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们是同一个人
季晚最终离开了皇宫。
那天在季晚说出两不相欠的那番话后，叶澜鸢发了一场火，将季晚关在寝宫里时时叫人守着，不让他踏出院子半步。
那两□□堂众臣见龙颜不悦，愣是大气不敢出一口，连呈上来的奏折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惹了龙颜受到责罚。
叶澜鸢也说不出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萍水相逢，于他不过有救命之恩的人如此生气，仅仅只是因为他说的那句两不相欠。
季晚为他挡下一刀，叶澜鸢为救他性命浪费了一颗先皇遗留下来的救命灵丹，他们确实谁也不欠谁的，叶澜鸢确实没有合适的理由将他留在宫中，留在身边。
在季晚第六次趁人不备偷溜出去，翻墙出宫被禁卫军逮了六次，每次都被叶澜鸢强行扛回寝宫后，叶澜鸢终于放他出宫了。
马车驶出宫门时，叶澜鸢站在离宫门最近的阁楼上远远看着。
离开前，叶澜鸢叫人拿了些银两给季晚，季晚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想到自己身无分文，离开皇宫以后连吃饭都是问题，势必会饿着肚子里的孩子，他只好接下，却只是拿了其中一小部分，能让他有段时间饿不着就够了，之后他寻处地方打工，总能养活自己。
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视野尽头，赵雍见叶澜鸢仍然看着宫门方向不动，出声提醒道：“陛下，回去吧”
叶澜鸢收回目光，却没有立即转身离开。赵雍在叶澜鸢身边伺候多年，十分有眼力色，他无声叹了口气，道：“陛下可是舍不得季公子走？”
“……”叶澜鸢沉默少许，轻轻叹了口气：“舍不得又如何，他终归是要离去的，不是朕想留，就能留住他的”
马车驶离出城后，季晚叫了停，车夫是受了嘱咐要将人好好送到目的地的，见他到这里就要下车，提醒道：“公子，这才刚出京城呢”
季晚坚持下了车：“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你回去吧”
“这……”车夫有些为难，一块石子忽然打在了车板上，他往某处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按嘱咐将一块羊皮地图交给季晚：“这是一位公公让草民代为转交给公子的，说是能帮到公子”
季晚将那份羊皮地图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鸢国地图，详细到连哪个县哪个镇叫什么都标得一清二楚。
季晚知道这份地图是赵雍受叶澜鸢的旨意给他的，因为叶澜鸢问他来自何处他不肯说，想来是猜到他有什么隐衷，见他对此地不熟又是被拐来的，所以才给了他这样一份详细地图。
但季晚完全看不懂这么久远的古老地图，他只大致知道哪边是东哪边是西，而且他是个路痴，兜兜转转后还是回到了原地。
最后他决定就沿着一条路一直往前走，反正总能找到有人的地方，也真就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个小镇。
季晚看了看镇子外挂着的牌子上写着青石镇三个字，在地图上找到了同样的名字，小镇距离京城只有几十里远，季晚走了一天才走到这里来，就觉得它有几百里远了。
天色将黑，季晚感到腹中饥饿，加上伤势并未好全，他觉得身心疲惫，在镇上寻了家客栈住下，点了一盘小菜吃完后，又叫小二上了些热水准备洗个澡，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又叫住准备退出去的小二，问他店里可有换洗的衣服。
“公子，实在是抱歉，咱们店里只管吃住，对面的裁缝铺里倒是能做衣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都关门了”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季晚一向爱干净，几乎每天都要洗两次澡，这一点他倒是跟叶澜鸢很像，况且今天他走了一整天路，流了一身汗，现在身上黏糊糊的，omega的信息素有些浓，他实在是受不了，但也没办法，只能忍忍了。
小二退出去后没多久有折回来敲门，季晚正打算脱衣服洗澡，闻声走过去开门：“还有什么事吗？”
小二手里捧着一套衣裳，笑呵呵道：“小的刚才想办法弄来了一件衣服，就是有些简陋，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换上吧”
能有衣服换已经很好了，还挑什么挑，季晚将衣服接过，手指触及那素白的衣裳面料竟格外的丝滑有质感，根本不像小二说的那般简陋。
“那小的就先退下了，公子还有什么嘱咐就尽管叫小的”
“嗯，知道了”季晚关了门，拿着衣服走到浴桶前，将衣服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开始解衣洗澡。
他左肩上还包扎着纱布，那一刀刺穿了整个肩胛骨，想要手臂恢复如初起码得两三月，季晚委身坐进浴桶里，水位刚好到腋下，浸不到伤口，只是季晚一只手清洗起来有些困难，直到一桶热水快要变凉后才从浴桶里出来。
系腰带时，季晚发现自己的小腹已经微微有了鼓起的现象，只是弧度太小，不仔细看其实发现不了。
季晚很庆幸自己死后还能带着孩子一起重生在另一个世界中，让他有了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他轻轻抚摸着肚子，犹如抚摸着珍宝似的。
而后他又想到omega生孩子时本就九死一生，更需要alpha在旁边时时释放着安抚信息素助产，如今他穿越到一个没有信息素，没有abo之分的世界，届时生产又该怎么办？
季晚忽然生出些许害怕，他强迫自己现在不要去想那些，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omega怀孕期间很嗜睡，所以季晚闭上眼睛后几乎没什么困难就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期间店小二上来问了好几次是否需要上早膳和午膳，最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就再也没来问过，季晚睡得死，对此一无所知，等他睡醒后发现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店小二端着面食进来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花香味，不禁疑惑这屋子里哪来的花香。
季晚对自己外泄的信息素毫无察觉，怀孕的omega体内激素会出现不稳定的情况，这属于正常现象。
面条的香气一飘到鼻尖，季晚就饿了，他拿起筷子吸了一大口面条，小二嗅到那股花香似乎是从季晚身上传来的，疑惑道：“公子，你身上戴着什么香囊吗？还挺好闻的”
季晚吃面条的动作一顿：“不是……我天生身上带着香味，是不是有些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小二道：“像公子这类身上自带异香的人也有，不过都是极少的存在，二十个里面才有一个，而且一般都出现在男子身上，鸢国国风开放，男子也可以嫁人为妻”
季晚不禁一愣，男子身怀异香，听起来跟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有些相似，但两者的区别在于这里的男子不能像omega那样怀孕生育，应该只是体质原因。
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季晚所造，只是书灵将故事的走向改了，又保留了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构造，这个世界的男子与女子平起平坐，只要是双方心悦，女子可以嫁给男子，男子也可以嫁给男子，女子也可以嫁给女子。
季晚原本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已经婚娶的某人而随口一问：“男子与男子结婚，也可以生子吗？”
“可以的”
季晚睫毛轻颤，愣愣看着小二。
“鸢国先人曾制造出一种能令男子与女子一样怀孕的生子药，只要是服下之后与心爱之人有过恩泽的，数月后便能怀上孩子，不过这种药卖得不多，一般只有想要孩子了的夫妻才会买来服用”
季晚在听到恩泽两个字后，就再也听不见小二后面说的话了，他又想到了叶澜鸢身为一国之君，又早早立了皇后，两人的恩爱他是有目共睹的，那他们也已经有了孩子了吗？
如果他们已经有了孩子，那他的孩子又算什么，于他们来说，自己就是个第三者，他难道要与别人抢丈夫吗？
季晚做不出来，可他还是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他既做不到将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让，又做不到与别人共侍一夫，就像他的天性如此，alpha对自己标记的omega拥有十分强大的占有欲，omega也无法忍受自己的alpha身上沾有其他omega的信息素。
老天就像是要故意在他千疮百孔的心脏上扎上一刀，整个屋子瞬间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凝固静止了下来，小二说话的嘴保持着一个口型，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季晚能动。
被光线折射在地上的影子忽然动了起来，渐渐化作另一个季晚，季晚看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蹙眉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书灵耸了耸肩：“只是将这个世界的时间暂时静止了而已，不必大惊小怪。我只是出来提醒你一句，可能上次我说的不是很明白，你似乎产生了一些误会”
季晚静静看着他，等着他要说什么。
“想来你也发现了，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并没有按照你之前所写的剧情所发展，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你在这个世界重生，这里的一切都会自动清零重置，你做出的所有决定是决定剧情走向的关键，走完这五年的时间限制，抵达尽头，如果叶澜鸢爱上了你，你会重生，如果他仍然像之前一样抛弃了你，你会死”
季晚语气微冷：“我知道自己只有五年时间，用不着你时时刻刻提醒我”
“你要是知道，就不会放弃那么好的机会离开皇宫，只有留在叶澜鸢身边才有机会，只有傻子才会觉得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哪怕那个男人不爱自己，就能彻底相安无事了”
书灵无情的戳破他的心思，又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季晚，我说了，五年后叶澜鸢要是没有爱上你，你会死，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到最后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生，要么死”
书灵看着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再次抛出了一句令季晚窒息的话：“忘了告诉你了，为了主角更贴切真人，我将原主的意识也拽进了书中”
季晚全身都在发着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的叶澜鸢与现实世界的叶澜鸢其实是同一个人，只是他被消掉了原有记忆，注入了这个世界的记忆，他只知道自己是鸢国之君，名叫叶澜鸢，是先皇之子，十八岁登基，娶了皇后立了嫔妃，与你不过是有着救命之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季晚……”
“够了！”季晚厉声打断了他，死死捂着耳朵：“别说了，我不想听……”
在他已经下定决心远离叶澜鸢的时候，哪怕此生与这个男人永不相见也好，只要他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就足够了。
可老天偏偏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叶澜鸢就是叶澜鸢，如果五年期限一到，叶澜鸢对他没有半点爱意，他跟他的孩子仍然会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他到底该怎么办，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他的孩子，有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书灵将他的悲哀听得一清二楚，却做不到感同身受，他轻声蛊惑道：“哪个君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为了孩子，与别人共侍一夫又如何，只要能抓住他的心，你跟孩子都可以活下来，季晚，你不傻，该分得清轻重”
书灵消失，静止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小二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未说完的话，忽然瞧见刚才还好好的人突然哭了，顿时慌了神：“公，公子，你……你怎么突然哭了？”
他哭了？季晚抬起手碰到脸上一片湿润，他竟然连自己哭了都没发现。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把汤汁溅到了眼睛里”季晚随便擦了下眼泪，对碗里已经坨了的面条也没了胃口：“我吃饱了，你把碗撤了吧”
“那公子您好好休息”小二将碗筷收拾好，退出了房间。
季晚坐在凳子上发了会儿呆，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将与包裹放在一起的那张羊皮地图拿了出来打开，在上面找到了青石镇。
如果那场车祸没有发生，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他与叶澜鸢从此以后便是解除婚姻关系的陌生人，季晚也还是会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而叶澜鸢也会重新找到伴侣，他们的结局是早已被注定的，改变不了。
当书灵告诉他两个世界里的叶澜鸢都是同一个人时，他没有任何想回到那个人身边的念头，相反的，他在知道自己与孩子最后的结局时，只想逃离鸢国，逃离那个人。
既然不能重生，那他就带着孩子好好活完这五年，时间一到，他带着他的孩子一起离开，他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待在一起。
季晚去客栈对面的裁缝铺里买了两件衣裳，又备了些路上吃的干粮，一日后退房离开了青石镇，朝更远的南方走去。
那是季晚看着地图思考了半天才做出的决定，东南西北，他只知道北方严寒，南方暖和，气候温暖的地方更适合他这样的孕妇，也不会因为风寒而影响孩子。
不过说到底季晚终归只用两条腿走路，他走的又是小道，平时没什么人和马车路过，累了只能在路边停下休息，渴了就喝山涧里的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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