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晚风带着凉，吹得树影晃动。
唯独手掌是炙热，似有火苗攀附而上。
宸扬指尖轻颤，却任由她握住，沉眸问：“什么事。”嗓音低哑，难以深藏关切。
裴瑜抿唇，眼眶微微泛红：“我也不知道。就是”抬手指向胸口，闷声道，“不开心。”
无论是锦衣的话，还是云墨表情，种种情况都超乎她意料。
而那些药包，更像离别时赠礼，意味着再也不用相见。
三百年的友情，却以这样方式收尾。她胸中像堵住石块，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裴瑜又去攥玄袍衣袖，手指用力而颤抖。
安静中，几乎能听见风声。
光晕散落周围，美好如幻境。
他们相顾于树下，眸间映出彼此，潭水泛起涟漪。
宸扬垂眼，拂袍随意而坐：“说罢，我在听。”
裴瑜松开手，复抱膝，轻声倾诉所有。她并未翻看小本，却将全部事情说得详尽。
她把玩腰间银球，落到句尾，又是轻叹：“锦衣曾遭到恋人背叛，或因如此，她才会更相信云墨。”
两者拥有同样经历，才会更依靠彼此，相互取暖罢。
可是
裴瑜抬头，望向漫天星空：“我真的很难过。分明云墨在欺骗，可她却不信我。”手臂用力，将膝盖抱得更紧，“还有南陵池为何会变成这样。”
畏惧地，胆怯着，甚至比神魔之争时，更加不见生机。
她声音愈低，指甲用力至泛白，
话落，却为无声。
气氛逐渐下沉，沉默中带着紧张。
裴瑜沉浸于安静，仍抱膝等待。
半晌，才听见回应。
“呵。”
宸扬依靠巨木，懒懒开口：“小鲤鱼。”
他以指尖逗弄光晕，随意挑眸道，“我若身死，即可解决所有。”转眸，声音缓长，“不如，送我走。”
他语气淡漠，似在说旁人之事。
可却像惊雷一声，轰地炸裂于耳侧。
裴瑜起身：“你说什么呢？！”嗓音尖锐，难掩其间惊讶。
宸扬抬眸看她，许久才道：“众妖身怀猜忌，长期以往对你不利。”抿唇，沉声补充，“裴瑜，我是为你考虑。”
裴瑜蹙眉，表情沉重，五指攥紧成拳。
她了解妖精们想法，却不舍得宸扬离开。一面是责任，一面是难得陪伴，两者如麻线交织，找不到解法。
倘若能抛下一切就好，可以走出去，去找恩人，去交朋友
可她真要离开，南陵池又怎么办。
裴瑜垂首，松开手指：“抱歉”紧盯向地面，嗓音压抑哽咽。
夜很深，流光滑过星空，静谧而温柔。
她深吸口气，才有勇气坚持说：“我放不下南陵池。”
“嗯。”
宸扬懒懒靠于树干，随意道：“但在之前，你想要什么。”
他语气并无变化，好似并不在意离别，只冷淡地询问需求。
相处近两月，难道丝毫没有感情吗？
裴瑜微怔，愤怒油然而生，拂袖，正欲抬头反驳。
宸扬却没看她，沉思说：“不如帮你解决那只猫妖？”顺势抬眸，投以眼神询问。
视线触及时，双方都是一愣。
裴瑜正积攒愤怒，硬瞪他没说话，腮帮微鼓，像条生气的河豚。
宸扬垂眸，指节轻抵鼻尖，闷声道：“看做什么？”忍笑，声音低微。
裴瑜抱起手，索性顺他话说：“云墨之事，我自有打算。”
宸扬挑眉，稍微歪头看去，却并未言语。
裴瑜站直身体，视线升起又落下，清嗓道：“离开前，送我段回忆吧。”
不去管未来如何，现在忘掉那些烦扰，开心的，自由的，享受这段时光。
这样即使离别，她也可以凭借记忆，去应付漫长而无趣的时光。
裴瑜抬眸，莞尔道：“这就是我要的回报。”
话落，恰时无声。
有风吹来，树影细微晃动。
细碎光斑落在肩膀，夜空中浮动星辰。
她声音像风，缱绻般落在耳畔。
宸扬凝神看她，目光藏不住温柔，却扬唇问：“就这些，不会后悔？”
气氛被打破，云层挡住月光。
裴瑜蹙眉，嘟囔着争辩：“你管我呢，先说答不答应。”
她眼睑处金鳞闪烁，更显眸间璀璨，语气分明羞愤，却想深藏期待。
宸扬微微昂头，指尖磨搓下颚，相顾无言。
半晌，他才回答：“好。”
裴瑜长舒气，不觉揉捏裙摆，边摊手道：“那我做足准备，再来找你。”认真点头，又郑重补充，“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安心休息。”
别去想旁人言语，也别去在乎其他，就让最后时刻，都是美好记忆。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足尖点地，脚步像踩着风。
巨木旁，药包单被落下。
寒香浮动，在夜幕中带着凉。
宸扬随意瞥去，指尖停留片刻，还是弯腰将它拿起。
掌心轻蹭过布料，隐约摸着什么。
他蹙眉，随意翻开看，不由得眸色愈沉，笑哼了声。
夜色沉寂，偶有流光划过黑幕。
裴瑜盘腿坐在窗台，手里拿起小本，低头认真记录着：“为南陵池大众安危，需送宸扬离开。舍不得，又不得不做”
她攥紧笔杆，每句落得谨慎，“因为云墨，与锦衣闹别扭。此事，需要慎重解决。”
落笔时，又加重最后二字。
恰有风来，吹散云雾，星辰闪耀光辉，温柔而梦幻。
裴瑜撩发至耳后，轻咬下唇，正思索如何措辞。
笔尖悬浮半晌，仍未留下印记。
此时，却有阴影袭来，正好遮挡明亮。
裴瑜微怔，不由得抬头去看：“你怎么来了。”思考着，又莞尔补充，“再等等，我还没列好计划。”
宸扬提起布袋，晃动道：“这个，从哪里来的？”
隐约能嗅见药香，陈皮夹杂薄荷的味道。
裴瑜凑近看，仔细确认后，才回答：“这是锦衣给的药包。”
宸扬沉眸，眼神多了分玩味。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忙试探问：“嗯有什么奇怪？”
宸扬并未回答，只将布袋扔给她：“自己看。”
风静止，药香味更甚。
裴瑜赶忙接过，左右检查了番，嘟囔着：“不就是个普通包裹。”指尖摸索着，忽地蹙起眉头，“这是”
那气息隐晦却强劲，像银针藏入棉花。
她施展术法，二指用力捏起，向外拉扯中，明显感受到挣扎的力量。
恰时，腰间银球震动，嗡鸣着像感受到召唤。
字从获得银球，它还是初次有反应，强烈到难以忽视。
裴瑜抿唇，猛地抽拉。那气息无力反抗，妥协般躺在掌心。
小小一撮，应是动物毛发。
银球仍在震鸣，声音愈来愈高，逐渐变得尖锐。
裴瑜忙以术法禁锢，游鱼环绕腰饰，仿佛内外总算安静下来。
她垂眸，拨弄掌中物件，片刻沉声道：“是云墨。”
那猫妖无从进入屏障，竟想出这种方法试探。靠药香遮挡妖气，再由她亲手带入。
前后算计无误，当真是好心机。
裴瑜蹙眉，小臂紧绷至颤抖，猛然抬头道：“不行，我得将此事告知锦衣。”
她说完，便欲提步向外走。
恰时，双腿却被束缚。
裴瑜一瞬慌乱，拂袖间，召来诸多锦鲤。
游鱼汇集着，却无法靠近身边。她掌心滚烫，双腿无从站稳，好似有巨手向下拖拽。
空间开始扭曲，嘈杂声从四处袭来。
宸扬敛眉，指尖交错成诀。
即刻，有黑雾穿梭而来，却遭屏障抵制。金黑抗衡间，乌云遮挡星光。
银球震鸣不止，久久回旋在房间。
屏障晃动，南陵池骤起风云。巨木窣窣而响，树叶拂落，尽数堆叠于地面。
天神气息受到干扰，难以维持生存平衡。白昼与夜幕交替不断，空间疯狂扭曲。
恍惚间，她听见群妖哀鸣，痛苦地压抑着尖叫。
“不，不行”
裴瑜咬牙支撑，勉强以术法增补，双腿愈加无力。
恰时，天地猛然晃动。
她身体歪斜，下意识握住某人手腕。
风卷残云而过，银球震鸣轰然在耳侧，高起一阵，又归于平息。
待裴瑜回过神时，场景已发生变化。
迷雾散去，却传来百姓谈笑，有孩童跑过身侧，追逐着打闹。
此处并非竹屋，只是凡间的寻常街道。黄沙漂浮在空气，建筑设施颇为老旧。
裴瑜微怔，愣愣问：“这是”
碰撞声停歇，腰间银球安然挂坠。
她观察眼前景象，下意识想以妖术试探，指尖轻动，却得不到回应。
裴瑜细眉紧蹙，缓步朝前去，便欲伸手拦住路人：“兄台，请问这里是—”
话音未落，手掌已穿过对方臂膀。
她愣愣地看，神情由疑惑转为震惊。
“别问了。”
宸扬抱手而来，随意道，“此处是回忆之境。”勾唇，语气难掩烦躁，“想不到那猫妖，还真有些本事。”
云墨气息夹杂入药包，偏巧与银球呼应，两者相互辅佐，竟能在屏障内另生幻境。
裴瑜垂眸，指尖磨搓银球，喃喃道：“原来那个‘云’字，是指这分意思。”
银球，云墨，在古栈桥不愿离去的人。
难怪对方会将物件给她，想必是早已心有定数。
可南陵池呢，南陵池现在如何
裴瑜抿唇，神情甚是担忧。
宸扬却蹙眉，冷言道：“他怎么也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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