤氲起了雾气,他迷茫道:“杀人偿命也没错,可改邪归正也没错。”

        张慈语重心长道:“我是他的父亲,我比任何人都舍不得他死。可正因为我是他的父亲,我比任何人都更有权利替他选。佑安已经行至绝路…”

        “可他不想死,他还想成亲。”裘愿好听的声音里全是惋惜。

        张慈从裘愿的脸上移开了目光,他转身向夏秋躬身行礼,说道:“求昌乐君帮忙,陪吾儿演这一出戏,让他开开心心地上路。”

        夏秋看着张慈不知说什么才好。

        君泽怒声道:“你铁了心要让张佑安死!”

        “他必须死。”张慈依旧恭谨地弯着腰。

        君泽执着道:“倘若我偏要他生呢!”

        张慈直起身来,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绝情,他凉声道:“那就休怪老夫无礼了。不过,我还是要奉劝公子一句,别因多管闲事,又一次耽误了前程。”

        夏秋瞬间警铃大作,掌心流光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灵剑冲至脉门,只等出鞘。

        “你是什么人!”君泽寒声询问。

        张慈将双手拢在宽大的袖摆中,表明自己不会出手后,缓缓道:“吾修巫道。巫道,为神司正,可通天地。我占术不精,虽算不出来来客姓名,但生平过往、来日吉凶,还是可以窥得一二。”

        似是因为夏秋和君泽都表现地很镇静,张慈悠悠道:“小公子若不是因在飞升时多管人间事,早就成仙得道了……还是,公子想再遭一重天谴?”

        君泽眸色沉沉。

        张慈问道:“为了不相干的人,真的值得吗?张佑安是我的儿子,他算你什么人呢?”

        “朋友?”

        “知己?”

        “还是敌人…吉时马上到了,昌乐君若真想帮佑安,就请住处,换上喜服,等待接亲。”

        张慈话音落下,两张流转的黑白法阵分别出现在了夏秋和君泽的脚下,他说道:“二位若想留下帮忙,我送你们回住处;二位若想走,我送你们出村。”

        旁观的夏秋秋在看到君泽和夏秋脚下流转的黑白法阵后惊恐万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纤瘦孱弱,生了老年斑个头不高的老道才是白狸。

        可是,白狸明明告诉她,他是张佑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秋侧眸看过君泽后,替他一起做了决定,“我们留下帮忙。”

        “多谢。”张慈躬身长拜。

        法阵流转,君泽和夏秋再次回到了栅栏门前。太阳已经落了很久了,天上只剩点点残红,路旁的树在晚风中张牙舞爪,像极了鬼魅。

        夏秋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低头看着栅栏门前烛火映出的红色灯笼的影子,道:“君泽,你有没有发现这光影挺吓人的。”夏秋往前一步,抬手推门了。

        已经恢复少年模样的君泽却立在原地没有动,他沉声道:“张慈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这很危险。”

        “先进去。”夏秋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笑。

        君泽微微一怔,而后改换了一副轻松的神色。

        哗啦一声,夏秋推开了门。水声潺潺回响在了耳侧,一方玄铁水牢坐落在山洞中央,零零散散地石柱毫无规律的摆放着,一方方山洞奇形怪状。身穿吉服的张佑安立在玄铁水牢的正中央寂静无声地看着立在洞口的两人,一双琉璃色的淡眸里冰冻了三千尺。

        夏秋双手背在身后,巧笑嫣然地前行,边走边道:“这个水牢看着没有门,张公子是怎么进去的?”

        张佑安眸中的清冷少了些许,他道:“暂时保密,等成婚后,我教你……你去哪了?”

        夏秋立在水牢前,伸出手去摸玄铁柱,却差点被玄铁柱上的怨煞咬伤了手,她讪笑着收回手后,道:“出去走了走。你去哪了?”

        张佑安缓缓道:“安排好成亲事宜后,我一直在水牢中养伤,水牢连通鬼蜮,有取之不尽的怨煞。”

        夏秋趁机道:“用怨煞修炼并非正途,我想带你回墟蜃修行,你可愿意?”

        “愿意。不过要等成婚后。吉服我已经放到你房子里了,你先去试试。”张佑安心情大好,眉梢眼角都挂了笑。

        “…那我先去了。”夏秋转身走向了之前的待过的山洞。君泽抬脚跟上了。两人原本商量好了要偷袭张佑安,可张佑安躲在水牢里,他们无法完成偷袭,所以只能作罢。

        夏秋、君泽刚走出两步,张佑安就抬高声音唤道:“君——?”

        夏秋停下脚步回头提醒道:“君渊。”

        少年模样的君泽仰着脸一双墨黑的眸子里很是疑惑。

        张佑安对夏秋点点头,看着君泽高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墟蜃仙山是什么规矩,但在人间,男女有别。之前,我允你和阿秋待在一起,是因为我担心她受了伤,一个人待着会不安。可现在她已经恢复了功力,而且她现在是去换衣服,你不能再进去。”

        君泽用孩子气的声音道:“我从记事开始就是和师姐一起睡的,我觉得没什么不方便。师姐要嫁你,我管不着,可就算你们成亲了,我也要和师姐睡。”

        闻言,张佑安差点七窍生烟,他吼道:“你和阿秋睡,我睡哪?!”

        君泽撇撇嘴,妥协道:“那我大度一些,分点床给你好了,我睡中间。”说罢,君泽扭头往夏秋跟前走了,不仅如此,他还抬起了手,明摆着要去牵夏秋。

        张佑安是真的怒了,声寒如冰,他厉声道:“君渊!你再敢往前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君泽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了张佑安,挑衅道:“试试?”

        张佑安分明已经怒气冲天了,可他还是瞬间按下了情绪,他将目光移向了夏秋,问道:“阿秋,你以为呢?”

        夏秋垂下了眼眸,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素白的手帕在手中绞着,一副小女儿家的为难样。

        张佑安真是要被气死了,他难以置信地吼道:“你当真要带着他一起嫁给我?!晚上让他睡中间?!”

        夏秋有意激怒张佑安,她作着胆小怕死的模样,却抬起眼眸大着胆子问了声:“不可以吗?”

        “不可以!”玄铁水牢底部的水被张佑安的满身怒气激起,涌得比人高,又在瞬间哗啦落下,碎了一地。

        夏秋佯装天真,她道:“为什么?以前,我都是和小师弟一起睡的,为什么成亲了就不能?”

        旁观的夏秋秋完全揣摩到了夏秋的心思。话本故事里,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别人同床共枕,张佑安听了这些话,一定会对君泽起杀心,只要他动手,他就一定会从玄铁水牢里出来,那么,夏秋就有了偷袭的机会。就算张佑安此刻忍住了,但之后他一定会除掉君泽,而且,这事不会等得太久,毕竟,谁能允许在新婚之夜自己与妻子之间躺着另一个男人呢?

        夏秋期待着张佑安翻脸,君泽已经蓄势待发。可张佑安反而被气笑了,笑了好大一会儿,他温柔道:“阿秋,可否将无嫁衣的功法给我看看?”

        夏秋没有料到张佑安会如此好脾气,她只能另寻它法,提议道“我将识海打开,你进来看?”

        闻言,张佑安的眉目见越发温柔了“罢了。你去试嫁衣。”

        很明显,张佑安这是误会了,因为识海对一个人而言太过隐私,能被允许进入识海,需要极度信任。夏秋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她应了声“好”后,转身往之前待过的山洞里去了。

        夏秋一迈步,君泽就转身跟上了。

        “等等。”张佑安叫住了夏秋,重申道:“我绝不会同意你师弟睡在我们中间。”

        夏秋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我劝劝他。”

        君泽和夏秋一进山洞,就看到了被铜板压在桌上的两个纸人。夏秋解了铜板上的封印后,将纸人收回了衣袖。

        君泽扯出一张结界将两人罩住后,大咧咧坐在了桌边问道:“张佑安分明发现了我们用纸人骗他,可为什么刚才一句也没提纸人的事?”

        夏秋垂下了眼眸,长叹一声道:“他或许只是不愿意相信我骗了他。”

        君泽恍然大悟道:“他早都怀疑了我们,所以见到我们后,一直躲在水牢里不出来……现在怎么办,他待在水牢,我们拿不住他。可他又一心想要和你成亲,劝他又没有用,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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