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伪君子圣子6
这场战斗, 最终以黑暗神的坠落划上了终点。
黑暗神被重重击落在简的床前，砸入成堆的碎石中，祂唇边溢出金色的神血，眼中满是不甘和苦涩。
几万年了, 每一次正面交锋, 祂总是会输给光明神, 每次就差那么一点，却就像是有更高的存在在控制着他似的, 让祂永远都奈何不了光明神。
但是同样的，光明神也无法彻底杀死祂，祂们之间维持着微妙的默契, 却也知道彼此之间都在尽力寻找着方法，彻底终结对方。
黑暗神抬头看向床上苍白虚弱的人类, 杀到充血的眼睛里宁静一瞬, 露出些许无奈。
“虽然很不甘心, 但是现在只有祂能救你了。”祂轻声说，“小圣子，等着我。”
浩瀚的神威从天而降，银发金眸的神祗缓缓降临, 祂冷冷地盯着形容狼狈的黑暗神, 只换来一个挑衅的冷笑。
黑暗神收敛起眼中全部的柔软, 故意刺激：“这么看着我, 莫非你能杀得了我么？还是快带人滚吧, 否则再过一会, 这些痕迹就该消失了。”
那些痕迹在简的身上如此扎眼，刺痛了光明神的眼睛。
祂走上前，抬起手中的神剑, 在黑暗神愕然的目光中，刺进了祂的胸膛。
“可惜没办法真的杀了你。”光明神语气淡漠，那瞥过来的一眼冰冷彻骨，却终究迫于规则奈何不得。
祂不再看黑暗神，将目光移到昏迷的人类身上，即使神力对抗造成巨大冲击时也没有晃动过的剑尖，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祂故意当着光明神的面一挥手，光明之力笼罩于简的身上，所有痕迹霎时消失，而接受了光明之力的浸润，简的神色也微微舒缓了一些。
光明神俯身抱起简，一阵金光之后，两人就就消失在了原地。
黑暗神感受着源源不断往外流淌的神力，目光空茫了片刻，随即祂伸手抚上胸口，露出一抹苦笑。
“神心都动摇了吗……”祂喃喃，“看来他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
光明神将简带回光明神宫，浩瀚的光明之力如同倒灌的大海，源源不断地流淌进简的身体里，但是很快，光明神的神色就凝重起来。
天生的光明属性体质十分罕见，没有神心和神力护持，他们极其强悍又极度脆弱，唯一的弱点就是不能被黑暗之力浸染。
而简被黑暗神……他的身体已经被彻底渗透，如同一个漏斗，即使输入再多的光明之力，也无法堵住那个漏洞，只会绵绵不绝地泄露出去，祂这样无非是在做无用之功。
然而即使祂知道这点，祂还是不断地往简的体内输送着光明之力，起码这样可以短暂地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不让简的生命力迅速衰败。
光明神的目光落在人类的脸上，有些许的晃神。
祂最开始在简身上感受到的危险，如今确实应验了。
黑暗神说得没错，祂不再是无心无情的神祗，祂的神心在为一个人类动摇，祂在意，眷恋着这个人类的目光和温度，并无法控制自己升出可怕的嫉妒之心。
在黑暗深宫中看到他满身伤痕的那一刹那，如果不是同时注意到了他性命堪忧，祂甚至浮现出宁可与黑暗神同归于尽，也要让祂陨落于此的念头。
但是即使如此……祂也无法再下手杀祂了。
就在这时，简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而后慢慢地掀开，露出里面漆黑无光的瞳仁。
光明神立刻凑上前去，手上光明之力不停，口中沉柔地问：“意识恢复了么？”
简的眼神没有对焦，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他只记得那种身体被撕成碎片般的疼痛，然后是陌生而可怕的感觉，再接着是……
简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自己被操控的身体，想起来了被迫接纳的陌生而强势的气息。
简想起来了，但他宁愿自己没有想起来，他大张着眼睛，瞳光渐渐涣散，身体发起抖来。
那可是……黑暗神啊……
是灭了精灵全族的黑暗神……
他都做了什么？他不但无法为族人报仇，还轻易受到了仇人的蒙蔽，甚至还被仇人如此折辱……
一想到他曾与黑暗神水/乳/交/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不顾自己虚弱无力的身体，直接趴到床边呕吐起来。
他吐得如此用力，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脖颈上绷出青紫的筋络，即使胃里没有任何东西，他也吐到抽搐，仿佛要将肠子都吐出来。
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也没有看到身边还有个光明神，也就没有看到，光明神那双古井无波的金眸间，此时盛满心痛和无措。
“好了，不要再吐了。”光明神上万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手足无措，他看到简如此痛苦，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试图干巴巴地安慰。
但是简脑中嗡鸣，根本没有听到祂的声音，他仍然用尽全力地呕着，撕裂的喉管和口腔开始渗出血来，混合着他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向地面。
光明神无法再看下去，祂小心地探出手，想要将简抱入怀中。
祂的手一碰到简的身体，就遭到了剧烈的反抗。
简拼命挣动祂的手臂，声音喑哑嘶鸣，如同声声啼血：“别碰我！”
他以为自己还在黑暗神宫中，以为自己仍然在黑暗神的掌控之下，他宁愿马上死去，也不想再受到这种对待，否则他怎么有脸去见自己的族人，怎么配得上精灵王族的血脉！
光明神不知道自己此时心中泛起的疼痛居然会如此强烈，祂伸出去的手僵了片刻，为了不让简伤到自己，只好狠下心控制住他的手脚，将他强行拢入自己的怀中。
肌肤相贴，光明之力大面积地涌入简的身体，缓慢地修补着这具漏洞一般的身体。
“没事了，你安全了。”祂的声音里甚至用上了神力，“你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也不是黑暗神。”
简剧烈地打了个哆嗦，他充满泪水的惊惧目光颤抖地望向光明神的脸庞，望进了一汪金色的深海。
“看清楚，我是谁？”光明神掺入神力的声音穿透简的脑海，强行刻入他的耳中。
“光明……神？”简的眼中注入一丝清明，他感受到绵延磅礴的光明之力正在滋养着他的身体，天生亲近光明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欣悦地承受这份馈赠，通红充血的眼睛里流露出愕然的神色。
“不错，我不是黑暗神。”光明神声音轻缓，“简，不要害怕，有我在。”
简怔怔地望着祂，以为自己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否则他为什么会绝得光明神的神色如此……温柔？
刚才的疯狂全部散去，简迟缓而疲惫地眨了下眼睛，嘶哑地问：“是你……救了我？”
光明神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简勾了下嘴角，露出比哭还要悲伤的笑。
他抬起细瘦的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睛，无声的泪水喷涌而出，他咽下全部的哽咽，也吞没了几百年的怨恨与不甘。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光明神救了他。
当年光明神没能救下光明族，现在却愿意救他，无论如何，他怎么还能继续恨祂。
光明神沉默地望着简无声的哭泣，本就寡言的祂找不到任何话来劝慰他。
祂何尝不想直接杀了黑暗神，此时比起任何语言，都没有至干脆杀了那个卑鄙的神明来得有用。
在同一个人类的身上，光明神已经体验到了太多的感情，祂瞳光明灭，只是拥紧了怀中的人类，将光明之力更多地传入他的身体。
然而一阵轻轻的推力传来，光明神垂首，看到简挣扎着想要离开祂的怀抱。
光明神压下心中一瞬间升起的扭曲和不舍，还是尊重他的意愿，松开了他。
简拖着虚弱的身体，下了床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他弯下瘦弱的背脊，第一次如此虔诚地对光明神拜下。
神明端坐床上，信徒跪在地下，金色的光晕从上空洒落，将这一幕衬托得如同古老的传说。
“光明神在上，请接受我的感谢。”
离开了光明神的身体，好不容易注入的光明之力又迅速流失，简的脸色很快变得毫无血色，声音也更加虚弱下去。
“您将我从黑暗神的手中救出，免于我继续受到折辱，我无以为报，愿将余生的信仰奉献给你。”简苦笑一下，“只是我也不知道我的余生还有几天，就不要再浪费你的光明之力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谁也无法得知他心中的复杂。
他活在挣扎与仇恨里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了没有这些情绪的时候，正常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这之前，他因为光明神不庇护精灵族而失去了信仰，恨着黑暗神，也不相信光明神。
在他的前半生里，最重要的事就是活下去，活着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个现在看来过于理想和天真的目的。
但是如今他快要死了，也得知了光明神并不是坐视信徒受难的残酷神明，那一切都可以交给光明神去解决，他需要百般筹谋，万般隐忍才能做成的事，对光明神只是一挥而就。
那么，他也可以放心了。
失去信仰的精灵找回了自己的信仰，对唯一信服的神明奉上忠诚。
光明神感受到了他的虔诚，喉结轻动一下。
祂抬起圣子的下巴，向前俯下/身来，银色流光的长发如同一个牢笼，密密地将圣子圈在其中。
铺天盖地全是光明神的气息。
“如果我说，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你不死呢？”
简倏然睁大了眼睛。
“你的身体之所以无法储存生命之力，是因为被黑暗浸染，它在发疯般地排斥。”光明神的声音含着几分诱哄，“只要再将你身体的属性逆转回来，就能补上这个漏洞，你也就不会死了。”
简脑海中迅速掠过黑暗神为了转换他的身体属性所做的事，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瞪向光明神。
本该无心无情的神祗压下想起同样之事而升出的嫉恨，眸色沉淀为一片粘稠的暗金。
“我想要的不止有你的忠诚，还有……你。”
【简子晏：“兑换特级幻境。”
419：“正在兑换，兑换成功……卧槽！”
简子晏：“卧槽！”
还没等简子晏用上花高价兑换来的高级道具，419的视野就被马赛克糊了一脸。
简子晏现在哪还顾得上理会它，它一个统在一片马赛克中呆呆地愣了很久，才迷茫地喃喃。
“说好的，神明不能瑟瑟呢？”】
在上界发生一些不能详细描述的事情时，下界的轨迹也在向前铺展着。
那天黑暗神将圣子带走，接着光明神降临此地，让哈维洛特讲述发生的事情。
但是哈维洛特深深地沉浸在亲手杀死简的痛苦中，跟本无法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更无法回答祂的问题。
还是光明神给他注入了一丝神力，才让他恢复了意识的清明。
在哈维洛特解释完活，光明神已经怒火冲天，但看到哈维洛特的模样，还是给他留了一丝神力，护住了他的心神，让他不至于悲伤过度。
也许是因为有了光明神帮助，也许是因为哈维洛特本身就意志坚定，哈维洛特并没有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而是带着阿雅碧翠丝回到了光明神殿。
好在阿雅碧翠丝修习的原本就是黑暗魔法，黑暗之力并没有给她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在修养了几天之后，她就恢复了健康。
在意识到那个黑发红瞳的孩子其实是黑暗神之后，两人都感到一阵后怕，看到了彼此惊惧的眼神。
“怪不得一路走来，西方的暗影蠢蠢欲动，给我带来不祥的预感。”阿雅碧翠丝轻声说，“原来不止是光明神现世，连黑暗神也一起苏醒了。”
哈维洛特面色凝重，还夹杂着几分迷茫。
阿雅碧翠丝问：“你是在担心……是简唤醒的黑暗神？”
“根据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简的确对西方魔物承诺，他会唤醒黑暗神。”哈维洛特低沉地说，“我不愿意相信，但是这一切都太过巧合，连简被黑暗神带走这件事……都让我感到巧得可怕。”
阿雅碧翠丝沉吟着，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我真的不愿意相信，阿雅。”哈维洛特颓废地抱住自己的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那么温柔善良，是我曾经当着光明神的面宣誓要守护的圣子，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为什么在我没有发现的时候，他会被黑暗侵染至此。”
阿雅碧翠丝凝视着他：“即使你说得如此怨愤，但你还是在为放弃了他感到难过。”
哈维咯特轻颤了一下，抬起头露出苦涩的眼神：“他毕竟是简。”
阿雅碧翠丝沉默下去。
曾经圣子与他的圣骑士长互相信任，亲密无间，是大陆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光明大陆的所有种族都为了能有如此宽容慈悲的精神领袖而感到庆幸。
哪知道岁月翻涌，光明圣子投身黑暗，圣骑士长自愿做出放弃他的选择。
如果这件事记入大陆记史，想必会引起后人无数的感慨和唏嘘，但是如今作为亲身经历的人，哈维洛特要用很长的时间去重新认识故人。
看着情绪低沉的圣骑士长，阿雅碧翠丝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我没事的。”哈维洛特对她笑了笑，“你想说什么？”
“其实……在上次见到简奇怪的反应之后，我心中有一个隐隐的疑问。”阿雅碧翠丝也不是扭捏的性格，见哈维洛特问了，也就直接说，“他在见到我的骷髅之后反应太大了，让我不相信他和那具骷髅毫无关系。”
哈维洛特看向她，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虽然我还没有升到能够与召唤物沟通的等级，但是我能够分出来它们的种族。”
阿雅碧翠丝慢慢地说着，理清思绪之后，她越说越感到一股骇人的心惊。
“那具骷髅……是属于已经灭绝的精灵一族的。”
……
简从沉睡中醒来，还没有从发生了什么中反应过来。
他怔愣地感到自己正被一双手臂抱着，做了几个心理准备，才转过头看向环抱着自己的人。
银发的神闭着双目躺在他身边，闪耀着银辉的长发几乎铺占了整张床铺，也将他盖了起来。
神明的脸深邃而立体，连睫毛都是不染尘埃的银色，祂就这么环抱着他躺在这里，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祂近在咫尺，再加上身体里已经消缓许多的痛苦，来自神明的源源不断的光明之力，简这才渐渐有了一些发生了什么的真实感。
和与黑暗神做这些事的感觉不同，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感受到屈辱和痛苦，即使有些发懵，但光明神给他带来的体验是顶级的。
简怔然地伸出手指，在光明神的五官上凌空描摹，当描到唇瓣的时候，那张薄而色浅的唇忽然张开，将他的指尖含了进去。
简一愣，整个人就像着起来了一样。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幽深的金眸缓缓睁开，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简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羞赧这种情绪，他避开光明神的眼神，想要撤下床将自己收拾整齐，但是被光明神微一用力，就将他揽回了怀中。
皮肤相贴。
“别动。”光明神的声音多了几分沉哑，“强行经历过两次属性转换，你的身体现在仍然十分脆弱，需要我来滋养。”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词，简的脸却突兀地红了起来。
“我，我可以重新修习光明之力。”他发现自己居然结巴了一下，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恢复清醒，“就不劳烦光明神大人……”
用这种方式滋养了。
光明神将他的脸按入自己的怀中，没有让怀里的人类看到自己微翘的唇角。
“你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你到重新修炼，有我在，不用担心。”
简不得不承认，在光明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不可避免地波动了一下。
似乎从他一出生起，他就要背负着一族的仇恨与责任，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有我在，不用担心”。
他想要推拒的手顿了一下，脸被埋在神明怀中，没有让祂看到自己眼中的复杂。
他闭上眼，在这一刻抛下所有，享受了一刻只属于简的满足。
不是精灵族最后的王裔，也不是光明大陆的圣子，就只是“简”。
……
虽然光明神有私心存在，但是祂的确没有说错的是，简的身体的确不支持他自己重新再修习光明之力了。
神明亲自赋予的能量是可怕的，黑白两个极端的能量同时在他的体内拉锯与撕扯，给他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即使光明神是神，也无法活死人肉白骨，那是不被世界规则所允许的。
如果简不是天生的光明属性，哪怕是光明神亲自出手，也无法将他救回来。
可以说这个体质害了他，却又救了他。
光明神顺理成章地将简留在了神宫中，并以给他渡入光明之力为由，不允许简离开自己的视线。
简修养了几天，就开始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动心，但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他还有事没有做完，不能沉浸在无谓的情爱中。
只是他虽然对光明神动了心，却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心防，是否要放下这丝心防，简认为还需要一些试探。
没错，即使是面对至高无上的神，又是自己倾慕与信仰的存在，他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的信任，他的怀疑与审视已经融入骨血，他就是这样的人。
简心中有些悲哀，他再一次地认识到，他就是这样的人。
光明神对他的情绪转变十分敏感，祂放下手中的书卷低下头，看向坐在自己怀里的人：“怎么了？”
“没什么。”简看似柔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光明神坐直身子，认真地凝视着他：“你问。”
简克制了一下情绪，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六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光明神眸色一暗，缓声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可是神之间发生的事，下界哪个人不好奇？”简自然地说，“而且我在光明神殿的卷宗中看到，曾经闻名大陆的精灵族，也是在那个时期灭绝的。”
光明神眼神悠远，转了一圈又回到简子晏身上，说：“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简的背脊不易察觉地僵硬一瞬，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紧张。
终于要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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