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46章
堂吉诃德兄弟都因为她的话愣住了。
丝黛拉趁着多弗朗明哥愣神的功夫, 抽出了自己的手腕，语速非常快：“我得走了，下次见, 如果你们还需要的话, 可以关店之后在后院那棵树下等我, 我就知道了。”
说完粉发女孩儿就飞快地跑走了, 在兄弟二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不要发出声音地打开后门溜进了房子里。
罗西南迪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被塞到哥哥怀里的纸袋, 被撑得鼓鼓囊囊的，里面应该有不少面包。他低落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变好了, 开心地说：“太好了, 哥哥, 妈妈终于有东西吃了。”
然而多弗朗明哥却咬紧了牙。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施舍, 还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差不多和他同龄的女孩子。如果是从前生活在玛丽乔亚的时候,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平民罢了, 可是现在和脏兮兮的、身份成了小偷的他们来比，却一个是云、一个是泥了。
他天生高傲的自尊心被扔到地上狠狠的践踏了——如果是那些混混无情的殴打，他尚且还能用自己现在太弱小来安慰自己。可是他懂得太早, 早就已经有了性别的意识, 来自异性的同情和怜悯让他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复杂而古怪的心情。
然而丝黛拉做的又是好事，而恰好他必须接受——不得不接受, 因为他别无选择。他感谢她，但同时痛恨她。
不如说他痛恨一切——这个世界、这些可恨的贱民、他父亲所做的选择、他和弟弟不得不承受的所有事。
回到了暂住的海边小屋, 母亲看到这一袋新鲜的面包十分惊讶，清楚了缘由之后才露出些笑意，温柔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世界上还是有善良的人的, 你们爸爸说的没错。多弗，罗西，你们一定要好好谢谢她，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罗西南迪一顿，这才发现他们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上，他下意识看向哥哥，却发现他在低头思考着什么事情。
一袋面包很快就消耗完了，他们不得不出去继续找吃的，罗西南迪不知道为什么，哥哥总是绕开那家面包房。有时候他们运气好能翻到一些别人不要的蔬菜水果，有时候就只能忍受被剩下的饭菜。
但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在某个夜晚来到了面包房后院的大树下。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动静，多弗朗明哥已经等不下去了，生气地想要拉着弟弟离开，果然来这里真是太愚蠢了！那个女孩儿上次只不过是在装装样子罢了。
然而罗西南迪却站在那里不肯走，走了的话，母亲吃什么？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一直高烧不退。
就在兄弟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后门悄悄打开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倾泻出来。
她无声无息地跑过来，戴着厚厚的烘焙手套，手里捧着一个没有封上口的纸袋子，里面还在不停冒热气。
丝黛拉笑了笑，脸上出现两个不易察觉的、浅浅的酒窝，说：“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是我现烤的——前几天一直不见你们，多做的那些最后剩下的我都不得不低价卖给收购的了。”
“……谢谢你，丝黛拉。”罗西南迪记得母亲的话，小声说，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还有些烫的袋子。
“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她问道。
“我、我叫罗西南迪，”他看了一眼毫无任何反应的哥哥，见他一直也没有说话的打算，只好接着说，“这是我的哥哥，多弗朗明哥。”
“以后每天晚上你们都来吧，这样我就不用天天总是盯着这棵树看了，我还有很多活儿要做。”丝黛拉有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生怕被自己的父亲发现这件事。
一直没有吱声的多弗朗明哥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吧？我们什么都给不了你。”
丝黛拉反而被他给问住了，愣了几秒钟之后才说：“没有为什么的，”她只是觉得他们吃不饱饭很可怜，既然自己能帮上忙，她就这样做了。她再次露出那种对于多弗朗明哥来说过于耀眼的微笑，“你们不用给我任何东西，不麻烦的，只是多抓两把面粉而已。”
说完，她不待多弗朗明哥再说点什么，就说：“我真的得走了，下次再见。”
比起罗西南迪的关注点在妈妈今天又能吃上柔软的新鲜面包这件事，多弗朗明哥无法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烂好人，她不是蠢就是傻。
就这样，他一边厌恶着自己不得不接受这种施舍，一边和弟弟每天晚上都来到大树下等待。
然而母亲的病还是越发恶化了，哪怕父亲跪下来去求镇上的医生，那些人还是因为他们是天龙人而不肯为母亲医治，甚至不停地殴打驱赶父亲，父亲受了重伤也倒下了。
这天，他们按照每次约定好的时间去了后院的树下，却一直没有等到丝黛拉出现。多弗朗明哥了然地扯了扯嘴角，果然那个烂好人还是坚持不下去了，他就料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就在他打算强硬地拉着弟弟离开去别的地方找到今天的饭时，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哭声和打骂声。
他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罗西南迪已经慌了，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连忙跑过去趴在窗户根底下听。
“你这么做多久了！居然还敢偷偷把面包留起来，说！是不是给别人了！？给谁了！？”
那是布莱德的声音。
还伴随着皮带或者什么东西落在身体上的声音，以及丝黛拉的哭声。
但是她似乎就是咬死了不肯说一句话。
“不肯说是吧！？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的，让你以后再也不敢！”
丝黛拉的哭声更大了，然而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罗西南迪的脸色惨白，他的身体甚至已经动了，想要去推开那扇后门进到屋子里去，他再也听不下去了。
可是多弗朗明哥死死拉住了弟弟的手腕，咬紧牙根说：“……别去。”
这时候进去只会火上浇油，甚至让男主人更加生气，打得更狠。
现在的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这里听着，如此弱小、无能。
罗西南迪已经将嘴唇都咬破了，死死攥着双手，手心里也全是被指甲抠出来的伤痕。多弗朗明哥嘴角向下压着，只觉得这个操蛋的世界烂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男主人的声音终于没有了。他似乎是打累了，咣当的摔门声之后就只剩下了女孩儿哽咽的哭声。
多弗朗明哥没有表情地拉着弟弟，机械地说：“走吧，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罗西南迪被哥哥扯得踉踉跄跄，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直到那个熟悉的房子在视野里越变越小，二楼窗户透出来的烛光跳动着，明明灭灭。
可是他们今天还是没有找到吃的。
不约而同地，两个人走到了之前被混混打过的那个垃圾场附近，他们都丝毫没有现在就去找食物的心情，多弗朗明哥坐在一块石头上面，罗西南迪就低着头站在他身旁。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们的肚子已经叫了无数回，甚至有了隐隐约约的刺痛感传来，多弗朗明哥才终于站起来，冷漠的声音响起：“走吧。”
兄弟二人无言地向垃圾场走去，希望至少能找到点填饱肚子的东西，可是却意外地看到了一抹粉色的身影。
在墨镜后面，多弗朗明哥的瞳孔缩紧了。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看着丝黛拉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那里转了半天，终于一回头看见了他们，她开心地对他们挥了挥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向他们跑来。
她脸上有伤，即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还是能借助微弱的月光看见她右边的眼眶是青紫色的，眼皮上方肿了一个深红色的大包，右眼已经几乎完全睁不开了。
然而她还是努力挤出了那个一直以来都十分灿烂的微笑：“对不起，今天没有遵守约定，我就跑出来找你们了。”
丝黛拉双手捧起来什么东西，多弗朗明哥的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那上面——是一个破旧的铁饭盒。
似乎是察觉到这个金发男孩浑身气势上的变化，丝黛拉扯了扯嘴角了：“今、今天面包都卖光了，我又有事情耽搁，没来得及现烤，所以就换成了这个……希、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自己的晚饭。
“……拿走。”多弗朗明哥甚至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因为气愤而颤抖。
女孩儿愣了一下，举着饭盒的手缓缓落下了。
“我叫你滚！”他愤怒地推倒了她，怒吼道，“为什么来找我们？你是不是有病，你这个烂好人真叫我恶心！”
那个铁饭盒掉在地上，本就不严实的盖子脱落了，里面的饭菜全部都洒了出来。丝黛拉茫然地坐在地上，震惊地抬头望着这个突然发疯的男孩。
罗西南迪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哥哥！”，然后扑到地上抱住了女孩儿，忍不住开始哽咽着哭起来。
多弗朗明哥的额头暴起青筋，他气得一脚踹开了弟弟，用尽力气吼道：“我叫你滚开！滚回去！听不懂吗？以后再也不许来找我们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混混每天都混迹在这里，她居然为了找他们跑到这种地方来，是不知道那些人抓到落单的她会做出来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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