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拉钩上吊 一百年 不许变
顾深叹了一口气，“你上次在医院都听见了，对吗？”
时屿拼命点头，毛绒绒的脑袋埋在顾深的胸口，顾深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和烟草味交织着钻入他的鼻腔，时屿眼眶开始莫名地酸涩起来。
时屿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顾深的腰腹，强忍着泪意说，“我什么都听到了，叔叔是不是想把我送走？”
顾深微顿，然后道，“也不能这样说，你是个成年人，虽然失忆了但你还是有行为能力的，我把你送去国外，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病，再给你找一个酬劳丰富的工作，当一个正常的人，不好吗？”
“那我现在是不正常吗？”
顾深哑然，“不是这个意思……”
“叔叔，我不想走。”时屿打断了他，道，“我在这里也很好，商奇叔叔可以给我治病，我也可以在这里工作，我不想去国外，我想跟叔叔在一起。”
顾深低头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几秒，最后道，“你离开我会安全很多。”
“我母亲是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顾深扯开时屿，他握着时屿的肩，嗓音低沉隐忍，“只要你在我身边一秒，她就不会放过你。”
“可是我不怕，”时屿的声音逐渐染上了哭腔，“我不怕阿姨会对我做什么，我只害怕叔叔不要我了。”
顾深紧紧盯着他，眼底情绪翻腾着，“杀了你你也不怕吗？”
时屿闻言愣了一下。
“我的一个朋友，就是被她害死的，时屿，你不怕吗？”顾深的眸子深了许多，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我保护不了你。”
顾深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屿便没再说了，两人对视良久，顾深以为他怕了，正打算松开他的时候，突然被时屿攥住了手腕。
时屿望着他，漆黑的眼珠子清澈地仿佛能一眼望到底，顾深看过去，里面盛满了坚定和果决。
“我不怕，我也不需要叔叔保护，我会强大起来的，我来保护叔叔。”
顾深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也不怪顾深震惊，这句话从时屿嘴里说出来着实可笑，时屿长着碍事的耳朵和尾巴，还失去了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现在除了依附顾深其他什么都做不了，是社会底层的弱者。
可就是这样一个弱者，坚定地看着他，眼角还挂着滑稽的眼泪，告诉他，他不需要保护，他会保护他。
顾深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时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时屿低下头，翻开顾深的掌心，顾深的手很白，但算不上细嫩，一摸就是茧子，他轻轻摸着顾深微微硌人的薄茧，道，“叔叔，没开玩笑。”
他仰头，“不会给叔叔添麻烦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来到这里，很陌生，是叔叔给了我一个家，虽然你有时候有点嘴硬毒舌，但是叔叔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顾深耳根微红，有些恼火，“说这些干什么，要不是商奇威胁我，我才懒得管你。”
时屿笑了笑，“可是他没有拿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来威胁你，只是有点啰嗦而已。”
“所以你也不是被逼无奈，叔叔是个善良的人。”
顾深想让他闭嘴，但下一秒时屿的动作却让人立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屿亲了他的手心。
痒痒的麻麻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时屿抬头，眼睛漂亮泛水光，“叔叔别丢下我，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你给了我一个家，我也想给叔叔一个家。”
家？
顾深站在原地，眼底黯着，让人看不出根本的神色。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深才微微抽了口气，他抽出了自己的手往楼梯口走。
“以后别这样做了，奇怪。”
时屿耳朵微立，想追过去，又听见顾深说，“随便你吧，我还是那句话，死了不关我的事。”
时屿立刻高兴起来，耳朵都叠成了飞机耳，摇着尾巴追了上去，“叔叔等等我！你不去上班了吗！”
-
晚上顾深睡觉的时候，故意闭着眼听动静，果然他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了房间里传来了好久都没听见了脚步声。
这小狗。
顾深有些无奈，他就听着这声音逐渐靠近自己，然后在床边停下。
地上的东西他一直没收，他就知道时屿总归有一天会偷偷摸摸回来。
时屿暗自窃喜自己没有被发现，高兴地钻进了被窝。
长时间以来的心结被解开，时屿睡觉安稳了许多，不多时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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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呦各位领导莅临我们村，真是让人蓬荜生辉啊！”书记激动地握着来人的手说道。
这是个贫困的小村庄，也就四五十口人家，坐落在偏僻的山腰上，地理环境险恶。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城市里的有钱人要来这个村庄捐款捐农用设备，村里的书记领导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虽然也招待不了什么东西，也就是自家准备过年的老母鸡杀了，还有田里新鲜的果蔬五谷，质朴无华，却是他们能给这些领导最好的东西。
领头的是个女人，为了下乡，特地穿的接地气了许多，站在她旁边的是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懦弱，看女人的眼神也有些惧怕。
两人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脸冷漠，只有在女人让他说话的时候，他才勉强开个口。
后面则还跟了几个人，都是他们的下属。
书记带着他们在村子里逛了一天，像是怕他们嫌无趣，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跟他们讲村里的趣事，也算是将气氛烘托了起来。
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的时候，书记像是躲瘟疫一样，打着哈哈带着众人赶紧走过，少年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对上了角落里一双透亮的大眼睛。
到了晚上，各家各户都做了菜送到村子上的一片空地上，空地上此刻摆上了一个大长桌，上面摆满了菜品。
所有人都在布置晚饭，连少年的父母也跟着帮忙，少年则一脸淡然，趁父母不注意就溜到了田边。
农村的空气很好，一到晚上，天空中缀满了碎钻似的星星，一颗比一颗大，一颗比一颗闪，漂亮极了。
少年找了块大石头，拿旁边的树叶子擦了又擦，才面前靠躺上去。
他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欣赏着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田园风光，但没过多久，他就被一阵细碎的哭声给吵着了。
“谁在哪儿？”少年皱眉，有些恼火，他坐起身朝声音传来的灌木丛走去。
一扒开灌木丛，里头坐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左右，瘦弱地连蝴蝶骨隔着衣服都能看清，头发枯黄，穿的也一言难尽，上衣宽大的像披风，裤子却又短的像五分裤，而且都洗的泛白了，上面还有补丁，针脚粗的不行。
小男孩吓了一跳，他慌忙地抬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但那双眼睛却清澈漂亮地不行。
少年认出了他，他就是白天跟自己对视的那个小孩。
他蹲下来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孩畏惧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喂，问你话呢，干嘛不说话？”少年皱眉，忍着嫌弃戳了戳他。
男孩被戳，他捂着那块地方小声“啊”了一声，小脸立刻皱起来，豆大的眼泪啪啪掉。
少年立马站起身，“喂，你可别给我装啊，我只是戳了你一下而已，哪里就疼了？”
男孩哭着不说话，少年察觉不对劲，上前强硬地掰开了他的手，一撸袖子，发现男孩细瘦的手臂上全是青紫的瘀伤，看起来惨不忍睹。
男孩惊恐地看着他，就连声音的都细弱地像只猫似的，“不要……碰我……”
少年有些生气，这么大点的小孩，怎么可以打成这样？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男孩拼命摇头，好不容易把手从少年手里抽出来，然后又躲回了灌木丛。
少年有点头疼，他蹲下身，再次询问，“是谁打的你，我可以帮你。”
少年终究是个富家子弟，不会哄人，没说几句话男孩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算了，爱说不说，不管你了！”
少年生气了，站起来转过身就要走，但身后的男孩见他生气，怕他跟书记告状，只好上前去拉住他的手。
他才发现，男孩不仅瘦，还很矮。
“你多大了？”少年没忍住问道。
男孩怯懦地说，“六岁了。”
六岁？！
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岁小孩。
男孩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还带着鼻音，“是……是我爸爸打我的。”
“你爸？你爸怎么可能会把你打成这样！”少年愣住了。
男孩松开抓着他的手，声音很小，小到少年不凑近几乎听不见，“我爸爸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妈妈，一生气一喝酒就要打人。”
“我……我想上学，我爸爸不同意，就打了我。”
少年无法想象，现在法治社会竟然还有这种人，他的心不像表面那样冷漠，立马就道，“我去帮你出气！”
男孩赶忙拦住他，“不行！爸爸会打的更凶的，求求你别告诉别人。”
又不是没人管过，书记和街坊邻居都管过，最后的结果只有他跟妈妈被更加粗暴地打了一顿，后面也没人敢管了，他也不期望谁能帮他了。
少年看着男孩着急的模样，一腔怒火慢慢泄了下来。
“那你就这样忍受？”
男孩抿唇，“忍忍就过去了，妈妈这样跟我说的。”
“妈妈说，要让我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了，可以救自己，也可以救她。”
“可是爸爸不让我读书。”
男孩越说越委屈，少年忍不住心软了。
“你马上就能读书了。”
男孩抬头看他，眼里有些不解。
“我们是市里来的，就是为了来给你们捐款的，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为你们提供上学的福利待遇，这样你就可以上学念书了。”
“真的吗？”男孩擦掉了眼泪，脸上出现了笑容。
“嗯，真的。”少年被他的笑容感染，对他伸出了手，“不然我们拉钩。”
男孩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握上去。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等我长大了去找你。”
少年笑着，“我叫……”
眼前的场景突然消失，男孩无措地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了！”
-
顾深是被时屿的哭声吵醒的，他皱着眉开了灯，发现时屿蜷缩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下床摇了摇时屿，“时屿？醒醒！”
时屿满脸的泪水，嘴里还喃喃着什么，猛地惊醒，看见顾深的那一刻，像是脱水的鱼儿发现了水源，立马扑到了他的怀里。
“我找不到你了……别走……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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