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帮崽崽克服恐惧
“这是云……”
“云。”
在愿意开口后, 裴煜祺说话和模仿大人说话的意愿越来越强烈，像个复读机一样开始频繁说话。
除了“爸爸”“妈妈”叫得字正腔圆，其余皆是鹦鹉学语地模仿她说过的字词, 而且仅限简单的一两个字。
薛蕙羽为了让他身临其境, 就时常带着他指认和学习着视野所及的事物。
“红红的那个是太阳。”
“太……阳？”早上妈妈教的太阳公公明显不是这个样子的, 裴煜祺困惑地歪了歪头, “红红……”
一瞬间明白的薛蕙羽解释道“早上, 太阳公公从东方升起。现在变为红色的夕阳, 就说明太阳公公要下班啦。”
“西……羊？”
一眼望去, 橘红色的晚霞在天边燃烧，云层在霞光中翻涌，又红又亮。
裴煜祺趴在床边，昂着小脑袋, 专注地盯着窗外。
“夕阳落下”这个单词, 他曾在妈妈读的童话故事里听到过几次。
原来是这样的景色。
自有记忆起就关在房间里不敢看向窗外的裴煜祺半张着小嘴看着窗外赤红的彩霞。
在裴煜祺能连贯说四五个字后，他能理解的词汇越来越多, 远超他现在能说出的词汇量……薛蕙羽就逐步开始教他正确社交礼仪、待人接物、礼貌用语等。
无论裴煜祺是不是自闭症，他都有着严重的社交障碍，至今只愿意和她一个人说话。所以，薛蕙羽更觉得应该要抓住这个一片白纸的时期为孩子建立明确的生活规范。
例如, 懂礼貌有礼仪，见到亲朋长辈要打招呼，学习以及分辨如何礼貌性的正确称呼对方, 请求别人帮助时要用“请”，得到帮助后要说“谢谢”, 让孩子理解并反复练习形成良好习惯。
所以, 现在每次她新教一个知识点, 裴煜祺都会乖乖地说一声“谢谢妈妈”。
他现在已经能理解她说的长句以及复杂句，并且能做出正确反应或回答。
每次学到新的词汇后，都会开心得用有限的语言表达能力嘟嘟囔囔。
唯有对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医生和护士，本能产生恐惧的裴煜祺被薛蕙羽做了很多很多的思想工作，直到第三天才对着给他拆除滞留针的中年护士，鼓起勇气后主动地叫了“阿姨”。
声音又轻又小，还低着脑袋不敢看她。
护士阿姨不免怔忪了一下，以为这孩子是在害怕，立刻温柔地安慰道“放心，阿姨会轻一点的。”
然后，观察着他的小表情，轻轻地帮他拆除了滞留针。
她原本还担心这孩子会因为疼而哭闹，毕竟前几次打针和抽血都有强烈的应激反应，哪怕她每次都小心翼翼，都会让他害怕得全身发抖，却见这一次，裴煜祺只是撇过脑袋皱了皱眉。
她松了一口气，正拿着消毒棉花球给薛蕙羽让她给裴煜祺压血时，就听到裴煜祺轻轻地嘟囔了一句“谢谢阿姨。”
虽然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早就知道裴煜祺的病情，能开口已经是非常难得和转好的迹象。
护士心里软成了一团，出门后兴奋地在工作群里分享了这件事情，却被群里的同事们怀疑是不是她幻听了……尤其是董丽梅还冷冷地刺了两句，说她夸大其词。
裴煜祺并不是没有表现出恐惧，在护士阿姨离开后，薛蕙羽就立刻将他抱在了怀里，轻拍着他的背部，表扬道“做得很好！不怕不怕……”
住院后，每天都要被抽好几管的血，也要吊五六袋输液。薛蕙羽就发现，护士每次拿着针筒出现时，裴煜祺就明显得恐惧和不安，甚至会逃跑抗拒地缩在墙角里……强行打针还会出现面色苍白、出冷汗等晕针现象，严重影响注射过程的进行。
这一切都是郑慧文造成的，她的所作所为让孩子对针产生了应激反应。
哪怕护士动作再轻，他都因为对注射者的不信任，有着强烈疼痛的恐惧。
几次后，裴煜祺哪怕没见到针，只是看见戴口罩、穿白衣的护士，就条件反射地联想到恐怖的针孔，让他恐惧着护士阿姨们的靠近，觉得她们和郑慧文一样，都是打针的坏人！
所以每次打针和输液前，薛蕙羽都会将害怕得缩成一团的小团子搂在怀里轻拍安慰，告诉他“妈妈在别怕”之类的话。
她还特地耐心地向他解释医生和护士是医治他和爸爸的天使们，护士阿姨们给他打针和输液也是往他身体里注入消炎药，为的就是要打败他身体里的细菌坏蛋们。
如果不打针不输液，他体内的细菌们就会做坏，他就会生病，身体也会越来越差……
和欺负他的郑慧文是不一样的！
为了让裴煜祺浅显易懂地，薛蕙羽用童话故事的方式向他解释了医生和护士的职责。
因为只有对注射者全方面的信任，才能让孩子不再对针产生应激反应。这也是薛蕙羽鼓励他叫人的原因。
在裴煜祺今天鼓起勇气叫“阿姨”时，就代表他已经试着愿意相信对方，也正因为勇敢地跨出了第一步，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忍着痛和泪水拔掉了针头。
“妈妈长那么大也怕打针呢，抽血的时候从来不敢看呢！所以，你刚才没哭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真的超棒！”
薛蕙羽一低头，就瞧见正被她夸着男子汉的裴煜祺，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水雾雾的大眼睛打转着泪花，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他哼唧地缩了一下鼻子，硬生生地把泪水憋了回去。
薛蕙羽心里一揪，将他抱得更紧了。
“我的崽崽，真的很棒，是妈妈的骄傲……”
在好不容易哄着崽崽一起玩游戏让他破涕为笑时，一辆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地驶来。
薛蕙羽一瞬间反应过来，在裴煜祺全身僵硬前，先一步将他搂进怀里，轻轻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裴煜祺除了有针头恐惧症，还对警笛声有很大的恐惧反应。
自闭症儿童对某些特定的声音非常敏感。再加上在童真的孩子里的世界里，他们会把很多声音想象成妖魔鬼怪。
所以，在裴煜祺被医生诊断为自闭症后，他所有的情绪和反应都被归结为了自闭症症状。就连她上次询问裴温瑜时，裴温瑜也不假思索地以为他从小害怕声音的病因是是自闭症的一种症状。
但裴煜祺不是自闭症的话，又为什么会有恐音症呢？
为了更全面地了解裴煜祺的情况，这段时间薛蕙羽一直在网上搜查着各种资料。
所谓的恐音症就是“当听到那种让他们憎恶的声音时，会立刻出现负面的情绪反应。这种负面情绪可能是一般的不适感，也可能是极度的焦躁，或者勃然大怒、极度恐慌。遇到触发他们恐音症的声音时，还可能会对这个声音来源表现出愤怒、防范、攻击或者疏远的举动。”
有些人恐惧噪音，有些人恐惧口哨声，有些人恐惧用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
而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薛蕙羽发现，裴煜祺虽对一些声音有不适感，但恐惧的仅仅是救护车的警笛声，甚至会因为这个声音极度焦躁恐慌，从而控制不住地撞墙自残自虐。
但询问系统，却发现原著里根本没有提到过长大后的裴煜祺害怕警笛声。
说明，这个恐惧已经在小时候克服了，又或者是因为副人格的出现。
在警笛声彻底消失后，见这次裴煜祺因为她早早就捂住耳朵没有什么应激反应，薛蕙羽措辞地开口问道“煜祺，你为什么这么恐惧救护车的警笛声？是因为这种声音又尖又响，听上去刺耳吗？还是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裴煜祺用力地点点头“吵……很，害怕……是，坏东西！”
“坏东西？”
就像是针头恐惧症一样，对救护车警笛声的恐惧难道也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
“郑阿姨说，如果我不乖，就让它把我抓去医院……我这次不乖，就被抓来了……”
他哆嗦了一下，又补充道“下雨……打雷……也很害怕……”
“既然感觉到害怕，害怕被抓走，为什么要用头撞墙……”薛蕙羽关心地问道，“妈妈和你相认的那天，你就用脑袋狠狠地撞墙……你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吗？这是很危险的行为！”
想到当时自己砸痛妈妈的手，裴煜祺脸色一白，内疚低头道“对不起……”
“妈妈不是要你道歉，妈妈是想知道原因……你是害怕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吗？”
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裴煜祺捂着头顶道“这里疼……很疼……刺耳……很多声音……很吵……”
裴煜祺的词汇量非常有限，也无法正确地组织完整的句子，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向妈妈解释的他，急得用手一直比划着。
“声音……很多说话……想要安静……”
薛蕙羽听得非常认真，一字一句串联道“你听到警笛声后很害怕，然后脑袋很疼，感觉脑袋里有很多声音在对话，觉得很吵想要让它们安静下来，所以撞墙是想让它们安静……？”
裴煜祺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薛蕙羽倒吸了一口凉气，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听到声音的？那些声音在说什么？现在还有听到吗？”
自从和妈妈相认后，裴煜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没有了，因为，妈妈在。妈妈摸摸头，就不怕了。其他，不知道……”
“以后再听到奇怪的声音就找妈妈！”
“恩恩。”
再度轻轻地把裴煜祺抱在怀里，薛蕙羽突然想到，从裴煜祺口中问不出来，但是能问系统啊……于是紧张地问道系统，原著里裴煜祺因为逃避痛苦分裂出了一个副人格保护自己。他现在脑袋里听到的声音，是幻听，还是已经出现了……人格分裂的症状？
薛蕙羽希望是自己想错了，然而系统冰冷的话语还是让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宿主你想的没错，裴煜祺恐怕已经有了人格分裂的前兆。
她急道原著里，不是裴温瑜死后，裴煜祺被带去薛家被夏兰枝虐待才出现第二人格的吗？为什么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会有人格分裂的前兆？原著里有详细写这样的原因吗？为什么裴煜祺从小惧怕这种声音，只是害怕被救护车抓走的话，应该不至于要分裂出第二人格逃避这样的痛苦……？
见宿主这么着急，系统立刻帮忙搜索了全文，关于裴煜祺小时候主人格的描写只是寥寥几笔，而取而代之的副人格并不惧怕任何声音，但非常讨厌医院。
“裴煜祺没想到夏思思瘸了一条腿，也要跳窗逃离自己。
将她送往医院时，耳边是救护车的警笛声，他想到了自己最初的记忆，就是这样刺耳的警笛声。
在主人格这个蠢货眼里，这个声音就是吃人的怪物。
把妈妈吃走，把爸爸也带走……
所以恐惧着它的出现。
他从来不害怕这种东西，所以才取而代之了那个懦弱的蠢货。
但现在，他竟也在恐惧着，这个声音会不会再次带走他身边的人……”
系统立刻帮宿主调出了这段原文，薛蕙羽看完后沉默在了原地。
她上网搜索恐惧安抚的方法时，有搜到孩子恐惧的来源——“孩子经历意外后受到惊吓，会抗拒回到意外发生的地点、会抗拒相似的情景、会拒绝相似的行为、会拒绝接触相关的东西。”
但她死的时候，裴煜祺才一个月，怎么可能会有那个时候的记忆。而且他在家里啊，怎么可能会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系统解释道宿主您出车祸的那晚，裴煜祺因为父母迟迟不回家一直哭闹，后来也被急救送去了同一家医院。或许是这个原因，让他在婴儿时期就对警笛声产生了本能的恐惧。长大后，再次听到同样的警笛声就被唤醒了这份恐惧。
薛蕙羽下意识要否定，但想到裴煜祺刚刚也说了害怕打雷下雨……她去世的那一日的确是狂风骤雨的极端天气……
难道害怕打雷下雨，不是因为裴煜祺胆子小，而是同样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伸手揉着裴煜祺的小脑袋，薛蕙羽轻声问道“煜祺，你刚刚说救护车是坏东西……你记得小时候救护车来家里的事情吗？”
“记得。”裴煜祺毫不犹豫地回答让薛蕙羽一怔，不敢置信地反问“真的记得？”
裴煜祺点点头，认真道“来了很多很多次。”
“很多很多次？”这个回答让薛蕙羽晕了，紧张地问，“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是爸爸。”裴煜祺低声道，“爸爸被抓走了……好几天才回来……我害怕……”
怪不得崽崽眼里，这声音成了吃人的怪物。
在不知道救护车是什么东西的年纪里，眼睁睁地望着爸爸被抬走还消失好几天，心里怎么可能会不害怕……再加上郑慧文煽风点火，和孩子本身丰富的想象力，肯定留下了恐惧的阴影。
那么裴煜祺恐惧的就不是警笛声，而是救护车。
只有让他不再害怕救护车，才能不害怕救护车发出的警笛声。
“崽崽你搞错了。救护车不是吃人的怪物。”薛蕙羽一字一句，轻声解释道，“妈妈其实也挺害怕救护车的，救护车的到来就代表了我或者我的家人生了很严重的病。但是呢，救护车是来救人的。”
“你每次听到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听上去非常不舒服，但其实这种警笛声可以让马路上的其他司机都知道现在有人需要急救，他们要注意让行，这样救护车才能及时将病人送往医院。”
“爸爸这次能平安醒来，就是因为妈妈一路坐着救护车及时护送爸爸进了医院……所以在你眼里吃人的怪物，其实在某些人眼里是救命的声音。”
裴煜祺歪了歪脑袋，有些听迷糊了。
他的记忆里，医院是个坏东西，所以把他抓进医院的救护车也是坏东西……但妈妈却说它是好的？那个恐怖讨厌的声音也是有用来救人的……？
“你这次被坏阿姨扎了针，也是因为救护车及时把你护送进医院你才健健康康的。”
“不是因为救护车来，所以你和爸爸受伤。而是你们受伤后，救护车来救你们的。”
“所以，不要害怕……”将裴煜祺再度搂进怀里，薛蕙羽轻拍着他的背脊道，“救护车是为了救人才发出很大的声音，你那么害怕它，还骂它是坏东西，来救人的叔叔阿姨也会伤心的……”
裴煜祺犹豫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把脑袋靠在了薛蕙羽的心口上。
从出生就恐惧的东西不可能仅凭一两句话就彻底不害怕，薛蕙羽也不想这些话给孩子太大的负担，所以话题一转，继续陪着他玩起了游戏。
但和先前不同，裴煜祺玩得有些兴致缺缺。薛蕙羽见他似乎玩累了，便陪着他一起午睡。
“轰隆隆——”
梅雨季节，说下雨就下雨。
正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薛蕙羽，被一道响亮的雷鸣惊醒，睁开眼就见窗外刚刚还是烈日当空，这一会已经黑压压地下起了滂沱大雨。
雷声越来越响，暴雨越下越大，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
察觉到自己怀里的裴煜祺身体越来越僵，薛蕙羽下意识地伸手一搂，将他的头揽在了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妈妈在，别怕……”
后背被轻柔地抚摸着，耳边是朦胧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
慌乱的心跳声仿佛跟着这个有韵律的节奏慢慢地平稳了下来，在一阵安心的暖意里，裴煜祺渐渐沉入了香甜的梦中。
复活值 2
“裴总，沈雪的身份背景和犯罪记录已经核查完毕。”
“沈雪，24岁。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关系不好。结婚后一场车祸，丈夫离世，孩子不足一个月也夭折了……”周启华读着资料，忍不住心酸道，“沈小姐也太惨了……”
裴温瑜淡淡道“继续读。”
见裴总那么冷漠，完全没被动摇，想到裴总也同样经历车祸的周启华心口一窒，立刻低头继续念道“大学本科毕业，毕业就结婚，婚后一直当全职太太，所以没有工作经验，也无犯罪前科，无不良信用记录，无传染病，无赌博、吸毒、抽烟等恶习……”
“没有工作经验……”裴温瑜沉吟一声，似乎对这点有些不满意。
周启华连忙补充道“裴总，有没有工作经验根本不重要。之前那些高学历、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幼儿教师，没有哪个能让煜祺开口说话。但和沈雪才相处了几天，煜祺已经开口叫人了，还能说一些简单的字词句！沈雪真的功不可没！”
“这段时间的观察，能看出来她对煜祺是真心喜爱，每天陪煜祺说话玩游戏，每天也变着花样准备各种营养丰富的饭菜，就像是对亲生儿子一样……说实话，我自己都做不到对我儿子那么有耐心。同样，煜祺也是真的很喜欢她，非常听她的话。”
耳边是周启华喋喋不休的赞美声，裴温瑜虽是看不见，但光凭对方的语音语调就能听出，周启华是真的对沈雪很满意，是那种很夸张的满意。
见裴总迟迟没有回应自己，捉摸不透裴总心思的周启华有些急道“裴总，像这种毕业后一直当全职太太，现在想再出去工作，却没有工作经验，也和社会脱节的女性是很难找到好的工作的。而且她已经有了消极的念头，你若拒绝她，难保她觉得人生无望再度有负面的情绪……现在既然和煜祺投缘，又两次救你性命，不如就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有活下去的希望……”
作为秘书，这么和老板说话其实是忌讳。周启华反应过来后，立刻弥补道“抱歉裴总，我不是道德绑架的意思。您再考虑考虑，而且合同上已经注明了试用期一个月，若是这一个月里做得不让你满意，你到时再辞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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