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距离如此之近，近乎能感受他鼻息。
裴瑜默然向后退去，任由远处阳光侵染脸颊。她不由得攥紧船沿，呼吸变得急促，却能听见显著心跳。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是无措还是紧张。
可恰时如此沉默，引得更深误会。
宸扬凝眸看她，薄唇上扬，却更显得神色阴郁：“呵，是猜不到，还是不敢说。”
他语气几近狠戾，像以最愚钝方式试探心意，恰借以逼危之姿，来掩饰内心不安。
静默中，光晕由小转大，依稀听见喧嚣。
小舟停靠岸口，前方就是南陵池。
裴瑜猛然站起身，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双肩紧绷，仓促地说：“我有事先走，咱们竹屋见。”
她说得极快，仍不忘唤出锦鲤，“你跟随即可，省得迷路。”话落，正欲提步离去。
宸扬抬起手腕观察印记，衣袖与绿叶发出摩擦声。他看着金纹紧贴皮肤，却勾唇道：“小鲤鱼，我并非神族。”
裴瑜眸子微怔，不觉攥紧衣袖，动作稍有停顿，继而飞快离开。
宸扬所言如惊雷劈开云雾，直指她不愿面对的答案。她却固执地将脑袋埋进沙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一切。
裴瑜担心回到竹屋，会立马与宸扬相见，再就此问题做深入讨论，届时会如话本中的那般，争吵，打骂，继而分别。
她再也不想再面对别离。
南陵池热闹非凡，即使白昼短暂，仍不减喧嚣。
裴瑜抬眸望于天际，终究足尖挪移，更换方向离去。
药铺中，弥漫着浅淡香味。
锦衣握着发簪，垂眸说：“青平当真不回来？”
裴瑜下颚抵于手臂，闷声道：“她要等心意之人转世，我也没法去劝。”
她们在案台闲聊，小二手端箩筐，从身后经过。
锦衣轻抚玉簪，指尖细细描摹花纹，最后将雀翎收入掌中。
她垂眸，羽睫遮掩悲伤，声音缓而长：“那她，可有再说什么。”
锦衣一直将青平当做妹妹，却没想到分别前的最后见面，是以吵架告终。她心中懊悔多过担忧，未免问得详细些。
裴瑜召出本子翻看，默念着：“青平叫我告诉你，她之前太过着急，并没有与你生气，想特此道歉，希望你莫要怪罪。”
锦衣怔然倾听，沉默半晌，才垂眸道了句：“傻瓜。”
分明就是件小事，还惦记着解释。凡人转生前路未定，却仍决定等待
如此坚持，又如此固执，真是傻瓜。
裴瑜听出她的感伤，悄然垂眸，并未再做言语。
小二不知在捣鼓何物，一下一下敲得极重。
药铺内，弥漫起怪异香气。
裴瑜轻搓鼻尖，嘟囔问：“他在弄什么？”
锦衣拭去眼角泪光，将银簪放于桌案，绕弄青丝：“你去凡间时，我捡到只猫妖，见他可怜，便养在身边。”话落，又轻声琢磨着，“说来也奇怪，我在南陵池多年，还是初次遇见如此情况。”
以往收留流浪妖精的活，都是青平去做。她了解小鱼儿性格，便以各种理由拒绝猫妖入住。
锦衣在南陵池看见猫妖自然稀奇，但见他四爪踏雪，通体漆黑，一双眼睛楚楚可怜，还是心软将他留下。但决定仓促，没来得及问小鱼儿意见。
锦衣说完，提起眼角，观察她发应，指尖打转，思考着对策。
裴瑜仍皱着鼻子：“你不会是在准备猫粮吧？”
锦衣向后望去，颔首道：“嗯，他贪嘴，得多备着些。”
正说着，小二加了些东西，继而拿木勺搅拌。
气味更浓，香味中夹杂点腥气。
锦衣身拖长尾，扬声嘱咐着：“你别不舍得放，全部加进去。”
话落，小二忙应和了句，木勺扬起又落下，那股腥味愈加浓重。
裴瑜被冲得直蹙眉，手捂住衣襟，暗自嘀咕：“这味道真够可以。”语气难掩嫌弃。
她从始至终都没多说，亦没有提及猫妖，只对粮食评价些许。
锦衣抿唇，莞尔道：“这是我从凡间获得的方子，气味难免有些古怪。”话落，侧目递去眼神。
小二即刻会意，端起木碗就向外走，嘴里还说些道歉之类的客套话。
他离开后，锦衣又挥开窗户，待清风吹进屋内，怪味才散去很多。
裴瑜垂首轻抿口水，又拍拍胸口，总算缓过气来。
锦衣侧目看她，犹豫着说：“小鱼儿”
裴瑜：“怎么了？”
锦衣又笑，语气却噙起谨慎：“我药铺中缺位帮手，又正好捡到他，你看这”随意点了句，并未说得具体。
裴瑜恍然大悟，连忙摆手：“那猫妖啊，你留着便是，不必问我意见。”
她虽不常出竹屋，但在南陵池却颇有威望，毕竟她以上神气息护众妖周全，大家亦会给她几分面子。
后来却有传言，说她固执难耐，明里在保护，暗中却想称霸。长期堆积下来，那些新来的小妖都会她多有畏惧。
锦衣虽然资历颇深，但某些事太过谨慎，就比如今日这般，完全没必要再做询问。
裴瑜清清嗓，开起玩笑缓和：“都怪青平，若她之前没有拒绝猫妖，你也不用如此担忧。”
锦衣微怔，随及莞尔道：“如此，倒是我无端操心。”此为真心笑容，眸间散去愁绪。
恰时，传来脚步声。
是几位孩童，欢笑着奔跑而过。
裴瑜托腮去看，喃喃问：“上次那些小妖，安顿地如何？”
锦衣正擦拭桌案，闻言随口回答：“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笑声由近及远，小妖们追打着离去。
天色渐黯，南陵池流光四散，已然做好迎接夜幕的准备。
裴瑜看到阳光逝去，微微抿唇，重新趴回桌案。她既没有话聊，又不想离开，只百般无聊地晃着腿。
锦衣见状便笑，调侃了句：“怎么，是谁将你气着？”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小二出去忙活，药铺内仅剩她们。
锦衣思索后，复趴伏在桌案，身体前倾，凑近她说：“小鱼儿，我听见个消息。”声音很轻，盖不住蛇尾磨搓。
她几乎在咬耳说，气息扑在脸颊，温热却神秘。
裴瑜托腮，好奇问：“是什么？”
锦衣拂袖关窗，又唤出蛇影围绕，才窃窃道：“再过几日，会有神界之人来南陵池。”
巨蛇散发幽幽青光，尽数阻挡话音，药铺与外界隔绝，信息藏得极好。
小二端着猫粮准备进屋，五指却推不开门扉。他反复尝试三次，终是嘟囔着离开。
屋内极静，似能听见呼吸。
裴瑜别开视线，指尖却下意识地描摹杯沿，“来做什么。”
锦衣看着她，语调微扬：“找人。”
这般回答倒出乎意料。
神界与南陵池历来并无牵扯，他们何故费此周章，跑到这里寻人。
此处多为流亡妖精所居，更不可能惹恼神界
如此行为，当真费解。
裴瑜微微蹙眉，神情多有不解：“既然如此，可有提及姓名？”
锦衣却摇头，向后撤开身形：“我询问过对方，他说并未。但是”复眯眸，压低声音，“却说到一个‘魔’字。”
裴瑜微怔，小臂悄然一颤，茶水弄出来些。暗黄顺势向外晕染，在桌案处留有团案。
锦衣侧目看去，片刻，却随手擦去水渍：“既然归来，还是回去好生休息，莫要在我这里多做停留。”
她垂眸而语，耳畔发丝遮挡神色，话音虽说关切，又像暗藏提醒。
裴瑜总觉得她知道什么，细想之下却难寻究竟。
宸扬所言回荡耳边，她掌心生出汗水，不敢往深处猜测。
时间凝固，静默逐渐蔓延。
锦衣没等来回答，抬眸却对上视线，微微一愣，笑道：“小鱼儿，你看我做什么？”话音噙着笑，与往常相差无二。
裴瑜轻咳两声，忙轻抿口茶，字音含在唇齿：“可能有些累，老容易出神。”
锦衣敛眉：“那便早些去休息。”
她匆忙点头回应，足尖踩地，站直身体：“好。”
话落，屋内重回安静。
巨蛇盘绕着，偶尔吐信，发出‘嘶嘶’声响。
裴瑜足尖抵着门扉，攥拳又松开，莫名道：“多谢。”
她背身而立，小臂线条紧绷。
锦衣却笑，随意抱手：“我只是传句话，小鱼儿，不必如此客气。”
裴瑜轻嗯了声，这才推门而出。
蛇影散去，喧嚣顿时涌入，吵闹中流露鲜活。
小二正蹲门边等待，一瞧见她忙起身相迎，眉眼里攒着笑：“裴姑娘，你总算出来了。”
裴瑜扬唇笑，轻声道：“进去吧，锦衣在等你。”
小二连说几遍好，才提步而入。
这刚进屋，就听见锦衣声音：“怎么样，猫粮备好没有？”
他连忙回答：“老板放心，全部完成。”
裴瑜听见谈话，恍惚回想起那句‘神界将来寻人’，心中愈加不安。
她红唇紧抿，神色间难掩愁绪，便飞快迈步，朝竹屋奔去，身影穿梭于夜幕，宛如流光一闪。
神界为何来此，宸扬身份又如何
种种疑惑困扰心头，却被担忧压抑，无法摸寻踪迹。
裴瑜说不出缘由，就想立马见到宸扬，仿佛只有这般，她才能就此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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