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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市集


“这天打雷劈的长舌妇,跑去背地里嚼舌根子。”胡氏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进了饭馆。

        “阿娘,发生什么了?”应宝珍和李柔娘对视一眼。

        胡氏冷哼一声:“还不是巷口那个柳二嫂子,正经事不做,成日里管起别人家的事来了。”

        她说的柳二嫂子家是开酒铺子的,镇上人都去她家沽酒,闲聊时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谁家夫妻闹矛盾,谁家孩子闯了祸,第一时间散播出去。

        而胡氏和柳二嫂子最不对付,年轻时便隔着门对骂,从钗环首饰攀比到哪家孩子听话有出息,见了面便和乌眼鸡一样。

        柳二嫂子有一儿一女,女儿同衙门主笔家定了亲。儿子又争气,不过十几岁便考中童生,被秦夫子举荐到乡里书院。

        那段时间柳二嫂子一直在胡氏面前炫耀,不是说准女婿给她打了一枝金簪子,便是儿子在书院拔得了头筹,被夫子夸赞。

        胡氏被她膈应了好些时日,同周冕家讲亲事才扬眉吐气,憋着一股劲要和镇上唯一的秀才结亲。

        可如今和周冕家的亲事告吹,柳二嫂子第一时间得知消息,跳出来冷嘲热讽,生怕胡氏不知道她的幸灾乐祸。

        应宝珍想明白原委,试图开解胡氏:“阿娘,他们说便让他们说去,这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又不用看别人脸色。”

        “唉,”胡氏长叹一口气:“我这哪是动气,我这是愁啊。”

        胡氏这段时日的确满心惆怅,丈夫是个混账,欠下一屁股债走了。家中唯有她和未长成的珍娘,可珍娘的婚事也不靠谱,摊上个心眼多的。

        所幸珍娘幡然醒悟,不仅拦下她没把柔娘送回娘家,还扛起重担经营败落的饭馆,每日忙得天昏地暗。

        珍娘奇巧心思多,做菜也是一把好手,饭馆生意眼见着是越来越好了,还有余钱供窈娘去书塾。

        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为了不中用的丈夫珍娘把压箱底的嫁妆都当了出去,每日打扮便是银簪素裙,不复往日的娇生惯养。

        珍娘长得好,在镇子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在她眼里就是什么举人老爷也配得上的。如今没了嫁妆,想找个登对的人家就难了。

        还有个窈娘要养活,这下想找个好人家也是难上加难,

        应宝珍没想到这层,只当胡氏可惜和秀才家的亲事,只道:“咱们家如今生意好,什么钱赚不着,还管别人说什么闲话。”

        言罢,她又叮嘱柔娘开解胡氏,自己挎上竹篮去市集上采购了。

        市集在镇子东面,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四方的商贩来贩卖东西。因着青州毗邻北疆十六部,还有些异族商贩来交换物资。

        其中赤鹿部的部民更是以行商为生,走遍大江南北,还会出海航行。上至东珠,西洋舶来的奇巧玩意儿,下至西洋样式的织物。

        应宝珍无事时便去市集逛逛,都没有碰见赤鹿部的族人,让她失望而归。

        她对什么珠宝发明不感兴趣,只是想去看看有什么蔬菜种子传回来,能让她扩大一下食谱。

        习惯了现代社会各种蔬菜水果都能轻易买到的舒适生活,应宝珍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法做出更丰富的菜式。

        想做些面点,没有酵母,要等上好长时间。想给食物调味,又为难于没有进一步的提纯技术,粗盐砂砾,冰糖浑浊,实在不是做菜的料。

        一晃到了市集,摊子早早摆起来,新鲜菜蔬特产,难见的布料样式,皮毛料子。还有一队变戏法的,表演“捞活”,从长跑里掏出烧得正旺的火盆,衔环的鸽子,惹得众人连连喝彩。

        应宝珍左看右看,在一处摊子前停下,仔细端详那小袋子里装着的东西。

        袋子里是一截植物茎叶,叶片圆厚,顶端略尖,果实呈现浆果球形,微微发黑。

        凑得近了,还能闻见些许苦辣味有些刺鼻。

        难道这是胡椒?

        摊主见她停下,热情地向她介绍:“姑娘可是想买些新鲜蕨菜回去,这些是晨起时上山上采下的,新鲜的很。”

        “不,”应宝珍指向疑似胡椒的植物:“能让我看看这个吗?”

        摊主不疑有他,把布袋子递给她。

        胡椒辛辣芳香,既可去腥增香,还有除寒气,消积食的效用。是上好的调味品,若是能好好利用,能让调味料更加出彩。

        应宝珍仔细端详,看这浆果状的果实确实有独属于胡椒的辛辣香气,便问摊主:“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摊主想了想:“一伙在村上留宿的北疆商贩留下当酬金的,说是调味料,叫什么披垒。但给我们这些农家也没什么用,所幸带来市集上看看有没有人买。”

        胡椒别名披垒,莫不是赤鹿部的游商留下的。生在海南一带,游商做生意时候换来的,想来也有这个可能。

        应宝珍便道:“那我便全要了,若是下次还有货的话也请留给我,我们家是镇上的应家饭馆,您随意向谁打听都能找到。”

        她并未讲价,还是长期生意,摊主喜滋滋收了钱给她打包。

        应宝珍又去别处摊子上挑了些新鲜野菜打算回去交给李柔娘包些饺子。

        她路过一处布匹摊子,听得摊主在讨价还价。

        “这匹布原是胭脂虫染出来的好料子,上面的纹样都是时兴的,您看看,这绣工,裁衣裳最好不过了。只因是自家织的,只卖五两。”摊主口若悬河,挑拣布料的红衣少女听得一愣一愣的。

        应宝珍皱起眉,什么布匹能卖五两银子。

        那料子在日光下颜色不均,很明显是染坊出来的次品,放了好些时日。上面的石榴花纹样针脚也不平整,要么是绣娘胡乱应付,要么是绣工不过关。

        不过那深目高鼻,肌肤雪白的红衣少女明显是异族人,看不出绣样好坏,稀里糊涂就打算付账。

        应宝珍不咸不淡地提高音量:“胭脂虫染出来的红绸颜色均匀,哪是这般颜色深重。而且你这绣样鸳鸯不像鸳鸯,针脚也没收,倒像凫水的鸭子一般。”

        “不说五两银子,这布料至多几串大钱,哪有那么昂贵。”

        摊主被她戳破谎话,面上有些挂不住,青白交加。

        应宝珍转向红衣少女,看得她颈上腕上都带着玛瑙串成的首饰,行动间银铃作响,俨然是北疆富贵人家的女儿,道:“姑娘若是想挑布料,可去西边的金银楼看看。那里虽然要价高些,但样式丰富,还能量体裁衣,也便捷些。”

        少女听了她的话,也反应过来摊主在哄她,红着脸把料子放下了。

        离开了市集,少女咬着下唇:“多谢姑娘指点,我叫阿缇雅,是北疆人,第一次来青州的市集。”

        阿缇雅的官话出乎意料的流利,应宝珍笑了笑:“不必客气,我叫应宝珍,是镇上应家饭馆的店主。”

        言谈间,应宝珍得知原来她比自己还小两岁,偷跑出来是想给阿姐挑些布匹裁衣裳,才在市集上逛来逛去。

        要说衣裳料子,那肯定是金银楼的样式丰富。应宝珍笑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同我一起去西边的金银楼,那里衣裳料子多得很,你肯定能挑到满意的。”

        她生得好,本就能让人心生喜爱,又是这样一种诚恳态度,才认识的阿缇雅也不由相信她。

        阿缇雅惊喜地点点头:“那便多谢了。”

        原主从前是金银楼的常客,店主对她也很熟悉,见她们来便迎上来,笑眯眯道:“珍娘,这是哪来的小美人,瞧着小模样,连我都要心动呢。”

        店主玉娘约莫三十六七,正是风韵十足的年纪,眉眼妩媚,毫不见外地拉着阿缇雅的手打量。

        阿缇雅脸红了,应宝珍笑着替她解围:“玉娘,你可别消遣我啦,我今日是来带这位姑娘挑些衣裳料子的,店里可有什么新样式?要些颜色鲜艳的。”

        玉娘挑出几匹布料给她们看:“这是这是郁金染的暗花纱,着色鲜艳,还带着草木香味。下面的是缕金挑线云锦,上面绣的是穗状云纹。还有这杏红的浣花锦,瞧瞧看,上面绣的是茱萸。”

        她挑出来的料子都是上好的,缎面微凉,流光溢彩,纹样更是新颖,瞧得阿缇雅爱不释手。

        应宝珍问:“你若是着急,可同玉娘说说你阿姐的喜好,也许能给你推荐些成品。”

        阿缇雅想了一下:“阿姐比我高些,更瘦一些,平日喜好绛紫的裙子。”

        “那便是这个,”玉娘从里间挑出一条烟罗紫的结绫复裙:“上面罩了一层金纱,花色重重,昨日刚到的货。”

        “这件好,”阿缇雅爱不释手,“还有那匹暗花纱也包上,还有珠花吗?”

        玉娘依言照做,又替她挑了些钗环首饰搭配。

        应宝珍也帮她看:“你阿姐年轻,挑些轻巧的款式,这个桃花嵌玉步摇倒是合适,下面衔了玉珠,行动间正如风过桃枝。”

        阿缇雅看中这步摇的款式,戴在鬓角试了试,满意道:“阿姐一定喜欢这个。”

        她出手大方,包圆了金银楼时兴紫色衣裳,又挑了许多步摇钗环回去。

        玉娘笑得牙不见眼,替她一一叠好衣裳首饰。

        临走前她还问了问应宝珍:“珍娘,你许久不来金银楼,换季的衣衫也不买了,可是在外面有了新欢?”

        应宝珍笑笑,她如今哪有闲钱拾掇自己:“我如今忙得很,哪像你这种闲人成日游手好闲,我还得会饭馆忙活呢。”

        玉娘眼波流转:“哦?我们珍娘可是改了性子,看见漂亮衣裳也不动心了。”

        “玉娘在金银楼呆了二十来年呢,”应宝珍偏过头:“她本是绣娘,手艺好,被原来的店家看中,收她当义女,把金银楼传给她。”

        “金银楼有自己的染坊,雇了不少绣娘,卖的料子价格也公道实惠,你若是满意,下次还可以来。”

        “原来如此。”阿缇雅点点头,心满意足地抱紧挑好的衣裳。

        街上人多,来往如织,没人注意到巷子深处的闷哼声。

        应宝珍引着阿缇雅绕过巷子,说说笑笑,没看见巷子深处的人影。

        “呜呜。”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大睁着眼,费力挪动身体想往后退,想躲开来人。

        日光西斜,照不到的角落阴暗潮湿,滋生着颜色暗沉的青苔。

        “不要吵。”

        他的面前站了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人,漫不经心地蹲下同他对视。

        中年男人瞳孔紧缩,眼底映出来人俊秀又冷漠至极的面庞,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肩膀一阵剧痛。

        “啊!”这一声惨烈异常,堵着布料也挡不住他的痛呼声。

        卫峤像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摆摆手,看也不看疼得在地上打滚的男人:“记住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进赌坊,我把你另一只手也拧断。”

        男人面上全是冷汗,眼下卫峤在他眼里便如索命的恶鬼,他忙不迭点头,生怕卫峤不满意,又要对他动手。

        “算你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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