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日月争辉（四）
华青青凝视着司岩，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嘴。
司岩显然注意到了华青青的反应，他又笑了笑，道：“姑娘相信这世上有巧合？”
华青青没有正面回应司岩的问题，而是也笑了笑，这才道：“倘世上当真没有”巧合”，那”巧合”这个词的存在岂非成了个大笑话。”
司岩沉吟道：“姑娘说得确实有道理，不过，姑娘应该也清楚，这世上的”巧合”，也是也分情况的。”
华青青目光闪烁，道：“不愧是逍遥宫的大司尊，你讲起话来，有时也是深奥得紧。”
司岩道：“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和姑娘的看法一样，这世上确实是有巧合存在的，若非如此，这个词汇也没有必要存在。”
“但是？”华青青截口问。
司岩笑了笑，道：“没有但是，只有一个小小的然而。”
华青青眼珠一转，道：“你说的是，这世上的很多巧合，不过都是不了解情况的人的错觉。”
“这只是一种可能”，司岩又笑了笑，道，“还有种可能，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个会让人以为是巧合的结果。”
华青青盯着司岩，眼看着后者明摆着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才叹着气道：“这样的情况，还能称之为”巧合”吗？”
司岩笑了笑。
华青青也随之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这下，你是真不能一直陪着我了吧？”
司岩笑了笑，道：“我可以带上你，但你要我带上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华青青还盯着司岩，认真道：“什么条件？”
司岩笑道：“姑娘这般紧张，还是不要听了吧。”
“我才不紧张”，华青青横了司岩一眼，接着道，“我的武功确实比不上你们，但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司岩道：“方才，你确实说对了，我稍后的确还要去办事。你可以跟着我，但若是跟着我，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华青青嘟囔道：“难道我出过很多幺蛾子么？”
司岩道：“答不答应？”
华青青眼珠一转，嫣然道：“自然答应。”
司岩凝视着华青青，半晌，缓缓道，“好，你听着。”
雨，已逐渐小了。
司岩缓缓道：“这便是公子之前提及的事情，也是公子想要姑娘帮忙的事情。”
华青青道：“你要办的，也是这件事？”
司岩笑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华青青略作沉默，道：“我听你的。”
司岩微微笑着，轻轻道：“雨小了。”
华青青忽然道：“等一下。”
司岩挑起一边的眉头，道：“担心挑战的事情？”
华青青被司岩戳穿的想法，咳嗽了声，不说话了。
司岩看着华青青，片刻，忽而邪邪一笑，道：“事情再多，总要一件件办的。”
华青青翻了个白眼，道：“那……现在就走？”
司岩道：“走之前，还有件事必须要提前做，”
华青青不解问：“何事？”
司岩道：“伞，带上伞。”
要说华青青和司岩出门办的这件事，既然早已计划周详，自然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有道是有事则长，无事就短，既无事，我们先转头来看看盛宸。
就在华青青总算说动司岩一道离开了客栈之时，海面之上，潮水正一波接一波打向岸边。
而笛声，混合着潮水和落雨，飘荡在天边。
南宫逸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久得连他自己何时叹了口气他都没意识到。他只是知道，有那么一刻，这一度宛如仙音的笛声，停了。
南宫逸勉强笑了笑，道：“公子好音律。”
盛宸淡淡道：“多谢。”
南宫逸凝视着盛宸，沉吟道：“在下听公子的笛音，淡然优雅之外还有几分杀伐之气，公子，似乎是有心事。”
盛宸道：“是。”
南宫逸不由一愣，苦笑道：“公子还当真是与众不同。”
盛宸道：“南宫家主说得不错，本尊的确和江湖中的大多数人不一样。”
盛宸没有留给南宫逸反应的时间，仅仅略作停顿，便接着说了下去：“本尊冷眼旁观，现今的中原武林中人，大家都实在太费心了。本尊不是不会费心，而是不会将精力花费在这些不值得什么的事情之上。”
南宫逸凝视着盛宸，斟酌道：“南宫逸希望，主尊口中的情况，以后，能有不同。”
“愿望不错”，盛宸淡淡道，“以南宫世家的力量，做得到吗？”
南宫逸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正面回应盛宸的问题，他缓缓一笑，道：“至少，江湖中人无论追求什么，都不应该如现在这般费心费力。”
就在南宫逸只觉得呼吸几乎凝滞的那刻，盛宸忽然道：“南宫家主心目中的江湖，究竟是怎样的江湖？”
南宫逸干笑了两声。
盛宸道：“直说无妨。”
南宫逸道：“最起码，江湖，应该是江湖人的江湖。”
盛宸道：“咱们那位房盟主生性多疑，本尊之前已讲过，南宫家主若想借着这个机会不再只凭借祖荫，那最重要的便是凡事不必刻意，也不能刻意。消除房幽庆的疑虑，才能让南宫世家的复起成为可能。家主这么快已忘记了？”
南宫逸干笑了两声，道：“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盛宸看着他，道：“是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吗？”
南宫逸没有正面回应盛宸的问题，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说起来，在下还未替舍弟谢过主尊的不杀之恩。”
盛宸道：“南宫家主说的是那件事，本尊不是不杀人，但本尊也绝不会滥杀无辜。令弟的武功，已算得上是江湖上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了，要想再更上一层楼，更要学会凡事不必如此介怀。真正能放下的那一日，看在眼里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放下”，南宫逸皱眉。
盛宸道：“家主见到令弟，只需将本尊的话带到便可。”
南宫逸笑笑，道：“多谢主尊不吝点拨。”
盛宸道：“南宫家主今日主动谈起那件事，莫不是令弟还想和本尊一战？”
南宫逸凝视着盛宸，半晌都没说话。
盛宸道：“可以。”
“可以？”南宫逸目光一闪，道，“您不问问清楚就答应？万一等着您的是一个陷阱呢？”
盛宸看着南宫逸，一直等到南宫逸的话说完了，才淡淡开口：“本尊已然站在了比武场上，若换南宫家主身处房盟主的位置，家主会怎么办？”
南宫逸眨了眨眼，道：“想办法将主尊打下台？”
盛宸淡淡一笑，道：“南宫家主认为，就凭金沙楼上的那些个江湖豪杰，能达成这个目的吗？”
南宫逸沉默了很久，缓缓道：“南宫世家接下来该如何做，南宫逸明白了。”
盛宸淡淡道：“本尊向来都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南宫逸道：“那在下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聆听宫主的笛音。”
“南宫家主应当也会弹琴吧”，盛宸忽然截口道。
南宫逸道：“在中原武林，但凡像在下这样出身的，幼时六艺肯定都是学过的。至于自身程度如何，就各有不同了。像在下，琴确实是会弹，若真论及琴艺二字，是绝对不敢在宫主您面前班门弄斧的。”
盛宸看着南宫逸，半晌，缓缓道：“雨小了再走吧。”说吧，又拿起了笛子。
笛音，混进了雨，和进了潮。
飘飘悠悠。
雨已弱，潮仍大。
随着海潮声入耳的，是笛声。
悠扬，却从未被海潮声掩盖的笛声。肃杀，但骨子里还是充满温柔的笛声。
目力所及，已是观潮亭了。
华青青看了司岩一眼，站住了。
司岩毫不意外，只是轻轻一笑，道：“怎么停下了？”
华青青问：“不是说回客栈的吗？为何带我来这里？”
司岩笑笑，道：“我琢磨了下，认为姑娘说得有道理。有人挑战的事情，还是越早告诉公子越好。”
华青青微微一怔，道：“他又来观潮？”
司岩一脸了然，指了指耳朵，道：“你听。”
“我听到了，笛声”，华青青停顿了下，又道，“吹得和在金沙楼上吹得是同一首曲子。”
司岩笑道：“真没看出来，华姑娘还是个行家。”
华青青的双目亮亮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是，她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司岩解释道：“确实是同一首曲子。”
“你也会？”华青青挑起一边的眉头，继而恍然道，“也是，你们既然是一道长大的，你也会倒是也正常。”
司岩瞧了华青青一眼，低声嘱咐道：“让内息顺着乐声走，千万不要逆着来。”
华青青道：“怎么讲？”
司岩笑道：“这曲子，是公子用来练功的。”
“练功？”华青青不解道，“要说曲子能帮助听曲的人练功我能信，他作为吹曲者，难道不是在消耗他的内力吗？”
司岩道：“姑娘想知道？”
华青青不说话。
司岩道：“如若，华姑娘要听故事，找谁都不该找我的，很多人都知道，我讲故事真的讲得不好听。”
华青青笑道：“那该找谁？找你家公子吗？”
司岩笑道：“听听姑娘这话问的，华姑娘想找谁便找谁，那是姑娘的自由，别说我管不了，这世上也没有人该管。”
华青青笑了，道：“我忽然想明白你改变主意带我来这里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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