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黑雾浮动，记忆中的场景并不清晰。
杨沫垂手而站，眺目望于风光：“她本无坏心，没必要害其性命。”
“哪怕有师命在先。”
杨奇固执看向他，咬牙道，“兄长，也敢不从吗？”
杨沫莞尔转身，轻抚他发顶：“你还小，待再长大些，就能明白兄长作为。”
杨奇怔住，眸间上涌羞恼。
分明是他破坏师门规矩，是他犯了错，为何还要摆出副长辈模样。
无论在玄字门，还是在家中，所有人都夸他天资聪颖，夸他宅心仁厚。
可自己呢，却始终像个附赠品，从未得到正眼看待。
难道年岁小，就应该获得低等待遇？
杨奇手攥成拳，小臂隐约发抖：“兄长”
杨沫垂眼，莞尔问：“怎么了？”
他随之抬眸，笑意未及眼底：“我必要会超过你。”字音落地，似发誓般。
偏巧有风吹来，带着初春特有的凉，翻动桌案书册。纸张向前翻去，发出‘哗哗’声响。
周遭安静，似有暗流涌动，某人或在此时，便心生杀意。
可记忆中的杨沫仍在笑，眸色温润，答了声：“好。”
恰时，场景再次切换。
黑雾笼罩光影，片刻又悄然散去。
裴瑜再回过神时，已然站在玄字门廊口。她看着杨奇推门而入，屋内晦暗，光线并不清晰。
裴瑜下意识向后退，却抵上那人肩膀。她回眸看，怔怔道：“宸扬”
宸扬依旧是调侃语气：“怕了？”
她轻咳两声，率先提步而入：“我才不怕。”脚步轻盈，发辫随动作摇晃。
没多久，身形消失于阴影。
宸扬垂眸遮掩笑意，这才负手跟随其后。
烛火摇曳，照亮高台，杨奇缓步上前，恭敬抱手做礼：“师父，弟子愿参与法器炼制。”
有人站立前方：“杨沫呢？”
杨奇沉眸，头低得更低些：“兄长与我，自两心相通。”
话落，顿时安静。
画面变得扭曲，像记忆持有者抗拒去回想。
高位者侧身，启唇如鬼魅之语：“那你觉得，你兄弟二人，谁适合做器皿？”
殿内空荡，声音徘徊不止，一次又一次，不断地重复。
烛火忽地摇晃，地面随之震颤，空间压缩又展开，像是被拉扯的皮筋。
裴瑜忍不住干呕，忙施展术法稳住身形。锦鲤环绕，金光如星辰漂浮。她勉强喘过气，蹙眉扭头问：“你要不要”
她刚看清对方，话音却即刻散去。
宸扬背手站得自在，下巴微昂，丝毫不受幻境影响。
他并未回以眼神，眯眸道：“怎么，要我帮忙？”勾唇，似藏笑意，“小锦鲤。”
裴瑜微怔，心忽地跳慢半拍。她别开视线，嘟囔着说：“真烦人，又把我话抢了。”语气平和，并无恼意。
宸扬轻咳两声，表示自己听见。
她忙扯出笑，摆手否认着：“不用，我自己能行。”
话落，又是阵颠簸，回忆之境扭曲地更加厉害。
黑雾如巨手揉捏空间，声音变得愈加尖锐。
“快说，你们兄弟二人，谁做器皿？！”
裴瑜双眉紧蹙，匆忙捂住耳朵。
地面忽然塌陷，伴随呼啸而来的风，仿佛从高处直坠深渊。
她还未发出惊呼，更来不及绘制术法，正于换乱之际，手腕却被攥住。
裴瑜仰起头，正对上宸扬双眸。
他眼神调侃却温柔，像是藏在寒夜中的暖。
恰时，黑雾尽数散去，烛光照亮屋内。
他们已脱离幻境，站于现世之内。
裴瑜垂眸于腕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其上，肌肤相近之处，似有火种燃烧。
她眨眨眼，平复心尖战栗，小声说：“谢谢。”
宸扬顺势将手收回，下额紧绷，似在克制情绪：“不用。”
火苗升起一瞬，又归于平息。
杨奇垂首，肩膀颤抖着，双手落在身侧。
回忆之境浮现而出，将所有过都告知旁人，容不得隐瞒，亦无处欺骗。
杨沫弯腰看他，眉宇间难掩死气，却柔声问：“所以小奇，是你选择了我，对吗？”
杨奇小臂紧绷至颤抖，抬眸，满眼猩红：“兄长，这样不好吗。你有如此修为，却没用于正道。不如都交给我，我来替你使用。”
他起身，神色疯狂却哀伤，“你说过，兄弟间就该互帮互助。所以兄长，你再帮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只要炼成法器，他就能成为最厉害的除妖师，届时家门荣耀，江湖尊重，全部都会收入囊中。
所以兄长，就再帮我一次罢。
杨奇哀求着，眸间卑微难辨真假。他不敢触碰对方，仰头，像只等待喂食的动物。
青平手松开又攥紧，终是愤然上前：“杨沫生前你利用他增进修为，死后还想取其魂魄。”咬牙，字节挤出贝齿，“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的人？！”
她气愤难耐，下唇颤抖，正欲再做斥责。
杨沫却摇摇手，垂眸，长睫遮掩情绪：“小奇，为兄只想问你一句”
杨奇抬头，眼中噙起泪光：“兄长，请讲。”
杨沫凝眸望他，唇角毫无血色，皮肤青白，轻声问：“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
话落，周遭安静。
青平眼眶酸涩，不由得别开视线，指弯抵住鼻尖，仍难掩抽泣。
她耗费心思将杨沫救出，本想护送对方于忘川。可杨沫不肯离去，执着地要再见胞弟一面。
青平自然不答应，可杨沫却轻抚她发顶，说有话想与他说。
原来这就是他想说的话。
即使被陷害，还依旧念及兄弟之情，去期盼对方悔改。
青平深吸口气，匆忙捂住右手，掌心控制指尖颤抖。
杨奇微怔，笑容变得古怪：“后悔？兄长我自是后悔的。”边说边起身，声音缓而长，“你离开后，我思考许多，每日都深陷于回忆你我从小相依，这二十年的美好，我绝对不会忘记。”
宸扬闻言看他，眯眸，眼中似有戏谑。
杨沫后退，神情难掩动容：“小奇，你”
杨奇垂首笑，笑声由低转高，充斥疯狂：“可是兄长啊，我已经走到这里，又怎会轻易放弃？”
话落，他猛然抬头，眸间杀意肆意，伸手，便幻出三尺青锋。
箭在弦上，时间似停在此刻。
裴瑜反应过来，正欲挥袖做挡，恰时，动作却是停滞。
杨奇大笑着，高举起长剑，声音如鬼魅：“兄长，我带你回家！”
他攒足力气挥剑而下，利刃似斩破云霄，眨眼间，长剑已接近衣襟。
裴瑜来不及拦住，双目瞪大，惊呼含于唇齿。
可下一刻，剑锋猛然停住。
周围光影间歇，黑雾缭绕，天地空荡一片。
“啪嗒。”
是武靴踩水的声响，有人从暗处走来。
裴瑜放眼望去，根本窥不见光，足尖感受湿润，像踩在泥泞之中。
“青平？”
她轻声呼唤，微微躬身，又提高音量，“宸扬？”
四周清净，并无任何回应。
裴瑜召出锦鲤，借其光晕查看。昏暗中，似见荒草连天，黑雾四起，遮掩生机。但房屋摆设，却与杨奇的回忆之境有几分相似。
桌案，书本，窗台
看模样，她是踏入杨奇灵识。
忽而，传来高喊：“谁？！给我出来！”
声音由转低，在空荡处不断回响。
裴瑜惊得一颤，足尖轻点，快步寻声而去，终在长路尽头，看见熟悉身影。
杨奇仍手握青锋，身体紧绷如弓，眼神仓皇而谨慎：“出来！”咆哮着，声线颤抖。
裴瑜蹙眉，探头往周围瞧，见四下无人，便犹豫着上前。
“这么主动做什么？”
她刚抬脚步，却听得身后言语，忙转头查看。
宸扬抱手前来，侧目看她：“再等会，还不是时候。”
他语气自然，指尖轻点臂弯，有种观看戏剧之感。
裴瑜想起妖市的小和尚，低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宸扬眯眸，沉思道：“大概是我带你来的。”
想进入他人灵识并非难事，但要同行而入仍需费些功夫，更别提操控想法，引来旁者围观。
既能随意制造空间，又可穿梭人族意识。
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裴瑜磨搓手腕，回味着相握时的触感，眸间笼罩疑云。
不远处，杨奇仍在高喊。
他举剑许久，小臂僵硬地发抖：“这是哪里，为什么带我来？！”声线撕裂，情绪隐有崩溃。
人在最恐惧的时候，恰会坦然相待。
宸扬轻哼了声，提步道：“走罢。”
雾气缭绕，话音消散而去。他脊背挺直，背影生疏而冷漠，与之前大不相同。
一时间，山雀的惊恐与青平的劝阻，如潮水般覆盖记忆。
裴瑜莫名心慌，忙上前半步：“宸扬。”掌心攥拳，迟疑着问，“你不会伤害他，对吧？”
话落，脚步声停止。
宸扬驻足，身形微侧，一时并未回答。
裴瑜勉强扯出笑，仓促地解释：“我只是担忧，随便问一下。你若不想回答，便算了。”话落，提前眼角观察对方背影。
锦鲤散发光芒，辉光落于宸扬肩头。
他站于黑暗，显得高傲却落寞，先是早已习惯被质疑，眉宇间藏住怒意。
雾气涌动，卷携着杨奇惊呼，更显气氛压抑。
裴瑜屏住呼吸，掌心生出汗水，不觉攥紧衣袖，悄然等待回答。
半晌，宸扬才勾唇道：“小施惩戒而已，你紧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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