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烤箱的事先放一边, 肥料运到家后，苏奶奶将院门一锁，带着两个孙女往田里走去。
人多干活快嘛。
远远的便看见不少村里人在田坎边, 或站或蹲。一边和苏文等人说话，一边看他们干活。
除了他们外，小虎那群小孩儿也在。
这段时间小虎他们没少来找妮妮，眼巴巴的想和她玩儿。
结果妮妮越是高贵冷艳不搭理, 小虎几个便越是巴巴的凑过来, 一点脾气都没有。
苏依依看了几次后，忍不住笑。
这是什么新式火葬场情节？
这不，现在也眼巴巴的在一边看着。
“妮妮。”苏依依冲侄女招招手。
已经和郑小海，在用土捏个迷你版田地的妮妮，便立刻跑了过来。
抬头看向苏依依，眼睛眨巴眨巴。
郑小海也跟着有样学样。
“来，张嘴。”苏依依看看两人的手，干脆直接投喂。
“啊……”妮妮和郑小海长嘴, 像两条小金鱼。
“怎么样？好吃吗？”苏依依笑眯眯的问。妮妮和郑小海嘴巴不停咀嚼, 连连点头。
等吞咽下腹, 妮妮才响亮开口，“好吃！”
“那拿去, 先洗手，然后你……”苏依依顿了下, 抬头看向不远处, 眼巴巴的小虎等人，重新看向妮妮, 改口，“你想分给谁吃, 就分给谁吃。”
妮妮接过纸包，扭头看向小虎等人的方向，想了想抬着下巴，特别倨傲的开口，“你们过来。”
小虎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妮妮是在叫他们，立刻咧着嘴笑，开心的跑到妮妮面前。
有些怕的小声喊了句“依依姐。”等苏依依点点头后，这才快快乐乐的看向妮妮，“妮妮，你叫我们啊。”
妮妮还虎着脸，有些不高兴呢。
闷头闷脑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将手上的纸包递给小虎，“你帮我们拿着，我们要洗手，等会儿分给你们吃。”
巧克力特有的醇厚甜香，透过纸包隐约传来，小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拍着胸口大声保证，“你放心！我们帮你拿着，绝对不偷吃！要是偷吃……以后你都不和我们玩儿！”
“那我就信你们一次吧。就一次哦。”妮妮重复。
小虎几人连连点头。
还真就慎重的捧着纸包，站在那儿乖乖等妮妮和郑小海洗手回来。
苏依依笑了下，拿着另外一个纸包，去投喂大哥大嫂他们。
宋官当然也有。
“尝尝，看好不好吃。”
苏依依眼睛明亮清澈，微微往上望的时候，带着点稚气。
宋官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后，微低头，接收了苏依依的投喂。
“好吃吗？”苏依依问。
“嗯。”宋官点点头。
肯定的回答让苏依依感到高兴，眼睛一弯，拿着纸包便去投喂其他人了。
宋官看了会儿，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活。
等妮妮将简易版的巧克力坚果片，分享给小虎等人后。她立刻收获了一群小伙伴。
而苏依依也跟着收获了一群，新的小跟班。
刚好苏依依想做简易版的烤箱，需要黄土。
才开口小虎几人立刻拍着胸口，表示自己能帮忙给苏依依找。
一群小孩子，像撒出去的豆子一样，哗啦啦蹦跳着往一个方向跑去。
“慢点儿，别摔着。”苏依依冲小跳豆子们喊。
远远的听见回应后，这才收回视线，挽起袖子继续播种。
等全部播种完再抬头，已是下午一点。
苏家一家人坐在田坎上歇息。尤其是苏依依，明明很累，双手撑在身后，却看着眼前的田地，看着看着就笑了。
“姐，你笑什么。”坐在身旁的苏秀秀好奇问。
“一想到这些庄稼长出来，我就高兴。”苏依依看着眼前的地，伸手一指，开始说她接下来的计划，“等成熟了，土豆和红薯，我们自己留四分之一，其余的全卖掉。然后玉米倒是可以留着。哦，等玉米粒干了，做几串玉米粒串吧？让妮妮玩。”
苏依依一说，大家便知道她说的，是村里小孩儿最常玩的抓子游戏。
小时候他们也都玩过。
不过都是用石头。用玉米粒串成的抓子，那可是“高级货”。
所以现在听苏依依说，赵芳草等人都笑起来了。
苏秀秀甚至还问，“那可以给我做个沙包吗？我带到学校去。”
“当然要做了。而且还要做两个！一个玩，一个看。”苏依依一脸豪气，惹得一家人又笑了起来。
笑声渐缓时，赵芳草不由忐忑，“依依，你说……这片地能种出来吗？”
“当然能了。”苏依依笑，伸手指指眼前光秃秃，还只有土的田，“现在我们只能种土豆、红薯，等以后条件好了，说不定还能种其他的。”
苏依依看向赵芳草，“大嫂，如果以后有钱了，也不用担心肚子，这片田，你想种什么？”
赵芳草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说。
“我想种水果。”苏依依笑，“草莓葡萄，甚至挖个小池塘引水上来，种荷花，等到秋天就能挖莲藕了。”
“果树。”不爱说话的苏武，吐出两个字。
“果树好啊，我最喜欢樱桃了，再来点儿枇杷、荔枝。”苏依依笑着附和。
“那、那我在树下种点花吧？”赵芳草有些不好意思，“等花开了，一定很好看。”
“种！到时候想种什么，我们都安排上，一年四季，年年都不重样。”苏依依一脸“就这样说定了”的表情。
又惹得大家笑起来。
苏秀秀看着身边的姐姐，终于在这一刻恍然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姐姐变得有气场了。
因为哪怕眼前，是一眼能望到底的苦难，是什么都还没长出来的荒地。可在她眼里却是不一样的光景。
好像前方从来不是虚无的绝望，而是能看见遥远未来，充满希望和前景的美好。
那份自信的笃定，便是苏依依的气场。
似乎什么都难不倒她，什么都只是暂时的困难。
久而久之的，也让他们愿意去相信，他们真的可以越过越好。
甚至就连埋藏在心里，从来不敢去渴求的梦想，现在也因为苏依依推着自己前行，逐渐生出了勇气和自信。觉得自己能实现了。
真耀眼啊……
苏秀秀看着这样的苏依依，眼里染上了明亮。不由一直呆呆的看着。
宋官扭头，看着苏依依。眼神柔和，嘴角同样挂着笑。
不仅是家里人，就连村里人都觉得，苏家变得不一样了。
这片荒地肯定能大丰收。
只有钱小萍，依旧时不时的说着风凉话，撇着嘴酸言酸语，说种出来再说吧。
不过她也没酸几天，便被婆婆，追着满村用鞋垫子打。
原来钱小萍前段时间装篮子里拿去卖的鸡蛋，被她不小心磕碰坏了好几个。
本来鸡蛋磕伤也是不能幸免的，偏钱小萍不敢说，偷偷的将坏鸡蛋放回装鸡蛋的坛子里，这下可好，等婆婆发现时，已经全臭了。
那可是足足攒了三个多月的鸡蛋啊！
气得婆婆直接高举布鞋，一定要教训儿媳妇。
最后还是村里人帮忙将人劝了下来。
钱小萍脸都丢没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等又过一段时间，村里人发现许久不见钱小萍，好奇询问，才知道婆婆嫌她在家好吃懒做还爱惹是非，干脆将她赶出去，和儿子一起出门打工去了。
“就是太闲，才整天搞些幺蛾子。”婆婆恨铁不成钢，“现在出去了，让她磨磨性子，别整天小鼻子小眼的。说不定我们家一直没孩子，就是看不上有她这样的妈呢！”
“出去好！出去大家都清净，少事！”
苏依依才没工夫听钱小萍的八卦，她正带着一群小孩子，忙着做烤箱呢。
不过落在赵芳草眼里，则是玩泥巴。
“依依，你这是要干嘛呢。”赵芳草哭笑不得。
院子里放了五六个盆子，里面装着小虎他们搬回来的黄泥巴，正和了水，在里面捏啊捏，跟和面似的。
三人负责一盆，苏依依也不例外，不过她一个人捏一盆。
“做烤箱。”苏依依说，“大嫂，这个做好了，以后就能做更多好吃的了，而且还能保温。”
“算了，你玩吧，剩余的事我和郑大姐来做。”赵芳草摇头。
反正苏依依已经将佐料什么的，都弄好了，后面的事，她和郑大姐两人就能做。
随即摆摆手，颇为无奈的回屋继续忙。
让苏依依继续玩泥巴。
宋官一进院，看见的便是这幅情景。
脚步只顿了一下，便朝苏依依走去，看看她又看看她面前的盆，又瞥了一眼盆子边的碎石子，挽起袖子说，“我来帮你吧。”
说话干净利落，直接跳过“这是要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等对话。
苏依依抬头冲他笑，“谢啦。”
宋官视线落在她脸上，刚伸到盆边的手一顿，指指她的脸，“脏了。”
“？”苏依依看向妮妮他们，见他们脸上都有泥点子，便明白宋官的意思，忍不住哈哈笑，“怪不得我老觉得脸上有点痒。”
原来是泥点子溅到脸上，干涸后拉扯皮肤导致的。
苏依依低头，用肩膀蹭了蹭才抬头，“还有吗？”
苏文苏武也许是常年在阳光下劳作的原因，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而两个妹妹则不同，白白净净的，皮肤细腻。
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苏依依总是做各种好吃的投喂家里人，终于堆出了好气色。
妮妮有可爱的婴儿肥啦，苏文苏武也更加硬朗挺拔，苏奶奶也总被太婆们称赞气色好。
而十八岁的苏依依，像花苞逐渐褪去青涩干硬的外壳，正缓慢的舒展开。
她的好看不是皮相，是从内里延伸出来的。
……透着光。
大概就因为这样，宋官看着她脸上没完全擦干净的泥印子，越发觉得刺眼吧。
“没有，我帮你吧。”他说完，从一旁装了清水的盆里，沾了些在指腹上，用拇指轻轻在苏依依脸上一抹。
那个碍眼的小泥点，便消失在指腹下。
宋官眨了下眼，收回手后，忍不住用了点力，让食指指甲在拇指指腹上缓慢划过。
她脸上的泥点子倒是干净了，但是指腹上却留下了细腻光滑的触感。
苏依依觉得脸有点痒，又低头在肩膀上蹭了蹭，将痒意蹭掉后，这才抬头冲宋官笑，“谢谢。”
宋官看着她坦荡荡的眼眸，轻抿了下唇。点点头后开始帮忙。
没一会儿他就后悔了。
刚刚还觉得不小的盆子，现在他的手放进去，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总是会碰到苏依依的。
为了将藏在泥里的碎石子跳出来，还要反复的将泥搂过来，慢慢挤压，感受掌心里有没有颗粒物。
搂泥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碰触。
甚至……
“哦，抱歉。”苏依依太专心，忘记还有个宋官。伸手的时候收住，大开大合的，直接从人家手里把泥给抢了过来。
指甲划过宋官的手心，留下一条干净的白道道。
宋官曲指握拳，手腕一翻，掌心便埋进泥里。那条白道道立刻没了踪影。
他清冷着一张脸，眼睑微垂，没看苏依依，认真的干着手上的活。
“……没事。”
苏依依并没有做过烤箱，她只见人做过，原本以为很简单，结果上手才知道这么难。
每次想将土堆出圆堡形的时候，总是坍塌。
这次也不例外。
“啊，又塌了。”妮妮和小伙伴们齐齐发出惋惜的声音。
嘿……她还不信了。
“怎么会。”苏依依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一点不在意手上的泥又弄到脸上。“再来。”
“嗯！再来！”妮妮点头附和。
她是大姑的忠实拥护者！
宋官看了一眼，在苏依依脸上转了一圈后开口，“你是不是想做个……像土窑一样的东西？”
苏依依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对！”
烤箱的原理，不就跟烧窑的土窑一样嘛。
不亏是接到特招的高材生。
“那光用土是不行的。少了许多东西。”宋官开口，“我来吧，你帮我把东西拿来就好。”
“行！我给你打下手。”苏依依拍胸口。
“那我们给依依姐打下手！”小虎几个在旁边拍胸口。
有样学样，让宋官禁不住又笑了下。
笑意还没散去，突然惊觉自己最近……似乎比从前笑得多？
“宋老师，你要我们做什么？”苏依依站在一边，特别乖巧且积极的问。
小跳豆们在她身后排排站，也一脸乖巧，抬着头看他。
充满期盼的眼神，不沾一点恶意和厌恶。
宋官又看了苏依依一眼，语气寻常的报出自己要的东西。
苏依依知道挑拣黄土，这一步是做对的，只是想要完成土烤箱，还需要在土里融入“骨架”。
还好宋官要的，都是非常寻常的东西，在村里随处能寻。
他刚才在旁边看了半天，知道苏依依想要的是什么模样的，三下五除二便弄出个圆圆的土堡来。
像倒扣的碗。
再找来木头，随便敲敲打打，便做好了烧烤箱的门。
苏依依拿着木门，放在烤箱出入口，看着它和烤箱融为一体，严丝合缝，不由惊讶，“哇……”
妮妮跟在她身后，跟着张嘴，“哇……”
苏依依看向宋官，眼睛亮亮，“宋老师你可真棒。”
“宋老师你可真棒。”一群小鹦鹉跟着学。
宋官不由又笑了。
土烤箱做好了，但要用还得等上几天，等完全干透，用柴火内外烘烤，确定没有裂缝，这才能用。
苏依依领着妮妮他们，盯着一群小朋友将手洗干净后，宋官这才走过来。
他刚才又将土烤箱检查了一遍。
苏依依站在旁边，殷勤的拿着水瓢，一边浇水一边闲聊，“宋官，没想到你连这个都会。”
了不起。
她原本以为苏武木工做得好，做土烤箱应该也难不倒他。结果一问才知道他不会。
没办法，只好自己琢磨着上手做。
“嗯。我以前没有灶台，也没锅。后来是别人教我，我才会的。”宋官回得寻常，“他以前在土窑做过瓦。”
苏依依眨了下眼。
视线从宋官脸上，移到他的手上。
那是双修长漂亮的手，如果在她原本的时代，苏依依相信，宋官就算是出去当手模，也能活得很好。
但是这里不是。
这里什么都没有。
所以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有薄茧，还有许多细小的浅疤。
细细的水流不大不小，均匀的淋在手上，现在倒是断续了一下。
宋官垂着眼，像是没留意到苏依依这一下的断续。
眼睑微敛，睫毛遮住眼眸，看不到眼里的神色。
他只是和平时一样，像其他人说的那般，清冷着脸。
跟谁也不亲近，但也不和任何人脸红。
情绪淡淡的，不悲不喜的样子。
“那你现在家里有锅吗？”
宋官手一顿，抬眼看向苏依依。
一下子居然没明白，“什么？”
“我是说，你现在家里有锅了吗？没有我拿给你。”苏依依竖起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冲他笑，“不过是借给你，等你有工资了，买了新的再还给我。”
宋官看着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还以为……”
“嗯？”苏依依眼带询问。
“没什么。”宋官甩甩手，“好了。谢谢。”
从十五、六岁开始，宋官就没少被女孩子讨好。
她们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过得艰难。所以眼神里总是带着同情怜悯的，给他东西的时候，处了少女的娇羞外，还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好像……她们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仙女。带着满满的善良，降临在受苦难的人面前。
当仙女主动弯腰，向苦难者递出善意和爱心时，又怎么可能记得，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接受。
在宋官年少，性子还带有几分偏激的时候，他没少感受来自少女们的居高临下。
反倒是苏依依。她问自己，需不需要借。
是借。
宋官看着苏依依，冲她点点头，“谢谢，我现在有了。”
“不客气。”苏依依笑着回答。
种子洒下去后，家里人分外上心。
没听早上苏文苏武上工前，一定会去地里看看，浇水施肥除草。
哪怕什么都不需要做，也要围着它转两圈，这才一本满足的回家吃饭。
就连苏奶奶，一天也有一两个小时，拿着小马扎，将位置按在田坎边，晒着阳关，守着家里的地，慢慢的绣东西。
至于妮妮嘛，举着苏依依给她买的尺子，每天去田里种玉米的地方转悠。
她打算等玉米抽苗后，每天记录玉米的身高。
小姑告诉她，只要玉米长到三个妮妮那么高的时候，玉米就成熟了。
今天也不例外，妮妮拿着尺子，哒哒哒的往田边跑。
才跑到半路，卫三不知道从那儿冒了出来，挡在妮妮面前，冲她露出口黄牙笑，“呀，这不是可爱的妮妮吗？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妮妮捏着尺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个人她知道，以前欺负过大姑。
“妮妮，怎么见着人不喊呢？”卫三笑嘻嘻的。
妮妮抿了下嘴，不太情愿的开口，“卫三叔。”
“哎，这才乖嘛。”卫三笑嘻嘻的冲妮妮伸手，要去摸她的头。
不过还没碰到，便被妮妮飞快的躲开，“妮妮是大孩子了，头发被摸乱了就不好看了。”
这话出口才让脸垮下来的卫三，重新露出笑，“行行行，我不弄乱妮妮的头发。不过……”
卫三眼珠子一转，弯腰和妮妮平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好人，“妮妮，你偷偷告诉我，你大姑赚了多少钱呀？你放心，卫三叔一定不告诉别人。”
原本这个时间，卫三应该在石头山上班。可惜偷奸耍滑，被工头抓到好多次，干脆不让他来了。
卫三原本就是个混子，要不是之前赌钱赌输了，村里人又防他防得紧，他怎么会去石头山赚钱啊。
石头山的工作丢了后，他就跑去镇上混了一段时间。
实在没钱了，这才回村。
结果一回来便听说了苏依依赚钱，买了种子和肥料的事。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卫三心里得意一笑，这才拦住了妮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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