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卷心菜
凯希沿着宫殿的外围仔细寻找着，既要躲避巡逻打手们的搜捕，还要随时注意屋顶上的工匠们。一路走来，凯希身心俱疲。但是还好，他是一名优秀的骑士，不仅身体素质突出，更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强大的心理素质。
所以尽管精神高度紧张，他还是搜寻完了整个宫殿，包括那栋黑色的小平房。凯希到的时候，小平房的烟囱正源源不断向天空冒着炊烟，蒸汽从排气窗中飘出，带来蒸煮卷心菜的香气。凯希看着那缕缕白烟，情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子。自从来到弗雷姆斯城成为一名骑士，他就再也没有吃到过水煮卷心菜了。
这种廉价又普通的食物，是不配出现在首都城任何一家贵族的餐桌上的。但是在凯希的老家，那个坐落在帝国最南部的边陲小镇上，卷心菜却是大家重要的口粮之一。
小镇的地理位置其实很优越，一半儿是海，另一半儿是山。但是港口只有交钱才能使用，山也被当地的豪绅们瓜分的差不多了，所以尽管凯希家占据了镇上最优异的位置，在山的脚下海的岸边，但是小凯希依然经常吃不上饭。
凯希家的房子是凯希的父亲年轻时建的，年龄比凯希还要大。经历过各种恶劣天气的三层白色石砌小楼，依然十分坚固，稳如泰山。外墙的墙壁上，因为常年被海风侵蚀着，覆了一层青苔般的黑锈。小楼前后都有院子，前院晒着满是破洞的渔网和零星的鱼干。后院与山相连，并不肥沃的土层上种满了番薯、马铃薯和玉米。
凯希经常带着他的朋友们，一条会凫水的小白狗和一只不喜欢唱歌的黄莺，到玉米地里捉迷藏。直到太阳下山，才会满头大汗的回到三层小楼，在一楼的厨房里翻找吃的。有时凯希的运气比较好，会在空空的柜子底部找到几颗快要发芽的马铃薯。凯希便把它们埋进炉子下的煤灰里，新鲜的煤灰带着火星一层层覆盖上去，没一会儿便飘出了马铃薯的香气。
凯希便灵活的拨开煤灰，拿出被烤的黑漆漆的马铃薯，剥开皮，顾不上烫，将软糯香甜的马铃薯直接丢进嘴巴里，囫囵嚼了几下，还未来得及感受马铃薯的香甜便咽了下去。
更多时候凯希什么都找不到，只能翻墙来到邻居家的院子，从种满各种蔬菜的绿油油的菜地里拔一颗卷心菜。只有“偷”卷心菜才不会引得邻居家那老头儿跳脚，凯希试验过很多次，他很确定。
新鲜的卷心菜生吃也十分美味，但是玩儿了一整天的凯希很累很饿很冷，他急需热乎乎的食物温暖疲累的身体。所以他将卷心菜的叶子一片片剥开，丢进边缘满是缺口的黑色大铁锅里，没有加水，张开双臂端起锅，垫着脚将比自己还要大的铁锅端到炉子上。
木铲就挂在炉子旁边，铲柄很长，很适合这口大锅。小凯希拿起铲子在锅里翻腾起来，没一会儿，蔬菜的香气从锅中飘出。凯希放下铲子，从身后的陶罐里捏起一小撮儿盐。虽然他家就住在海边，但是盐依旧十分昂贵。
对他这种小孩子来说，一点点盐就足够了。
有了盐的卷心菜就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凯希迫不及待的趴在锅上大快朵颐起来。
“喂，你是什么人？”
有人打断了凯希的大餐，凯希从回忆中回过神，看到一个娇小的少女。少女有着在农村女孩儿们身上常见的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以及朴素却不单调的面孔。长长的亚麻色头发编成一股粗粗的麻花辫，从肩膀一直垂到胸前，棕色瞳孔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凯希。
凯希根据少女朴素的打扮以及她手里不符合体格的大大的、湿漉漉的木桶，判断出少女是厨房的帮手。立刻装作迷路的样子挠了挠脑袋，“这里是厨房，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女孩儿吃惊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青年十分年轻，身高挺拔皮肤白皙，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你是外地人吧，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你是画家，还是建筑师？为什么到这边来了？你饿了吗？”
少女的问题是那么多，让凯希有时间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哦，是的。”凯希抓住了少女最后一个问题，“我太饿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您在煮卷心菜吗？”
“您闻到了？”少女开心道，“确实是卷心菜，今天早上刚摘下的，应该已经熟透了，我这就去给您盛一碗。”少女说着放下水桶跑进厨房。
“妮娜，我让你打的水呢？”玛丽婶婶尖历的问道。
“很快就好了，玛丽婶婶，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忙！”女孩儿慌张的回答道。
“听听，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竟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玛丽听了果然暴怒，尖声谩骂起来。
等在门外的凯希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的躲到了排气窗下。
面对婶婶不堪入耳的诅咒，妮娜早就已经习惯了。有条不紊的从橱柜里找出一个木碗，盛了满满一大碗炖得稀烂的卷心菜。
玛丽见状骂得更厉害了，“吃，就知道吃！女孩子吃那么多做什么？嘴馋是会嫁不出去的！”
妮娜在玛丽婶婶的骂声里稳稳地端着碗来到门外，那个男人不见了。
“先生？”妮娜跑到空地小声的呼唤着。
“这里。”凯希在她背后小声道。
妮娜转回身，看到站在窗下的青年，“您在这里。”脸上露出欢快的微笑。
“嘘……”凯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厨房门。
妮娜摇了摇头，“不用管她，她总是这样。给，卷心菜。”说着将木碗递给凯希。
凯希接过冒着热气的卷心菜，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当心，烫！”妮娜紧张道。
“没关系。”凯希朝善良的女孩儿笑了笑。
妮娜顿时满面通红。
凯希飞速吃完了一大碗卷心菜，不知是不是产自克拉拉湖的缘故，这碗卷心菜格外鲜甜。
“很好吃！”将空碗递给妮娜感激道。
妮娜低着头接过碗，脸已经红到了耳根，“还有很多。”
“不了，我离开太久了，得回去了。”凯希说。
“您明天还会过来吗？”妮娜问。
可是凯希已经跑远了。
凯希按来时的路回到了垃圾山后，怎么办，不仅没有找到黄莺，还差点儿被人发现。多亏了那个好心的姑娘。
正思考着，耳边响起“唧唧啾啾”的声音。凯希惊奇的抬起头，果然看到一只黄莺鸟儿。
黄莺在凯希头上来来回回飞了几圈，最后落在垃圾山嶙峋的巨石上。
“阿德琳小姐？”凯希问。
黄莺自然无法回答他。
“对了，您的衣服。”为了避免被发现，凯希将阿德琳小姐的衣服藏在了树丛里。他从树丛中找出一个灰色的小包裹，拆开后正是阿德琳小姐的淡黄色裙子。
黄莺重新飞了起来，落到衣服上。
凯希紧张的看着，会变成人类吗？这真的是阿德琳小姐而不是随便哪一只黄莺吗？
觉察到凯希的眼神，黄莺不满的伸长脖子鸣叫了一声。
凯希突然想到了什么，羞愧的转过身去，白皙的俊脸红成了番茄色。
黄莺这才放心的钻进衣服里。
凯希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到阿德琳小姐的声音。
“呆子，你要在那儿站到什么时候？”阿德琳小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凯希转回头，发现阿德琳小姐已经走远了。
“小点儿声！”凯希手舞足蹈的提醒道，但是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小，阿德琳小姐并没有听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门前，那里安安静静的，既没有巡逻的打手也没有虎视眈眈的守门人。两人顺利来到门外，看到了等在原地的朋友们。
“嘿，凯希，你可回来了！”看到骑士长，巴洛开心的挥舞起手臂。
“迦娜，阿德利，你们也在！”阿德琳跑到同伴面前。
“好久不见，巴洛。”凯希说，“艾文和班森呢？”
“因为你们一直没有出来，他们回庄园找你们了。”巴洛说。
“好吧，我们也回庄园吧，已经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是时候该去见见那个莫雷了。”凯希说。
“最好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阿德琳小姐说，“我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你发现了什么？”凯希问。
“凯希，你难道不是和阿德琳小姐在一起吗？”巴洛问，“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凯希尴尬的看向满面微笑的阿德琳小姐。
“因为一些无可抗拒的小意外，”阿德琳小姐说，“走，我们回庄园吧。”
一行人往庄园赶去，路上，巴洛替魔法师说出了他的计划，“就是这样，魔法师一再主张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还克拉拉湖一片清净。”
“魔法师说的没错。”凯希说。
“您也是这么想的吗，凯希骑士长？”巴洛不可思议的问道，“那可是乔伊斯大人，国王的亲侄子！他会管这些琐事吗？”
“这可不是琐事，”凯希紧皱着眉头严肃道，“莫雷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绝对不能姑息。”
“还有那些吃里扒外出卖同伴的白眼狼，”阿德琳说，“背叛同伴的人不配有好下场！”
众人看向阿德琳小姐，“阿德琳小姐，您为何如此愤怒？”
黄莺终究还是无法忍到回到庄园以后，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在厨房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这很容易猜到，”巴洛说，“任何联盟都会有叛徒。”
“那个朗格，看上去在农民中很有威望。”迦娜说。
“他的妻子又如此刻薄。”凯希说，他想起了那个给了自己一碗卷心菜的女孩儿。
那真是一碗美味的卷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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