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当为良医
陈管事莫名被这话呛了下，面色就又阴沉了起来，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柳相如看着男子的情况，心中涌出些许担忧，忙上前去为他把起脉来，她闭上眼仔细倾听感受，脉气紧浮，的确是风邪之症。
怕是刚才他回去的时候又遇冷风入体，身子才会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柳相如睁开眼，起身皱眉道：“快去熬那药方，先取九升水去煮麻黄，后减二升，去浮沫，再倒入剩余药材，煮至两升水，去滓取出就好！”
小管事听了这话连忙嘱咐人去烧水，取药。
柳相如此时也不闲着，她让人把这病人先搬到椅子上躺好休息。她又卷起袖子，仔细摩擦双手，将两手的大鱼际相对，使鱼际处发热，进而感觉发烫，待时候恰当，她立马抬起手覆于病人鼻翼之侧——这就是前世中医所说的迎香穴！
那病人本来就一副有些喘不过气的模样，此时被这么一刺激，骤然只觉得鼻翼温热，鼻腔通畅，整个人神智也突然清爽了许多，眼睛也骤然睁开。
这反应众人也是一一看在眼中的，顿时就对这小许大夫的医术心生佩服。
旁边围观的工人是不知道的，只觉得这小大夫一伸手那原本快要升天的病人一下子就恢复了神智。可在旁边的小管事他们是略同医术的，瞬间就明白了柳相如的做法。
迎香是人体腧穴之一，属于手阳明大肠经，自然有疏散风热、通利鼻窍的作用……管事的只点点头，眼神中闪过顿悟之色，而陈管事面色愈发得阴郁，眼神恶狠狠地看着柳相如，似乎要以眼光挖掉她的几块肉！
这之后还不算完，柳相如让人呈上热水来，既给那病人服下几口去去体内寒气，又让他背过身来趴着。
其实坐着也行，只是这病气太过猖狂，外头明明还是照着大太阳的三伏天气，这病人看起来却仿佛处于数九寒冬之间，面色发白，手脚虚浮。刚刚的迎香穴热敷只让他精神气微微恢复些，怕是还没有好到恢复可以让他直直坐在凳子上的力气。
柳相如见热水上来，直接就伸手要解开他的衣服，却在动手时被旁边的小管事一把拉住：“欸……欸……这许大夫……”
小管事的面色尴尬纠结，正想着措辞：“到底是男女有别……”
柳相如心中暗暗叹了声气，自她重生以来听了多少次这种话了……这封建社会，礼法纲常就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利刃，时不时就要来刺她一下。
柳相如皱眉，把手从小管事的拦截中挣脱出来，她看着那病人的面色愈发冷白，心中也起了几分着急：“到底是他命重要，还是这所谓的‘男女有别’重要？！”
小管事这也是第一次见柳相如发脾气，她这冷脸是前世在医院里头浸润多年锻炼出来的，很有震慑威力，小管事也被这吓了一跳。
他见了柳相如这般表现，也只能直直退了一步，叹了口气，不再阻拦。
柳相如也不是直接就当众脱了病人的衣服，毕竟这屋子虽于烈日灼灼之下，但难免还是躲藏着些寒气。她只从背上拉开他的衣服领口，余下的皆不动，替他挡挡寒气。
她一手拿起毛巾，直接将其浸入热水，那水面上方还漂浮着些氤氲的热气昭示着水体的温度，可柳相如葱白纤细的手指直直落入期间，她的眉间也并无什么不适突起，反而一切如常。
在场众人皆心生敬佩：常人只道下油锅是酷刑，可这许大夫手入滚烫热水而面不改色，眼神中只专心映着那病人，着实是心怀世人的杏林医师啊！
众人的心中愈发钦佩，毕竟这小许大夫医术既高明，心地也善良，一心为人，同从前镇上的那些大夫完全不同，着实是大夫典范了。
柳相如把浸满热水的毛巾拿出，双手交叉挤出多余的热水，再仔细把这冒着热气的毛巾小心覆于病人的后背肩颈之处。
她又扶起病人上身，让其微微低头，取其大椎穴仔细按摩，让毛巾上的热气水汽渐渐进入病人体内。
随着她的动作，本来一脸苍白的病人面上也渐渐有了红意，气色也渐渐有了起色，不说恢复到常人水准，也比刚才那副半死人的模样好上了许多。
“大椎名意指手足三阳的阳热之气由此汇入本穴并与督脉的阳气上行头颈。”柳相如轻声朝众人解释道，“以热气温热大椎穴，也就温补了一身之阳，阳气充足，则可驱寒外出，风邪症状自然也就缓解了。”
旁边众人止不住地点头。
柳相如一边解释，手下动作也一直不停，一直仔细按摩着，直到病人面色微微红润，鼻间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才停下手来，给他把衣服仔细穿好，又让人去把房门关起，免得入了邪风撞了病人。
“原来这般简单就能缓解了症状……”小管事摇头叹息，“从前若是要解开这风邪症状绝对是要下很大功夫的，不说什么药丸参汤，就只煎水都要好几副的……”
“许大夫，你是从何处学得这药术的！”小管事语气中含着藏不住的激动，“可是哪方隐士大师！”
此时连在一旁满脸郁色的陈管事也悄悄立起了耳朵，想知道这小大夫到底是师从何方神圣。
柳相如前脚见那病人情况转好心中才微微放下，后脚就被人这般一问，脑海中还是几许空白，面上也就同时停了几许。
可这反应兴许是被小管事误会了，他有些尴尬找补道：“许大夫的师父一定是位不出世的名医……”
柳相如此时才转过神来，听到这般，她轻笑出声打断道：“也不是什么名医了，只是乡野间的一个野大夫罢了，没什么名气的……”
“一个乡野大夫？”不止是小管事，众人眼中都满是不信，不过他们只当是柳相如想要隐瞒自己的过去。
她微微垂下眼，心中感叹，我从之医师……可谓之医圣。
她接着浅浅一笑：“他常常道自己只是个在这世间到处游走的寻常大夫了，不过是较旁人多见了些东西，懂得多些了……不算什么名医的。”
“我也不是什么好弟子。”柳相如眼中不知为何盈满了些泪意，此时她是真的想念起了前世了，前世的师父，前世的医术，“只不过是能治治寻常小病了。”
小管事的见了柳相如的面色，也知道自己戳中了这许大夫的伤心事，顿时息了声。他当时也是知道这小许大夫是被陆望舒捡回来的，被救回来时十分狼狈，既然这般她从前肯定是有段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的。
“哼！”陈管事这时心中早已慌乱至极，可还是强撑着找茬道，“只不过是症状好些了，又不是彻底好了，人还躺着呢这就开始流泪表演了？”
“不过问你几句就开始要哭了，女人就是矫情！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学医，好好呆在家里头等着嫁人不就好了吗！”
这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不止旁观的众人，连小管事都皱起了眉头。
陈管事既然无法从他自认为擅长的医术方面击垮柳相如，就选择从其他私人方面开始攻击。当然，这话也是他心中所想的，若这个小丫头片子规规矩矩嫁人，就不会被人捡回来更不会此时给他难堪！
柳相如心中全是不理解，她无法想象为什么这陈管事对人对事总是这般尖酸刻薄。
她眼中的微红褪去，神色间颇有几分傲气：“世间灾疫横行，众生疾苦，我为女子此时自不能同男子般出将拜相，经论安邦，可又何不能退为良医，济助世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再看向那陈管事，面色早已胀成了猪肝色，嘟嘟喃喃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柳相如这话一出口，心中顿时就顺畅了，她看着那陈管事原本还想再刺几句，让他自己买把镜子照照自己，可她性子清雅，也说不出同他那般尖锐刻薄的话，也就歇了。
“好！”一声带着几分温飒的女声打破了室内此时的沉静。
众人抬眼看去，却是王娘子来了。
王娘子推开门入屋，后头跟着若桐，她手中还小心翼翼地抬着碗汤药——定就是那碗麻黄汤了。
王娘子在这个庄子里头是实打实的掌权派，陈管事在库房闹腾得再欢，到了王娘子面前也得低下头了。
此时王娘子进来，众人也忙问好。
王娘子却不理他们，只上前拉住柳相如的手叹道：“怪不得我同姐妹这般投缘，原是一开始性子就对上了！”
若桐此时在后头也悄悄给柳相如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满是赞同。
“看来陈管事是不太喜欢我们这个新来的小大夫啊？”王娘子看着陈管事，虽是温柔笑意的语气，可就让人背上止不住地发冷。
陈管事还在强道：“这可不是，只是这许大夫口上说得天花乱坠的，我也想看看那药方有没有用罢了！”
“既然如此……”王娘子轻笑，她抬抬头，若桐就把那药汤抬到桌面前，“那就看看药效到底如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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