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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死胡同


司空回到驿馆,跟他师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表情都还是玄幻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那么当着林玄同的面儿骂出来了……”

        李骞做为随军家属,是特意赶到林泉来照料伤员的。不过司空这一次身上只有几处小伤,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李骞也厌烦林玄同这副做派,跟着骂道:“该!也亏了是在福满楼吃饭,他要是在大街上说这话,怕是要让过路的巡逻队给打死了!”

        他这会儿其实还没太搞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儿,只觉得林玄同说话不过脑子。

        东六州的收复历时多年,一个城一个城地打下来,死伤多少人啊,怎么到了林玄同的嘴里,就成了轻描淡写的“出让”两个字?

        合着北境的将士们都白死了?白受伤了?别人不说,他家司空就受了多少伤啊,这一路打到林泉,可是受了老罪了。

        打他都是轻的。

        “这狗东西!”李骞气得都骂粗话了,“真被捆起来了?”

        “捆了,”司空肯定的点头,“被堵住嘴拖下去的时候,帽子都掉了,还被人踩了两脚。”

        李骞又骂:“该!”

        司空端过来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手边笑着说:“国公爷说要亲自押着这奸贼去官家面前讨个说法。”

        李骞伸出的手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司空,“你是不是要跟着回西京?”

        司空没想到他师父反应这么快,也跟着愣了一下,“这个……我还没想过……”

        不过话赶话说到这里,司空开始觉得他师父的猜测也未必就没有道理。凤云鹤要回西京,身边不可能一个儿子都不带。如今凤锦坐镇燕州,凤勉驻守蓟州,最小的儿子凤维还是满脸孩子气,看来看去,也就是凤随最合适了。

        再者说,凤随在大理寺还挂着个少卿的头衔,这件事总归是要解决的。

        司空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凤云鹤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他肯定愿意让凤随留在北边,官家会隔着千万里地发出旨意让凤随进京,但当着凤云鹤的面,他还能不能直说“朕要你留下一个儿子当人质”这种话?

        尤其还是在以林玄同为首的文官们心虚气短,得罪了武将一派的情况下?!

        如此一想,凤云鹤这个时候带着凤随进京,说不定反而是一个将凤随调回北地的绝佳机会。

        司空想通了这一层,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怕是要回去一趟了。”

        李骞陷入沉思。

        司空忙说:“师父,来回路上太过辛苦,你就留在顺州等我吧。最多半年的时间,我们肯定就回来了。”

        李骞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反而关心起了不相干的事,“你再跟我说说林玄同的话都是怎么说的?”

        司空就简单说了一下辽国宫廷里的情况,耶律乙辛设计害死了皇后萧观音,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应该就是萧观音的父亲萧孝忠和太子耶律浚。

        在任何一个国家,废太子都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辽道宗乐意打压皇后的母族,却未必就想换掉自己从小精心培养的皇太子。

        在这种情况下,耶律乙辛一定会联合各方势力,来加重他手中的筹码。

        “林玄同答应了耶律乙辛什么条件,目前还不知道。”司空说:“但他们结盟是肯定的。所以耶律乙辛才会答应去说服辽道宗,让出檀州,并且与大宋重新订立盟约。”

        所谓出让,实施起来,让的也只有一个檀州。其余的东六州可都是大宋的将士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林玄同的意思,到时候国书上要写的是辽国出让东七州给大宋?”李骞这下完全明白了,忍不住又骂了林玄同一句,“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司空竖了一下大拇指,“骂得好!可不就是个狗东西么!”

        他们这一边的人要是真的认可了“出让东七州”这种说法,到时候国书一出,全天下都会以为凤家军占领东六州的战绩是子虚乌有的事。

        明明是自己人实刀实枪打下来的土地,明明是胜利的一方,为什么要卑躬屈膝的认可“出让”这种屈辱的说法?!

        这让在北境出生入死的万千将士情何以堪?!

        李骞不是司空这样的毛头小子,只顾着生气林玄同没有骨气,他想的更多。

        以林玄同的身份地位,为官多年的政治敏感度,不会不知道他这样的说法会引来武将一派什么样的反应。

        他既然知道,却还是同意了辽人那边的说法……为什么?!

        在国家大事上,他这样的平头百姓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甚至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太多。李骞能做的,无非就是在时代的浪潮拍打过来的时候,努力护住自己和家人。

        李骞忧心忡忡的提醒司空,“回头问问凤大人,若是你们都要跟着国公爷一起回去,大约什么时候动身……”

        司空连忙点头,“我知道,你别担心啊。”

        李骞的眉头始终皱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更加严重的问题。司空不敢多问,但心里还是觉得他师父又不懂这些大事,想多了,不是凭白吓唬自己吗?

        他开始换着花样逗他开心。

        很快,司空就知道什么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是什么意思,他师父的担心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事情远比他曾经担忧过的更加严重。

        转天下了值,司空还没来得及回营房里换身衣服,就被贯节在校场边上给截住了,说是凤随找他有事。

        等到了凤随的营房,还不等进去,凤随已经急匆匆的从营房里出来了,见了司空也不多说,只是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走。

        这一走,就走进了虞国公的营房。

        虞国公的营房前身就是林泉县令李嘉禾的县衙。如今县衙的牌子被摘掉,守在门口的人也从县衙的站班衙役变成了身披铠甲的士兵。

        县令平素审案办公的公堂和附近的几间公房如今无人使用,都变成了士兵们换班休息的营房。

        凤云鹤带着自己的亲卫住进了县衙的后院。

        司空随着凤随进了二门,只觉得二门内的守卫比外院多了许多,一个个衣甲肃然,面带杀气。

        司空猜测这里是虞国公处理公事的地方。从外表来看去,几间宽大的堂屋坐北朝南,左右两侧是厢房,有些像是有钱人家的书房的模样。

        一个队长模样的士兵验过了他们的腰牌,亲自领着他们穿过略有些荒败的前院,来到了书房背后的一扇小门前。

        守在这里的几名将官看上去都有些眼熟,司空估计这些都是凤云鹤的左膀右臂,经常带在身边的人。

        等进了院子,司空一眼看见打起帘子迎出来的人是严一初,顿觉凤随这一次过来恐怕真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谈。

        严一初算是凤随的智囊,一般二般的小事情,轻易轮不到他出马。

        等进了门,司空才发现房间里的人并不多,除了凤云鹤和严一初之外,还有几个人也都是熟面孔:唐凌、屠老。以及凤云鹤麾下的怀化大将军程梁和北路军军需转运使闫缚。

        程梁四十上下的年纪,浓眉大眼,身形孔武,从外形看就是一员猛将。闫缚与他年龄相仿,相貌却十分白净,长眉细眼,一身读书人温文如玉的气韵。司空听人说起过他,似乎是凤随母族的人。

        如果说前两位因为打过交道,还算是熟人的话。后面这两位,以司空的品级,就只有仰望的份儿了。

        司空跟着凤随行礼,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凤随的身后。他注意到除了凤随之外,这些人身边并没有带着随从,有点儿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出去等着?

        正犹豫呢,就见凤云鹤的眼神看了过来。

        司空不确定的看了看他,再看看凤随,发现凤随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好像看不明白凤云鹤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云鹤有些不大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冲着司空招招手说:“你也坐下。”

        司空,“……嗯?!”

        他要不要说“多谢元帅赐座”?!

        他这边还迷糊着,凤随已经从他老爹的反应里猜到了他的用意。他一下跳了起来,脸上带着喜意,拉住司空在自己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凤云鹤就瞪了凤随一眼,转头望向司空的时候,目光倒是温和了一些,“老严是二郎身边的人,老邹是和这位老白,是三郎四郎身边的人。今日小聚,算是自家人聊几句私房话。你也别紧张。”

        司空简直受宠若惊了,国公爷这是在给他解释吗?!

        他,他把他当成了自家人?!

        凤云鹤不等他说几句客气的话,转头对身边的几个人说:“司空这孩子脑子灵活,又是一直跟在二郎身边的。这一次打下林泉立了大功,我也很看重他。”

        屠老笑微微的点头,“我早说过,要是没有这孩子,咱们的火器局怕是摸索个十年八年的,也未必能搞出火枪和炸弹来。”

        邹先生和凤云鹤介绍过的那位白先生大约是资历比较浅,并不随意开口,只是坐在一旁摆出了凝神倾听的架势。

        程梁和闫缚虽然没有直接与司空打过交道,但屠老那边的新发明他们还是知道的,尤其林泉一战,刷新了很多人对于战争和武器的认识。

        这样的人才,无论放在哪里,也只有费心笼络的份儿。因此这两人看着司空的时候,神情都十分的温和。

        唐凌虽然不大赞同凤随与司空之间发展出什么过深的交情,但他也无法否认司空在火器研究方面做出的贡献,神色略有些纠结。

        严一初是凤随的心腹,他管不着小主公的婚姻大事,但从客观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还是看好司空留在凤家的。

        凤云鹤听了屠老的话,忽然想到他还不知道司空的一身本领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但这不是重点。

        传说故事中历来多有奇人异事,能坚定地站在他们这一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一想,凤云鹤又觉得他儿子因为他不肯娶亲,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就算从最实际的角度去衡量,他也会觉得凤随找了司空这样的人,给整个家族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娶进来一位名门贵女。

        小厮送上茶水就退了出去。

        凤云鹤的表情也随之严肃了起来,“都知道林玄同这老狗被我关进大牢的事儿了吧?”

        司空又一次惊讶了。

        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林玄同被凤云鹤给堵了嘴,捆着手脚从福满楼里拖走了。

        凤云鹤又说:“我已经上了折子,向朝廷表明了东六州的实际情况。也安排了一些人,把林老狗这事儿传出去。”

        在座诸人都明白凤云鹤的用意。

        若是凤家军没有打下林泉,林玄同这老东西当真有可能避开凤家军的耳目,绕道回西京去。

        如此一来,等凤家军收到消息,知道他与辽人定下了什么协议,也为时过晚了。到那时,满天下都在传说东七州重回大宋的怀抱是因为辽国这个“兄弟之国”的慷慨出让,谁还理会凤家军这些年到底在北境做了什么?

        万幸凤家军拿下了林泉这个南下的必经之地,截住了林玄同和与他同行的属官,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如今主动权掌握在凤云鹤的手中,他自然不会被动的等着这些小人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招。

        向朝廷表明军方的态度,同时也向天下百姓揭露真相。至少不能让百姓们忘记了战死在东六州的将士们。

        “老夫要将这卖国贼的帽子,结结实实地扣在林玄同这老狗的脑袋上!”凤云鹤说起这个,神色都狰狞了,“他与耶律乙辛多年前就有了勾结,证据我也都随同奏折一起送回去了。”

        唐凌点了点头说:“是该叫天下百姓辨明虚实,看清楚朝廷的真面目。我如今担心的,反而是重新订立盟约之后,将军该如何自处?”

        凤云鹤向后一靠,神情从容的说道:“左光书这老小子定会怂恿官家将凤家军换防到南方去,好让他的人接手北路军的军权。”

        辽道宗接受耶律乙辛的建议,估计是考虑到了辽国宫廷动荡的原因。他同意重新与大宋订立盟约,对于崇佑帝来说,这件事足可以光宗耀祖了。他必定会挑选重臣去把这件大事办的风风光光。

        放眼朝中,能挑起这个重担的,首推丞相左光书。

        凤云鹤自然也乐见东七州重回大宋版图,但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之后朝廷会如何安排凤家军的去向。

        自古以来,武将的下场大多逃不开六个字:狡兔死,走狗烹。

        凤家军越是战绩显赫,越是……走进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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